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殿還有好多地方，她至今都沒機(jī)會去看，比如秋水塢，聽說到了秋天，落滿葉子的山坡是火紅色的，染紅了平原上大大小小的湖泊，巨大的水車和風(fēng)車，一起倒影在火紅的湖面上，但是今天，無論如何也該走了。在琉璃夢苑做完一個旁觀者后，這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正殿和靈界的儀式，她都不必再去了，這就算是，向黎參加過靈帝的婚禮了。
“哇，使女這么穿，就像是森林中的仙子。”
妝容遮不掉愁容，鬢角白玫瑰珠花上懸掛著水晶流蘇，素凈雅致，卻讓她覺得荒唐可笑，這里的一切，都讓她變得越來越不像是原來的自己。
“聽說穿好看的衣服，心情也會好起來，使女，你就笑一個嘛。”五海大戰(zhàn)回來后，誰也沒見她再笑過。從前她總是隨意地把頭發(fā)扎成一捆，現(xiàn)在，她總是耐耐心心地把頭發(fā)編成低垂的辮子，一百年都沒有變過。
向黎苦笑著站了起來，設(shè)計(jì)繁復(fù)的裙擺讓她行動不便。
“好了，時間到了，我們?nèi)フ畎?。”靈女們歡快地答應(yīng)著往門外涌去。
正殿之外，一切工作準(zhǔn)備就緒，等琉璃夢苑的宴會結(jié)束，一場浩大的儀式即將在殿前廣場開啟。
向黎看到各國朝圣的使節(jié)、王侯貴胄早已抵達(dá)，她正安排著靈女的接待事宜，就被一聲熟悉的聲音叫住，她轉(zhuǎn)過頭就被一片炫目的紅色刺痛了眼睛，是身著綴金紅裝，頭戴金冠的白皇后，“向黎，你這些年都忙成什么樣了啊，總盼不到你來見我?！卑谆屎笫殖忠话呀鹕募t羽折扇，大步向她走來，四位侍女在她身后追趕。
向黎舒了一口氣，還好那個小魔頭沒來。
“你們?nèi)ッΠ?。”向黎招呼完最后兩個靈女再轉(zhuǎn)頭時，白皇后已經(jīng)到她跟前了，她一把抓住向黎的手，“哎呀，你可要好好給我解釋，”她仔細(xì)地看著向黎的面容，“倒是真被我猜中了，你這些年等待靈帝的日子，到底是怎么過來的啊，”她皺著眉左瞧右瞧，“變了，你真的變化太大了，面色也憔悴了，這妝也瞞不過我的眼睛，還有你眼里往日的神采，都到哪里去了，”白皇后挽著她的手，“他既然回來了，你怎么還落得這幅樣子，你這么單薄不該穿這么素的顏色，還有你這什么中老年人的表情啊，哎，不行，你不能這么穿著去，我車?yán)镞€有兩身備用的禮服，我讓她們給你拿?！?p> 白皇后正轉(zhuǎn)頭要吩咐侍女，向黎趕緊把她攔住，“皇后別費(fèi)心了，琉璃夢苑的宴會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是別遲到的好?！?p> 這一番寒暄后，白皇后才注意到殿前的接待工作也漸漸淡了，一時間殿前廣場也沒剩多少人了，“好吧好吧，沒穿好總比遲到好，走吧?！卑谆屎罄鹚氖滞鹆粼返姆较蛉チ恕?p> 白皇后的出現(xiàn)讓向黎始料不及，她原想找片草叢，把頭上累贅的珠花扔掉，眼下卻無法下手，更糟糕的是，宴會結(jié)束后，她又該拉著自己去參加殿前儀式，靈間儀式……后面的儀式極其耗時，步驟繁多，完全打亂了她今天趁早離開的計(jì)劃。
“向黎啊，你怎么一路上悶悶不樂啊，靈帝都回來了你還有什么難過的事嗎？”
“沒有?！毕蚶鑼λ恍Α?p> “哎，這就對了嘛，今天是全靈界歷史上最盛大的婚禮，你這么沉著臉也太晦氣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向黎的手，“哎，對了，帝后長的什么樣，你見過了嗎？”
“很美?！毕蚶栊χ?p> “哎，我是想象不出，這世上能配得上棲泫這種永遠(yuǎn)把自己和他人隔擋在兩個世界的人，到底會愛上什么樣的女人。
“哎，你可是常年跟在靈帝身邊的，你肯定見過靈帝長的什么樣子，”白皇后壞笑著問向黎，“你覺得，檑溟和他的相貌比如何？”
“各有各的特色。”公正又客觀的回答。
白皇后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什么，聽她這么說，看來檑溟這么多年了還是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又讓她這個局外人替他們干著急！
生怕白皇后再問出什么古怪的問題，這次向黎先問了，“小王子怎么沒來？”
果然，母親聽到有關(guān)孩子的問題總是無法避而不談，“哎，說到這，我還真是要謝謝你向黎，不知道你當(dāng)時和他說了什么，這孩子回去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叫他上哪兒玩他都不去，我真怕他太勞累了，你說還這么小的孩子呢，”說到這里，她手捧著心口一臉焦急，但轉(zhuǎn)而眉頭又松了，“可是看到他的進(jìn)步啊，我這個做母親的，心里真的不知道有多開心?！卑谆屎竽樕系慕辜弊兂闪蓑湴?，“這次我叫他來，你猜他說什么？”
琉璃夢苑的入口外，白皇后用半開的折扇遮住自己幸福的笑臉，“她居然說，等他變成了一個優(yōu)秀的王子后，他才配得上見你，哈哈哈哈——”
女王邁著驕傲的步子走近了琉璃夢苑，夢苑里優(yōu)雅的樂聲被她的“魔音聲聲”給蓋過，所有在場的貴族都知道了，是白皇后來了。
向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直到夢苑外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她走進(jìn)了夢幻到宛如另一片秘境的琉璃夢苑。
耳旁是天使輕柔的歌聲，眼前是一片圣光點(diǎn)亮的暗境，鼻尖是圣女花清幽的氣息。
踏過鋪滿圣女花的地毯，眼前就是婚禮的殿堂，中央圣光匯集的圣壇之上，巨大的琉璃夢影燈下盤旋著懸掛的水晶，參差有序；水晶鏈條裹挾著落英繽紛的雪白花叢，那是向黎叫不出名的異域之花，它們的花瓣如雪飄落，落地消失；內(nèi)圈水晶鏈條上懸掛著的是冰藍(lán)色的極地晶片、晶瑩剔透的海底精華石、鮫珠、萬年不化的雪花碎片，還有被雕琢成天使模樣的冰晶；圣壇兩邊的水晶瀑布下，是來自精靈界的瑰寶，新鮮的花兒像是剛被采下，上面還有瑩瑩的露珠，原來花團(tuán)錦簇的畫面也可以沒有一絲俗氣。
圣光照在噴泉噴灑出來的圣水上，照在閃著彩虹光芒的地面上，照在在場每一朵花上，照在每個人手中的水晶杯上，一切都像夢一樣被染上了不存在于真實(shí)世界的光暈，她不知道，當(dāng)光也照著她時，香檳色的裙擺就像是被點(diǎn)亮了一樣，她像是仙子迷失在凡塵一般看著眼前的一片陌生。她就這樣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這美麗的夢，看著眼前滿座的貴賓與他們臉上的驚喜期待，她和周遭愉快的氣氛格格不入。
“向黎，我還真是沒發(fā)現(xiàn)，你這裙子還暗藏玄機(jī)啊，你剛才站在一旁我都沒把你認(rèn)出來?！卑谆屎蠛鸵蝗菏烊撕堰^后發(fā)現(xiàn)不見了向黎，這才開始四處尋找。
“哎，我們果然來得太晚了，這座位都被占地差不多了，只剩幾個零零散散的位置，”白皇后一臉氣憤，“我想和那個九靈國的老狐貍精換座位，結(jié)果她不同意，氣死我了，不就是嫉妒我比她年輕嗎？”白皇后呼呼地扇著扇子，棕紅色的頭發(fā)被圣光照得透亮。
那正和向黎的意了，“那我和皇后就分開坐吧，反正宴會的時間也不長。”
“好吧，那就只能這樣了，一會兒宴會結(jié)束了我就來找你。”她一臉不快，她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向黎呢。
這時候周圍的圣光暗淡了下去，婚禮就要開始了。
看著白皇后搖著扇子氣呼呼地離開后，向黎坐在了最后一排靠近過道的地方，正好，一會兒可以早早走掉。
圣光匯聚的地方，就是他出現(xiàn)的地方，周圍一陣驚嘆后，向黎笑了，沒錯，這就是泫，這就是他該有的樣子。
在眼前涌起的淚模糊一切之前，她想好好記住他最好的樣子。
黑紗君王披風(fēng)在他身后，如煙霧，似鬼魅，紅蓮金影翻飛在他展開的衣袖上，他的腰間是點(diǎn)綴著落日血色晶石和萬年血玉的腰帶，她想再看仔細(xì)些，視線卻在觸碰到那雙冰冷的紫眸后，便模糊了。
她突然想起，兩百年前，浴鳳池紅蓮水榭邊，也有一個類似的人披著類似的衣服，紅蓮在他的黑袍上綻開，只那一眼偷瞥，她就再也不敢去浴鳳池。
“天吶，浴鳳池可是帝王家族沐浴的地方，你沒事去那里做什么！”白葉在可視靈屏的另一邊捂著嘴喊道。
“所以我也著急啊，我之前也不知道，怎么辦白葉，他要是發(fā)現(xiàn)是我，明天把我辭退了怎么辦。”
“哎，”白葉捂著腦袋，“你先別急，明天你先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看他什么反應(yīng)，反正你也沒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求求情，他也不會拿你怎么樣吧。”
“我……我其實(shí)，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白葉在另一頭喊了起來，完了，不會真的出什么大事了吧。
“我看到他長什么樣了。”
“呼……”白葉舒了一口氣，“你可把我嚇?biāo)懒耍悄愠羁嗍裁窗?，你不是賺到了嗎？我告訴你，就算他明天辭退了你，為了看這一眼，你也值了……”
第二天，向黎抱著必死的準(zhǔn)備，推開了內(nèi)殿的大門，眼前的場景讓她明白必死無疑了，寒冰臺上的人，居然沒戴面罩，向黎嘴角一陣抽動，他果然還是發(fā)現(xiàn)我了。
聽了白葉的建議，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果然，那一天他們相安無事，他連半個字都沒提，也是從那次開始，向黎再也沒見他穿過有著耀眼奪目紅蓮的黑衣，那些紅蓮就永遠(yuǎn)定格在了她那一天記憶中的浴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