在表達了自己出于對其技藝的崇拜因而五體投地后,向黎留意著他的反應(yīng)。棲泫此時沒帶面具,向黎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在螢光的襯托之下還是一片祥和的,那就當(dāng)他的心情還是不錯吧。崇拜別人也是要付出點代價的。棲泫見她一反常態(tài),如此頂禮膜拜,自然就邀請她留下再聽一首曲子。向黎欲哭無力,“開心”地拍掌叫好。
她一瘸一拐地邁上沉音亭,那群靈螢發(fā)現(xiàn)突然出現(xiàn)的人占了它們的位置,于是停落在向黎的衣服上,頭發(fā)上,向黎此刻餓得眼冒金星,粗魯?shù)刳s走它們,她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把它們一口吃了下去。
一曲悠長悠長的笛聲結(jié)束后,泫突然問,“你覺得怎么樣。”
向黎想通過閉目養(yǎng)神的方法忘記饑餓,聽他一問,猛地張開眼,漸漸下垂的腦袋抬起時抖動下了原來停在她鼻尖位置的一顆綠色的靈螢。
“好,好……”她無力地拍起手來,“不過……”
他戴回面罩,不知是想走了,還是想掩蓋什么。
“不過,如果在亭子里再準(zhǔn)備些消遣的食物,聽眾也會越聽越起勁,也就能產(chǎn)生更多共鳴了……”言外之意是,不好意思啊,我太餓了,啥也沒聽出來。
“你餓了,可以自己想辦法?!彼噶酥竿ぷ优赃叺囊豢酶吒叩臉洌瑯渖辖Y(jié)著許多燈籠果。
泫轉(zhuǎn)身離去,靈光在他腳邊升起,幾步之后他便消失了,亭子里留下了咬牙切齒的向黎。
隨著他的離開,靈螢也漸漸散盡了,雖然周圍漸暗,借著鮫人珠燈微弱的光還是隱約能看到草叢里不斷拋出來的果核。
每個孩子小時候可能都有想過長大后成為一名靈師吧,不光受人尊敬,退休之后還可以改行做個祈福師,雖不富貴倒也清貴,可靈師又是極其需要天賦的職業(yè),沒有天賦,可能一輩子,也考不過三級,一輩子當(dāng)個低級靈師,也沒多大意思,畢竟除了靈師,天底下還有許多熱門職業(yè),干好哪一行都讓人受益不盡。比如巫師就是個很賺錢的職業(yè),在職業(yè)年收入排行榜上霸占著前三的寶座。和側(cè)重內(nèi)修之學(xué)的靈師不同,巫師的職業(yè)更重視外用之術(shù),一有所學(xué),馬上就可以投入實踐,而且他們退休了也可以改行做個占卜師,一輩子吃穿不愁。有資格和巫師行業(yè)爭搶薪資榜老大位置的,非鍛造師莫屬了,小到一根御獸針,大到一把屠妖刀,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近兩年來也有一些新興行業(yè),比如從巫師里分支出來的調(diào)毒師,在百年不到的功夫就直沖薪金榜前十,未來前景非??捎^。除了薪金榜以外,不得不提的就是福利榜,通常就指那些待遇又好,幸福指數(shù)又高的職業(yè)。除了之前提到過的靈師行業(yè)以外,常在榜單上名列前茅的,是政輔官,圣醫(yī)等公務(wù)人員。
大戶人家的孩子都配備有專門的靈師和巫師,一個教靈術(shù),一個專門負(fù)責(zé)給孩子配制修煉必備的靈丹妙藥。錢再多到?jīng)]地方花點,他們的父母會請圣樂師來陶冶他們的性情和音樂鑒賞能力,請馭獸師教他們?nèi)绾务Z服幼獸,教會他們保有一顆仁慈之心,善待自然萬物。錢再多到?jīng)]地方放,父母還可以考慮請一個降魔師,把那些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從小就給嚇唬住。
如果問一百歲時候的向黎長大以后想干什么,她可能會說想成為靈師,長輩們會夸她志向遠大。兩百歲了,多少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她會轉(zhuǎn)口說馴獸師,長輩們會說,好哇,馴獸師有前途啊。等到五百歲再問的時候,向黎只能誠實地說,做個無業(yè)人員,逍遙自在就夠了,長輩們只能汗顏地說,好呀,也挺好的……
可喜的事,她不至于真的成了無業(yè)人員去擺地攤,可嘆的是,她居然成了與自己性格相悖的使女。
當(dāng)然啦,使女這兩個字在以上這些榜單上向來都是無跡可尋的,更大的原因是因為,要看是為誰工作了。老光棍們的使女,可是要跟一輩子的,到死為止。尤其是靈殿摩崖址里住著的那群老家伙,一把年紀(jì)了換過不少使女。他們看上去面慈心善,其實暗地里最愛克扣盤剝,被盤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使女還覺得自己跟著長老修煉學(xué)習(xí)受益匪淺。
當(dāng)時在使女考試最后一環(huán)節(jié)一對一的法術(shù)競技中,將向黎踩在腳底下的密芽最后跟了五臨長老。向黎在路上遇見她和六合長老的使女旨奈兒走來時都會覺得尷尬,明明曾經(jīng)都是同學(xué),非要弄到現(xiàn)在打個招呼都見怪的地步。
今天不巧,又遇到了她們。
向黎行單只影,密芽和旨奈兒身后恭敬地跟著好些個靈女,那些個姑娘平日嘻嘻哈哈,見了她們倆倒是也算是有所收斂了?!办`女我從你那里借走了,摩崖址近日要招待貴客?!彼滔乱痪湓挘聪蚶枋裁捶磻?yīng)。
“好,我回去給你把手續(xù)登記下來。”遇到這種情況能多說什么呢,說再多也不過被反咬一口,說她不過就是狐假虎威罷了。
密芽和旨奈兒趾高氣揚地領(lǐng)著一群靈女走了,靈女們湖藍色的衣裙晃得向黎頭暈。她是兼了個煙雨閣管事的職(每一屆帝王使女額外的職責(zé)),可她一點也不擅長管理這種事,說到管理還是密芽合適,這不,她剛剛不是被同級使女管了嗎?明明是她需要借,向黎反倒要給她做登記手續(xù)。
為不同身份的人工作,使女們得到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樣的,甚至可以說千差萬別。棲泫確實挺省心,從來不會叫你做什么,她的存在不過是幫他裝裝樣子。怪不得其他圣殿的使女不待見自己,她這個職位有頭有臉,福利又高生活又清閑,誰會不喜歡呢?當(dāng)然,頭腦簡單的她只能想到這么多。
將靈女們都安排就位之后,密芽找了個角落忍不住痛哭起來。旨奈兒找了她半天才發(fā)現(xiàn)她坐在枯水譚邊,看這光景,她立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別哭了,大家都知道她名不正言不順,長老們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p> 本來已經(jīng)哭盡了眼淚的密芽又開始流淚:“我知道,我知道。”她抱住旨奈兒,“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明明就該是我,大家都看到了,明明就是我比她強,嗚嗚……”
“好啦好啦,你也都快九百歲的人啦,也該知道有些事情強求不得的,當(dāng)時明明就是誰都比她強啊,可結(jié)果就是她。”聽到自己的歲數(shù),密芽哭得更厲害了,聲音也嗚咽地聽不清了:“我都九百歲了,九百歲了,都沒有機會見他……
“我特意晚兩百年入學(xué),就是為了等這一屆,父親為了我,買通了……”她停頓了一下,不行,就算和她當(dāng)旨奈兒是自己是好姐妹,這種事也不能和她說,“打探了多年情報,我才知道他會在這屆里選。”她接過旨奈兒遞過來的絲絹擦拭臉頰上的淚,哭聲漸止,“我這么拼命,就是為了看他一眼,可是向黎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就能天天和他待在一起?!?p> “我們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呢,哪一個不是奔著這個目標(biāo)來的呢?”旨奈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當(dāng)時她的顯靈板三次都顯示巫師,她還是執(zhí)意要更改為使女,圣師看她如此篤定也只能無奈地同意。
從小,旨奈兒就發(fā)現(xiàn),無論她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所以做使女也不能例外。最后一場使女考試前,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勝券在握了,她看過所有參試者的名單,把她們的背景都搜集得清清楚楚,所以不可能有意外,可她人生中第一次意外就是這么發(fā)生了。只是,她到今天才明白,原來,不光只有她一個人買通了長老。
和密芽張揚跋扈的性格不同,沉默寡言的她沒和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付出——為了這次機會,她足足等了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