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刑
吃完飯,那些大戶人家的主事人果然來了,每個人都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
長安大戶同氣連枝,互相聯(lián)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其中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早已不是一家之事。
比如,林家長安的主事人林正峰娶的就是謝家老太爺?shù)呐畠?,謝家的公子也娶了林家的女子。
大家族的聯(lián)姻往往也代表了利益,所謂士庶不通婚就是這個理兒。
士族的權(quán)利不僅提現(xiàn)在官場上,也提現(xiàn)在方方面面。
“此次小女能夠平安回來,還要多謝公子的援手之恩,區(qū)區(qū)薄禮,請公子收下。”
林正峰說完,深深施了一禮。
“哈哈……,林家主太客氣了,此乃小事,舉手之勞而已,當(dāng)不得謝字?!?p> 李庭岳急忙扶住了林正峰,臉上也露出了虛假的笑容。
和這些見多識廣的老油條實在考驗李庭岳的心智,不過為了這次洛陽之行能夠順利,也只能和他們周旋。
一群仆役平整了院子,鋪上地毯,擺上了案幾、軟墊。
林正峰束手請李庭岳入座,其他人也按照自有的排序依次跪坐。
這算正式的拜訪,雖然東西是這些人拿來的,但李庭岳畢竟也算是這院子的主人,主位還是要他來坐。
“此次出行,實在倉促,不然也不會只有這些護衛(wèi),三州流民怕是有幾萬之眾,路途之上,還要公子多多照顧呀?!?p> 林正峰嘆了口氣,要不是難民圍住了長安城,刺史大人需要兵馬守城。
往常他們回洛陽都是有兵馬來護衛(wèi)的。
雖然這樣會觸動大晉軍律,但只要把調(diào)兵的文書改一下,換成正常的調(diào)防,還是沒有人會追究的。
如同按等級制度制訂的占田制一樣,豪門士族天生享有特權(quán)。
“是呀,還請公子多多照顧。”
聽林正峰這么說,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李庭岳的護衛(wèi)戰(zhàn)力之強,他們?nèi)伎丛谘劾铮绻麤]有李庭岳護送,他們恐怕走不到洛陽。
“好說,王某正要回洛陽,一路同行,倒也熱鬧?!?p> “如此,那就勞煩公子了。”
林正峰再次拱手,其他人也紛紛拱手道謝
李庭岳發(fā)現(xiàn),其他人不管心里如何想的,至少表面都做出感謝的神色。
只有那位謝家的公子,自始至終都冷著臉,連道謝的時候都極為敷衍。
李庭岳也不在意,知道他還在為城門口的事情生氣。
像這種什么事情都表現(xiàn)在臉上的人他才不放在心上,真正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貍。
一只火爐放在了案幾旁,仆役燒開了水,給每人沏了一杯茶。
大晉的茶實在是太難喝了,李庭岳早就在老曹那里體驗過了。
一群人一邊喝著茶,一邊談天說地,開始是說一些風(fēng)月之事,后來就逐漸轉(zhuǎn)移到了現(xiàn)在的時局上。
這個話題就有些沉重了,誰都知道現(xiàn)在的局勢有多亂,朝廷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太子被貶,皇后掌權(quán),又有楚王司馬瑋,再加上各大門閥在中間攪合,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怎么樣。
“只要衛(wèi)公還在一天,總能保我等平安吧!”
說話的是一個老者,胡子倒是很漂亮,只是老家伙明顯酒色過度,身子在寒風(fēng)中都在發(fā)抖。
李庭岳知道,他所說的衛(wèi)公就是衛(wèi)瓘,就是勸說武皇帝司馬炎改立太子的人。
“如今衛(wèi)公已七十有余,恐怕……”
一句話說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語。
說這話的人就有些誅心了,這明顯是想找下家的節(jié)奏呀!
“不知王公子對如今局勢有何看法?”
林正峰看似請教,卻有拖李庭岳下水的意思。
不管李庭岳發(fā)表何種看法,都有可能成為日后他們判斷如何和他相處的依據(jù)。
“王某自幼在邊塞長大,洛陽這是第一次去,對局勢不太了解,不敢妄議。”
李庭岳輕輕一句就擋了回去。
“只是閑談而已,何來妄議一說?!?p> 林正峰打了個哈哈,問道:“不知公子高堂如何稱呼?”
“王某游歷,怕辱沒了父輩,不敢提兩位老人家的名字?!?p> 李庭岳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像洛平府那樣,打死都不說出自己的出身,讓他們?nèi)ゲ隆?p> 只要自己表現(xiàn)的越神秘,他們的猜測就會越離譜。
洛平府的經(jīng)驗告訴他,大晉官場上的諸公智商都很高,想象力也很豐富,肯定能把他考慮不周全的給補全了。
“倒是老夫唐突了?!?p> 林正峰哈哈一笑,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李庭岳聽到一直在“當(dāng)一個安靜的美男子”的謝家公子哼了一聲,顯然對他這種回答極為不屑。
……
睡了一上午,林清雪終于醒了。
這一覺她睡的并不安穩(wěn),一直在做噩夢。
夢中的強盜用一塊大石頭壓在她身上,壓的喘不過氣來。
睜開眼睛,林清雪依然覺得喘氣艱難,看了一眼才知道,小糖正趴在她身邊睡覺,一條胳膊伸過來摟著她的脖子。
興許是也在做噩夢,睫毛輕微的顫抖,摟著林清雪脖子的手臂也在不斷用力。
林清雪無奈,把小糖的胳膊從自己身上拿來。
如果不是醒了,她可能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丫鬟在睡夢中殺死的小姐。
“小姐,你醒了!”
小糖被林清雪起身的動作弄醒了,睜著惺忪的睡眼,掙扎著就要起來。
“你好好躺著,不要起來了?!?p> 林清雪知道小糖的腳崴了,連忙制止了她,穿上自己的繡鞋走到門口。
“李嬸、李嬸……”
林清雪在門口喊了幾聲,仆婦李嬸就推門走了進來。
“小姐,你醒了,餓了吧,老婆子給你去做飯?!?p> 李嬸看到自家小姐醒了,也很高興,拉著林清雪的手,眼圈都紅了。
看了看正在床上睡覺的小糖,眉毛豎了起來,想去就要掀小糖的被子,卻被林清雪拉住了。
“我不餓,李嬸,爹爹呢?”
“老爺去拜訪救小姐的恩人去了,別說,那位公子長得是真俊俏?!?p> 李嬸嘖嘖有聲,不住的贊嘆。
“我看,比表少爺還要俊俏幾分,身邊的護衛(wèi)又那么厲害,說不定是哪位將軍的公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娶妻……”
李嬸一邊絮絮叨叨的嘮叨,一邊給屋子里的火爐添加了一些煤炭。
然后走到床邊一巴掌拍在小糖的屁股上,罵道:“死丫頭,小姐都醒了,你一個丫鬟還在睡覺,還沒有規(guī)矩了?!?p> 小糖睜開眼,委屈的捂著被打的屁股,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
“不知這些盜匪公子打算怎么處置?”
聊了一會兒時局,又旁敲側(cè)擊的打聽了一下李庭岳的身世,見什么也問不出來,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強盜的身上。
“我準備給他們執(zhí)行火刑?!?p> “嗯,何為火刑?”
林正峰想遍了大晉律法,好像從沒聽說過有火刑,難道是邊軍的新刑法嗎?
李庭岳笑而不語,只是舉杯邀請眾人喝茶。
見他不說,其他人也就不再問。
一群人天南地北的又聊了一會兒,林正峰等人便告辭離去。
李庭岳送走這些人,回來就把大猛和小七叫了過來,讓他們?nèi)プ鲆患虑椤?p> 兩人聽完,一起嘿嘿笑了起來,帶著人就走了。
姜洛兒好奇的眨著大眼睛看著他,滿臉的問號。
李庭岳揉了揉她的頭,沒有說話。
整整一天,大猛他們都沒有回來,他守著火堆想著黃門道的事情,姜洛兒就安靜的坐著,也不打擾他。
從許秀告訴他黃門道的事情后,李庭岳就隱隱有些擔(dān)憂。
黃門道雖然有抄襲張角黃巾軍的跡象,可他們組織更嚴密,等級非常森嚴,除了少數(shù)核心人物知道總壇在哪里外,連許秀都不知道。
和許秀唯一有聯(lián)系的就是那個文先生。
李庭岳已經(jīng)問過大猛了,在解救那些女子的時候并沒有見到這個所謂的文先生。
要么這個文先生提前得到消息跑了,要么他另有事情,在見了許秀后就離開了。
不管是哪種原因,這個文先生都是了解黃門道的最佳人選。
按照許秀的說法,黃門道在北方諸州都有分壇,壇下設(shè)舵,很多府縣也都有分舵。
像王程就是華陰分舵的舵主。
許秀沒有見過其他分壇的壇主,只是在一次和文先生喝酒的時候聽他說起過一句,大部分的分壇主都有官職在身。
這和黃巾軍當(dāng)年的套路差不多。
張角在傳教的時候就是什么人都收,黃巾軍中魚龍混雜,既有販夫走卒,又有達官顯貴,才最終導(dǎo)致了失敗。
看來創(chuàng)立黃門道的人沒有吸取張角的教訓(xùn),還想再來一次黃巾起義。
按照許秀提供的信息,李庭岳又根據(jù)災(zāi)情發(fā)生的時間畫了一條時間線。
準確的時間肯定無法推敲,但黃門道大概創(chuàng)立的時間還是能夠弄清楚的。
第一場大雪之后……
這就是李庭岳根據(jù)各種情況得出的結(jié)論。
“是什么原因……?”
如果是因為一場雪災(zāi),看到百姓疾苦就創(chuàng)立黃門道,那太說不過去了。
這些人的行事作風(fēng)可沒有多少為百姓著想的意思。
單是一條擄掠女子,李庭岳就可以把黃門道歸到邪教的范疇。
他默默的思索著,完全忘記了時間……
晚上的時候,大猛和小七等人才回來。
一個個灰頭土臉,弄的滿身都是泥土。
今天晚上他們不用巡視,有那些大戶人家的護衛(wèi)來做。
經(jīng)過了昨天晚上的事,李庭岳不認為還會有強盜敢來打劫他們。
吃完晚飯,留下兩個守夜的,其他人相繼回到房間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
第二天,長安的大戶們收拾好東西,跟在李庭岳一行人身后繼續(xù)趕往洛陽。
身后的村莊一棟房舍被點燃了,熊熊大火把天上的云彩都染紅了,滾滾濃煙隨風(fēng)飄散到了幾十里之外。
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即使已經(jīng)走出了很遠依舊能夠聽到。
林正峰神色僵硬的回頭看了看,他想到李庭岳下令放火時的場景,臉色蒼白。
一百多個被俘的強盜被關(guān)了進去,一把火全都燒死了。
他到現(xiàn)在仿佛還能聽到強盜們臨死前的慘叫。
“原來,這就是火刑!”
林正峰頹然一嘆,軍武上的人做事果然干脆,連殺人都不留痕跡。
不光是他神色難看,其他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