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岳獨自上了山嶺,身邊只有小七。
卡姆漢老頭被他留在了山下,叮囑他不用參戰(zhàn),只要在適當?shù)臅r機出手就行。
老頭不明白李庭岳所說的“阻攔”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不是“剿滅”,而只是攔住。
聰明的卡姆漢沒有問,李庭岳在他心里的分量正在逐漸加重。
上了山嶺,李庭岳向斷崖處走去。
在經(jīng)過短暫的停止后,戰(zhàn)爭繼續(xù)進行,只是這次的羌人如論如何也沒有了開始的悍勇。
有些羌人甚至?xí)乱庾R的抬頭去看圍墻上的人。
游牧民族雖冷漠,子可娶父妻,弟可納兄嫂,但基本的親情還是在的。
呼延部的族人腳步遲疑,連帶著也打斷了其他兩族的進攻節(jié)奏。
烏臺氣的跳腳,卻毫無辦法,圍墻上站立的都是呼延部的族人,他們不用動手,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面盾牌,連箭矢都不再射向那里。
戰(zhàn)局的反轉(zhuǎn)快的不可思議。
李庭岳已經(jīng)來到了斷崖處,這里同樣有數(shù)十具羌人的尸體。
白翎羽站在山崖上向山寨眺望。
“他們表現(xiàn)如何?”
李庭岳走到她身邊,并肩而立,一起眺望山寨前的戰(zhàn)場。
這里是整片山嶺的最高處,也是最顯眼的位置。
從山寨向前望,這里是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山寨里正在作戰(zhàn)的兵士早就看到了白翎羽,如今李庭岳也出現(xiàn)了,山寨里立刻爆發(fā)出了震耳的呼嘯聲,戰(zhàn)力飆升。
“他們?nèi)鄙賾?zhàn)爭的經(jīng)驗,這次是個不錯的機會,可以磨煉他們彼此的配合?!?p> 白翎羽對李庭岳沒話找話的調(diào)侃并不在意。
只是想到兩人再有幾天就要成親了,總感覺心里有些怪怪的。
李庭岳聽著不斷傳來的廝殺聲,閉上眼睛,語氣沉重的說道:“他們的技巧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少能在戰(zhàn)場上保護自己?!?p> 不管是以前,還是來到這里,戰(zhàn)爭都沒有李庭岳想象中的那么遠。
反抗會死人,不反抗可能會死更多人,所以李庭岳選擇反抗,只是不想失去他在乎的人。
“技巧沒有經(jīng)過實戰(zhàn)始終只是技巧,這次之后,他們才算真的成長了?!?p> 白翎羽的語氣就像是在夸自己養(yǎng)的一只寵物長大了,竟然帶著一絲感慨。
見李庭岳用奇怪的目光看自己,她蹙眉問道:“怎么了?”
李庭岳搖頭:“沒什么,就是想問你,知道‘理論’和‘實踐’這兩個詞嗎?”
他真的很懷疑白翎羽所學(xué)的東西中有結(jié)合了理論和實踐,要不然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白翎羽茫然的搖了搖頭,疑惑的看著李庭岳,等他解釋。
“沒什么意思,我就隨便問問。”
李庭岳隨意的笑了笑,向下面的小七打了個手勢。
練兵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羌人也有了潰敗的跡象,還是盡快把這場仗結(jié)束比較好。
雷氏部族的人馬殺進了戰(zhàn)場,他們面臨的情況和羌人一樣,也要面對狹窄的山路,
不同的是,他們是站在李庭岳這邊的。
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敵人,羌人本就慌亂的陣型更加散亂,互相擁擠,連人帶馬被擠進山坳里的不計其數(shù)。
喊殺聲再次響起,正在進攻的羌人發(fā)現(xiàn)自己后路斷了,立刻慌了手腳,進攻的腳步停了下來,還沒有來得及轉(zhuǎn)為防守,已經(jīng)被山寨里的強盜沖擊的七零八落。
……
天邊余暉如火,灑落下來,給山嶺間蒙上了一層金色的裝飾。
山野間的火已經(jīng)被撲滅了,零星的青煙也被澆上了水,防止死灰復(fù)燃。
雷氏部族的老弱順著盤蛇嶺山路正在有序的進入,山寨里已經(jīng)架起了上百口大鍋,里面是香噴噴的肉粥。
死去的戰(zhàn)馬被統(tǒng)一的宰殺,連山里被殺死的野獸也都被撿了回來。
三萬多人的食物,幾天就能把盤蛇嶺儲存的食物吃光。
李庭岳坐在山崖上,看著連綿不絕的人流,心里既高興,又發(fā)愁,還有一些悲傷。
人是多了,吃的也更加多了,去哪里找糧食已經(jīng)是刻不容緩的問題。
喂不飽他們,自己就可能被他們吃了。
這絕不是一句玩笑話。
“公子!”
高大鵬幾個把打掃戰(zhàn)場的事情交給副隊長,就來到山崖見李庭岳和白翎羽。
李庭岳讓他們分別坐下,指著卡姆漢和赤木兩個老頭向他們互相做了介紹。
然后又把這次羌人領(lǐng)地之行向高大鵬幾個人說了一遍……
“事情呢就是這樣,以后咱們都是自己人,在這個世道,只有抱成團才能活下去?!?p> 李庭岳其實不在乎他們可以心無芥蒂的相處。
不過,能不能相處是一回事,相處的好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盤蛇嶺山寨的漢人兵士是他的嫡系,雷氏部族的人是要去馮家鎮(zhèn)的,至于這次打仗俘虜?shù)那既耍€是留在盤蛇嶺比較好。
這里不管是運送糧食,還是器械都非常不方便,留下的人數(shù)不宜太多。
現(xiàn)在的計劃只是暫時的,還要和朱振商量一下,也許他有更好的主意也說不定。
在聽完幾個隊長的匯報后,李庭岳的眉頭皺了起來。
沒想到馮家鎮(zhèn)已經(jīng)被官府注意到了,朱振的分析很有道理,最遲這兩天,洛平府兵馬一定會來。
“今天晚上讓兄弟們吃飽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啟程回馮家鎮(zhèn),我把呼葛和烏臺都帶走,這樣你們就能更好的掌控羌人部族。
問一下另外兩個羌人部族來自哪里,如果距離不太遠,就派人把兩個部族也一并接收了。
還有兄弟們的傷亡情況,統(tǒng)計一下,明天給我一個具體的答復(fù)?!?p> 李庭岳敲了敲腦袋,想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糧食,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糧食的來源,一會兒和軍師商量一下,周圍應(yīng)該有弄到糧食的地方,還有……”
李庭岳交代了一系列關(guān)于戰(zhàn)后的事情。
如今人多了,事情自然也就多,居住和如何管理是現(xiàn)在必須要解決的事情。
不過這對于李庭岳來說不是難事,一整套現(xiàn)代管理學(xué)說出來,不僅幾個隊長懵逼了,卡姆漢和赤木兩個老頭也眨著渾濁的老眼,不明所以。
白翎羽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不管李庭岳說的她聽明白,還是沒有聽明白,都不插言。
不管聽不聽的懂,只要照做就行了。
這是幾個隊長共同的心聲。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一行人也回到了山寨,院子里已經(jīng)生起了火堆,熊熊大火映照了黑色的天空。
烏臺被綁在了一顆樹上,眼角眉梢都是傷口,消瘦的顴骨上皮膚裂開,鮮血糊滿了半邊臉。
“是你殺了父親、是你殺了父親……”
呼葛一邊用拳頭狠狠的打在烏臺臉上,一邊瘋狂的怒吼。
“公子,這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呀!遲早會自相殘殺的?!?p> 高大鵬悄悄的在李庭岳耳邊提醒了他一句。
“那就找一個理由把烏臺殺了吧,呼葛繼承呼延部族長的位子是最好的選擇。”
“可在咱們的山寨里還有羌人部族的存在,總不是好事吧!”
高大鵬擔心盤蛇嶺山寨里有一個羌人部族會影響其他人。
“只要掌控住呼葛,就算掌握了整個呼延部,有的時候,一味的防范并不是好事,只有千日做賊的道理,哪有千日防賊的,現(xiàn)在賊首都在咱們手里,還用得著害怕下面的小賊嗎!”
李庭岳轉(zhuǎn)身去找朱振,老家伙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開始盤算下一步該怎么做了。
如同李庭岳所想的一樣,老家伙的確在考慮下一步該做什么,但現(xiàn)在萬事繁雜,如何處理好眼前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把其他人都打發(fā)走,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了李庭岳、白翎羽和朱振三人。
朱振抬頭看了一眼白翎羽,沒有說話,過幾天這姑娘就是李庭岳的妻子了,不算外人,誰都有可能背叛,這姑娘卻絕對不會。
他果然在看地圖,看的還是馮家鎮(zhèn)周圍的地形。
“這里如何?”
朱振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問李庭岳。
湊近地圖,李庭岳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此地雖是要地,但乃是軍鎮(zhèn),糧食不多,而且還容易引起朝廷的注意,不妥?!?p> “羌人如何?”朱振又問了一句。
“羌人不事生產(chǎn),糧食主要以牛羊為主,如今災(zāi)害不斷,他們自己都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多少余糧。
況且,他們還在幽州一帶打仗,為的不正是搶劫北方的糧食嗎!”
李庭岳再次搖頭,否定了朱振的意見。
“那只剩下這里了?!?p> 朱振的手指再次指向了地圖上的一個地方,然后緩緩畫了一個圈。
李庭岳眼睛瞇了一下,如果按照朱振所畫的圈占據(jù)這些地方,那真的和造反沒什么區(qū)別了。
只是現(xiàn)在造反,是不是太早了點……?
“依靠關(guān)云德商隊換回的那點糧食是無論如何也養(yǎng)不活如今的這些人,主公,如若沒有了糧食,他們還會如此馴服嗎?”
“西北本就是苦寒之地,糧食一向緊缺,如果主公想要產(chǎn)糧地,漢中和蜀中是最佳選擇,可那里以我們現(xiàn)在的實力,只能是癡人說夢罷了?!?p> 李庭岳沉默不語,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
……
走出朱振的房間,白翎羽默默的跟在李庭岳身邊。
二更天了,山寨里依舊忙碌,一些明天要跟隨李庭岳回馮家鎮(zhèn)的人已經(jīng)睡了,剩下的還有很多人今晚就只能睡在院子里。
一路向偏僻的山路走,漸漸的,已經(jīng)遠離了山寨。
今夜星光如洗,徐徐的寒風(fēng)依舊清冷,荒涼的西北山脈中最不缺的就是荒涼的景色。
山路蜿蜒,一路直到山頂。
李庭岳仰頭躺在一塊石頭上,看著漫天星河,久久不語。
白翎羽坐在他身邊,同樣沉默,靜靜的不說話。
“你不想問什么嗎?”
過了兩刻鐘的時間,李庭岳才開口。
剛才,他的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里,眼前的星空仿佛變成了霓虹閃耀的高樓,銀河如同來來往往的車燈。
父母、朋友的容貌越來越模糊,在漸漸遠去。
“你想告訴我什么?”
白翎羽反問,聲音輕柔,她不想打破現(xiàn)在的平靜。
“其實我并不想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現(xiàn)在跟著我吃飯的人太多了,我如果停下腳步,他們就會餓死?!?p> 李庭岳的手輕輕的覆蓋在了白翎羽的手上,緩緩收緊。
“我只想在這里活的高興,身邊在乎的人也能活的高興,可你看到了,這該死的世道不想讓任何人高興,想過的自在,怎么就那么累呀!”
李庭岳嘟嘟囔囔的說著,有些話都是無意識的說出了口。
他太壓抑了,從來沒有對任何說過自己心里的話,即使現(xiàn)在面對白翎羽,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人,他依舊不敢把自己心里的秘密說出來。
……
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fēng),李庭岳下來的時候腿都有些打哆嗦,嗓子眼發(fā)干。
話說的太多了。
回到山寨,篝火還在燃燒,很多人就只能睡在地上。
李庭岳脫下身上的皮裘,蓋在了一個累的睡在地上的兵士身上。
這場仗打下來,山寨里兵士們傷亡并不多,只是累倒的卻不少。
劍戈兵士不管是盔甲還是武器都不是羌人可比的,但面對的敵人太多了,十幾倍的敵人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應(yīng)對的極限。
回到自己的房間,李庭岳和衣而眠,一覺睡到了天亮。
他還沒起來,外面已經(jīng)是人喊馬嘶了。
高大鵬幾個隊長早早就起來了,杜保玉紅著兩只眼睛,正在指揮人手把山坳里的羌人尸體清理出來。
看樣子,他昨天晚上一夜沒睡。
昨天晚上狼嚎聲響了一夜,還有各種猛獸也聞著血腥味回來了,在山寨周圍不停的徘徊。
這次雖李庭岳回山寨的不是盤蛇嶺的劍戈兵士,而是雷氏部族的全部族人。
盤蛇嶺山寨的兵士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非常的忙,他們的事情還無法安排,根本顧不到馮家鎮(zhèn)。
這次的羌人俘虜已經(jīng)快接近五千人了。
這么多俘虜,李庭岳決定全部收編,不過他們不會加入劍戈軍。
如今劍戈軍的人數(shù)已經(jīng)快接近三千了,足以應(yīng)對一些復(fù)雜的局面,繼續(xù)擴充有害無益。
時間緊迫,李庭岳也沒時間停留在盤蛇嶺,帶著雷氏部族青壯年率先踏上了回馮家鎮(zhèn)的路。
至于老弱婦孺,則會在這里休整兩天,然后會去馬王山山寨,那里的山谷已經(jīng)清理了出來,完全可以容納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