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本就輕盈,夜影又訓(xùn)練有素。
這番上馬,倒是比白梨想象得要容易許多。
“拽好韁繩,但不要太緊,”蘇越細(xì)細(xì)叮囑道,“如果想要它前進(jìn),就夾一夾馬肚子;要他慢下來,輕輕往后拽韁繩就可以。”
白梨點點頭,依舊小心謹(jǐn)慎,不敢放松。
騎馬在京川的街頭,這般悠哉悠哉地閑逛,對白梨來說倒當(dāng)真是頭一回。
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叫賣的商家,嬉戲的孩童,款款鋪就一副美好歲月的畫卷。
白梨嘴角噙笑,好奇地看著人來人往。
身下的夜影與蘇越的馬并行,嘚嘚地走著,不急不緩。
“看什么呢?”蘇越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問她。
白梨抿唇,小聲回答:“從前不曾見過這些……”
便打住也不說下去了。
蘇越知道,她從前身在妖禁之中,哪怕偷溜出來,這個膽小警惕的性格,也是斷然不可能來這等熱鬧繁華之地。
心中一軟,蘇越問她:“前頭有一處做衣服的店,在京川很有名氣,你可想去看看?”
女孩子家的,大約會喜歡些好看的衣衫吧。
“我又不需要穿衣服……”說完就覺得哪里不對,白梨干笑了一聲,“我是說,那個,我用不著,這樣挺好的。”
越說越不對。
“哎嘿嘿,咱不是還趕路呢嗎?”
蘇越?jīng)]有回答,白梨也閉嘴了。
“說起打扮,倒是昨晚……”白梨又想到了什么,“邵青是要出遠(yuǎn)門見什么人嗎?我見他從前不這樣打扮?!?p> 蘇越嗯了一聲:“他要去見一個故人?!?p> “故人?”白梨八卦地湊臉過去,“誰呀?我昨兒聽葉信三個兒子說,是邵青喜歡的人?”
蘇越斜了她一眼,白梨下意識往后一瑟縮。
咳……蘇越這個降妖大將軍,無論怎么樣,都也怕了這么多年了。
如今在自己面前,一個眼神,一句重話,都能讓白梨下意識地瑟縮。
更別說蘇越身上那股散不去的煞氣。
“是他的夫人。”
正在白梨胡思亂想之際,蘇越卻突然開口了。
“嗯?”白梨一愣,都沒反應(yīng)過來。
“你可見到邵宅院中的大缸了?”
白梨忙點頭。
她還問了邵青,那是不是他養(yǎng)的蓮花。
“邵青的夫人,原是蓮妖,那些大缸里養(yǎng)的金蓮,是她最早的原身?!?p> “什么?!”白梨一驚,“妖和人……也能相愛的嗎?”
蘇越眉心一動,低聲問道:“為何不可?”
白梨回過神來,嘟囔了兩句:“我看著邵青年紀(jì)不大的樣子,若是他……與他夫人相愛,大約也不會超過二十年吧?”
蘇越明白了她的意思。
二十年前的那場災(zāi)禍,于妖于人,都是浩劫。
可自那以后,人妖殊途,不說相識相戀,能和平共處都是幻想了。
“他們相愛確實沒有那么久,”蘇越嘆了口氣,“也不過是幾年的事?!?p> 邵家這一脈,自古流淌著號鬼師的血。
而號鬼師這一項職業(yè)特殊,不僅只有成年男子可以,還須得保全童子之身,才能有足夠的陽氣與鬼共存。
可若邵家男子人人如此,香火又不得延續(xù)。
故而是否成為號鬼師,邵家人可以自行選擇。
要么就做,要么就為家里傳承香火。
因為一旦與執(zhí)念強大的鬼簽訂契約之后,再破童子之身,號鬼師會被反噬,陽盡而亡。
邵青原是要做號鬼師的,只是在他等來自己的第一個鬼之前,他遇到了一個女子。
或者說,是一個蓮妖,名曰亦司兒。
邵青頭次聽到,調(diào)笑還以為是一絲兒,羞得那蓮妖一嗔一跺腳,便將邵青看癡了去。
兩顆熾熱的心碰撞,不僅是人妖殊途,更是邵青猶豫于自己的使命。
號鬼師嗎?如果和亦司兒在一起,如何能再保全童子之身。
可要說為邵家延續(xù)香火,在這個時候,妖與人的結(jié)合又如何為邵家長輩所接受?
思慮再三沒有結(jié)果,邵青只得兩邊相瞞,與亦司兒墜入情海,甚至私定終身。
邵家反復(fù)問起過,為何邵青成年之后,一直沒有鬼找上他。
邵青也不過是含糊一句,許是緣分未到,也不曾與邵家說起過亦司兒的事。
直到東窗事發(fā)那一日,比邵青想象的,要可怕千萬倍。
眼見白梨伸長著脖子,都快杵上蘇越的馬了,蘇越卻突然頓住了。
白梨正聽在興頭上,見蘇越不說話了,急得不行:“然后呢!誒你怎么不說下去了?”
蘇越瞥了她一眼:“你都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兒嗎?”
白梨一噎,這不是正聽故事呢嗎?哪有閑心想別的。
“那……我們?nèi)ツ膬海俊?p> 心里這么想,頂嘴是萬萬不敢的。
“赤嬰說你與自己的妖靈契合得很好,你妖靈強大,再往下需要靈器才能保證你不被自身的妖靈所傷?!?p> 白梨若有所思,靈器的作用,邵青倒是與她說過一二。
“所以,我要帶你去買合適你的靈器?!碧K越把話說完。
“嗯?買?”白梨抓住了重點,“靈器是買來的?”
“不然呢?”蘇越看了他一眼,心說云翳仙人這些年當(dāng)真什么都沒告訴她啊。
“有需求,自然有供應(yīng),”蘇越不欲與她多解釋,“京川城北往西北走兩日就是葫蘆鎮(zhèn),那兒有一家很出名的靈器鋪子,我們?nèi)タ纯?。?p> “誒?京川這么大,沒有靈器鋪子嗎?為何要跑這么遠(yuǎn)?”
蘇越聞言,像看傻子一樣看了眼白梨:“妖獄就在京川,就算有靈器鋪子,又有多少妖敢大搖大擺去買?這店能開得下去?”
白梨恍然大悟,吐了吐舌。
無言地走了好一會兒,總算到了京川城北關(guān)。
守城的將士見著蘇越,都是畢恭畢敬地抱拳行禮。
蘇越遞上腰牌,那將士只瞥了一眼,就將二人放行了。
白梨全程低著頭不曾說話,夜影乖乖跟著蘇越的馬往前走去,誰都不知道白梨的心跳得有多兇。
出了城門老遠(yuǎn),白梨這才松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遙遙的城門。
“你這個樣子,別人看不出來有異才怪。”
白梨撇撇嘴,能不緊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