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雪翎離開之后,中年男子才緩步走向躺在地上的葉雨棠。他右手抬起掌心向下,身后的'沸浪'連同刀鞘一起飛旋到了他的手里。他盤膝坐在了葉雨棠身邊,將沸浪輕輕放在了身側(cè),開口自言自語到
“獨生劍魄……卻無劍靈侍奉,父親可知是何緣故?”
這時候他身旁的沸浪忽然玄光乍現(xiàn),光芒逐漸凝聚成了一個老者站在了中年男子的身邊。他身著海藍色千字長袍,身子有些佝僂,臉上的皺紋和傷疤相互交錯,一眼看上去著實令人膽寒。老者的雙臂不見,空空如也的長袖隨風擺動。雙眼被傷疤封住了一只,另一只看上去也有些灰白混濁了??杉幢阒皇翘撚埃瑓s依然能夠從他的身上感覺到陣陣翻騰地魔氣。像他這樣的魔修當世已并不多見,和那些常年蟄伏、龜縮在魔界的魔修不同,他生前定是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雖說不一定是某位魔尊,但他最起碼不是什么無名之輩。
“此子氣海蘊生出的那股劍意并非是來源于劍魄。緣故無非是劍靈易主或是差遣護衛(wèi)罷了。”
老者的心思顯然不在此,可中年男子依舊心有疑慮便再次詢問到
“父親……方才可會是您看錯了?”
“那封霈的祖龍之氣為父豈會認錯?!你以為這一身的傷痕是拜誰所賜?!”
中年男子心里一凜,方才那九式無雙若不是他極力收斂的話,恐怕葉雨棠和周雪翎早就粉身碎骨、死無全尸了。他的父親也就是眼前的老者正是被封霈先毀去雙臂,繼而又打成重傷,在隕落之前被封入'沸浪'中成為了沸浪的器靈。正因為如此,沸浪并非自生器靈,故得了魔刀之名。
“雨樓,你背負的太多,皆是為父的錯,本不該讓你來承擔。自你隕落至今恐有數(shù)萬載了,可我衛(wèi)家后人里竟無一人敢來這星辰塔,就連刑丘、懸鋒也……唉……當真是家道中落了?!?p> 原來這位中年男子名為雨樓,當今諸界知曉此人的修士不多,而那些真正了解他的修士,也都要么隕落,要么壽元早已耗盡,寥寥無幾。包括之前來此歷練的修士里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認出他。事實上早在上古之初,雨樓這兩個字再加上他的姓,可謂是威震八方。上古風、云、白、衛(wèi)四家之中,衛(wèi)家鼎盛之時的家主便是他——衛(wèi)雨樓??上Ь驮谒E落之后,衛(wèi)家基業(yè)一夜之間被其余三家連根拔起,那些殘存下來的族人也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偶有傳聞稱上古衛(wèi)氏遺族隱匿于幽冥界,蓄勢待發(fā)??蓚髀劗吘故莻髀?,且先不說幽冥界有上古道巔風琋坐鎮(zhèn),這衛(wèi)家想要卷土重來談何容易?至少近萬年來都不曾聽聞諸界中有過任何衛(wèi)姓修士大放異彩了。而他的父親,既是眼前的老者同樣也不簡單,太古時不過一介散修,卻憑一己之力遁天求道,說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一點兒沒錯,仙魔兩界大戰(zhàn)之時,整個魔界有能力正面硬撼七仙鋒芒者不出五人!也是自古以來少之又少能在靈尊封霈的全力一擊之下沒有當場隕落的修士之一!他便是衛(wèi)家的初代家主——魔鋒衛(wèi)淵。
衛(wèi)雨樓:“父親,孩兒對他們?nèi)杂行判?,無論多少年,孩兒都會等著。”
衛(wèi)淵:“唉……真是苦了你了。好吧,那這小輩你打算怎么辦?”
衛(wèi)雨樓:“其實孩兒還察覺到他的身上除了祖龍血脈之力和劍魄初生以外,似乎還有些別的道緣。”
衛(wèi)淵:“噢?是何道緣為父竟沒能看出來?”
衛(wèi)雨樓:“此子的心臟上隱有一道陣印附著,查探其意其形,頗為晦澀古樸!孩兒猜想這恐怕和陣道有所關(guān)聯(lián),只是一時間想不出這陣印究竟源自何處。其中的封印之力甚是強大,若非神魂之體孩兒倒是有七成把握能一舉破除,可眼下卻是無能為力?!?p> 衛(wèi)淵聽完之后身形逐漸淡化又重新回到了沸浪中,隨后沸浪出鞘向著葉雨棠的心口一刀斬下??善婀值氖撬穷w附著著銀白色龍鱗的心臟卻絲毫無恙。不僅如此,他體內(nèi)的經(jīng)絡(luò)、骨骼、臟器皆未受損,只不過是因為受到了強烈的斬擊而暫時停止了活動。如果是因為修煉了某種秘法,像這種假死的情況倒也并不算稀奇,但也得分情況。就算僅使出了一成力道,可修為境界上的差異實在太大,能在衛(wèi)雨樓的無雙一擊下沒道消身隕反而是進入了這樣假死狀態(tài),這就當真是非常少見了。
衛(wèi)雨樓:“罷了……父親,有些無聊的事認真去做了只會覺得更加無聊,看他造化吧?!?p> 此時這里已是夜晚,月光因流云忽明忽暗,衛(wèi)雨樓將沸浪收回后蓄勢一躍飛向了天空,漸漸消失在了夜幕里。而他跳躍時激起的氣浪竟然將葉雨棠的身體給震飛了,在翻滾了好幾次之后被幾棵枯樹攔在了樹下。他依舊是假死狀態(tài),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或許片刻、或許數(shù)日、或許數(shù)載、或許永遠也醒不過來。
話說此時星辰塔外,已經(jīng)被成群修士團團圍住的周雪翎臉上表情冰冷,內(nèi)心更是沒有絲毫的喜悅。她與玲瓏子面對面站著卻不知該說些什么。玲瓏子看上去倒是成熟了許多,就連修為也有所增長,神色中滿是看透一切的平淡和深不可測的睿智。他并沒有把目光放在周雪翎身上,反而是一直看著那閃耀著的星辰榜。周圍修士實在太多,二人只好通過神識傳音對話。
周雪翎:“玲瓏……你的修為怎么……告訴我,自打我們進入星辰塔后過了多久?數(shù)月?還是說……數(shù)年?”
玲瓏子:“不多不少……整三十年?!?p> 周雪翎:“三十年么……少尊……隕落了……我無能為力……”
玲瓏子:“不必自責,無妨。”
周雪翎聽到這話之后用十分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玲瓏子,她想象過玲瓏子在得知葉雨棠隕落之后的各種反應(yīng)。但眼前的這一種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
周雪翎:“玲瓏……我是說他隕落了!隕落了!隕落了!”
玲瓏子:“我聽清了,無妨?!?p> 周雪翎難以置信的搖著頭,一步步向后退走,她本打算再次追問,但轉(zhuǎn)念一想隨即苦笑著傳音說到
周雪翎:“呵……你自是有你的理由,我所知道的線索只有'沸浪'。我要去查探此刀的線索,你若愿意幫我,便來天宮找我?!?p> 神識一收,周雪翎周身銀光爍爍化作一道神速流光瞬間離去。這時候,一個有著古銅膚色的年輕人從人群中緩緩顯現(xiàn)站在了玲瓏子的身旁?;蛟S是被星辰榜添名此等大事吸引了了注意力,加上只要在這附近就能阻隔神識,所以他并沒有太引人注目。
二人并肩而立一金一銀很是特別。那少年束著一頭金色長發(fā),目光炯炯有神,刀眉上揚盡顯皇者風范。他身著鵝黃色龍嬉流云獸裘,背掛乳色羽翎披掛。手中握著一柄刃長三尺六寸通體漆黑、藍光隱泛的無鞘長劍。此人名曰:封锽!此劍名曰:玌瑈!
封锽:“先生,圣兄情況如何?”
玲瓏子:“兇多吉少。”
封锽:“何以見得?”
玲瓏子:“只見雪翎不見少尊乃是兇兆,爾等九子未生異樣又是吉兆,無需玄算便可推敲一二。少尊隕落,觀其神情不似妄言,想必屬實。只不過這其中的盤根錯節(jié)太多……我想……少尊憑著祖龍血脈之力,肉身應(yīng)當尚存,游走于非死非生的混沌狀態(tài)。”
封锽:“先生指的是假死?!那圣兄為何還未在這星辰榜上顯名?定是遇上了什么困難!都怪我當年不應(yīng)該將玌瑈劍帶走!否則的話……”
玲瓏子打斷了他并且示意他無需自責,在他看來無論玌瑈劍是否在葉雨棠身邊,都不是能夠決定成敗的因素。他唯一有所擔心的,是方才周雪翎在提到沸浪二字的時候他心里確實有些不安?;蛟S別人并不知曉其中利害,但他身為云中城麒麟一脈對大部分的道史可謂是一清二楚。
玲瓏子:“圣王可有聽別人提起或是在你的傳承記憶里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名字?”
封锽:“先生不妨說說看?”
玲瓏子:“衛(wèi)雨樓!”
封锽思付良久,臉上的表情由明晰忽然轉(zhuǎn)變成了疑惑。
封锽:“這名字在我的傳承記憶里是有的,但奇怪的是除了知曉此人是一上古魔途大修士外便再無其他的信息了。”
玲瓏子:“嗯,你要知曉的更多反倒還奇怪了,畢竟上古時期是龍族最大的斷層。但你所知曉的也不過是他人編撰的一面之詞罷了,他可不止是魔途修士那么簡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真正的上古道巔!”
封锽:“竟有此事?!照先生這么說的話,此人定是有些什么不得了的故事了?”
玲瓏子:“云家仙帝、風家魔尊、白家人皇的名諱可謂眾所周知。而上古四大家族中唯有衛(wèi)家名聲淡薄,大部分修士也和你所知道的差不多而已?!?p> 玲瓏子抬頭望著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到
玲瓏子:“其實這衛(wèi)家初代家主乃是上古時期第一位成功遁天的修士,比起當時的仙帝、魔尊和人皇還要早了數(shù)萬年。不僅如此,其子衛(wèi)雨樓更是霸道天成,恩師玄算子曾說過,若讓衛(wèi)雨樓修煉至先天五境,那恐怕他就是自有道史記載以來唯一一個能在霸絕之道上與魔祖霸天平分秋色甚至青出于藍的修士!而衛(wèi)家所擁有的魔刀沸浪,其名聲更是蓋過了神劍煌星,畢竟神劍有九,然魔刀唯一。曾有無數(shù)修士覬覦這魔刀之威,可但凡與衛(wèi)雨樓有過一戰(zhàn)的修士,除卻二代人皇之外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自仙界第十三代仙帝云狂隕落之后,仙界更是將有關(guān)于他的一切從道史里抹去了。三大家族最終決定聯(lián)手對付衛(wèi)家,面對三界至尊的輪番上陣,雙方激斗了七天七夜,衛(wèi)雨樓寡不敵眾最終還是力竭隕落。而終成為上古道巔的風琋,那時候尚且年少,還只不過是個洞玄期的修士而已。風、云、白三家為此可謂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最終這數(shù)萬年來,四大家族的恩恩怨怨以仙帝云狂戰(zhàn)敗隕落、礪皇重傷,景皇、彥皇隕落、魔尊風峒容貌盡毀、雙掌齊斷,而后一蹶不振,終也含恨隕落的結(jié)局收場?!?p> 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封锽聽完之后神情略顯激憤,因為他打心底里覺得像衛(wèi)雨樓這樣的修士才值得受人敬畏。因為從玲瓏子的話里不難判斷衛(wèi)雨樓只不過是三大家族在穩(wěn)固權(quán)利路上的一塊兒絆腳石。反倒是衛(wèi)雨樓在面對這些歷史悠久且頗具傳承的修道家族面前并沒有選擇逃避或是委曲求全,著實叫人刮目相看。
玲瓏子:“就在衛(wèi)雨樓隕落之后,衛(wèi)家便從此銷聲匿跡,可他手里的魔刀沸浪竟然下落不明。久而久之修士們也就淡忘了這件事,畢竟對于無數(shù)的上古遺修來說,深深烙在心底里的還是霈尊與云昊仙帝那場終結(jié)了上古時期的王道之戰(zhàn)?!?p> 封锽:“那方才月冠仙子口中的沸浪可就是衛(wèi)雨樓手中的魔刀?難不成圣兄在星辰塔內(nèi)碰見衛(wèi)雨樓了?他不是隕落了么?”
玲瓏子:“這我就不清楚了,星辰塔本就是嵐皇的法寶,哪怕是我的恩師玄算子想要洞悉其中天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倘若少尊真的遇見了衛(wèi)雨樓……福禍難料啊……”
玲瓏子話音剛落,只聽封锽手里的玌瑈劍忽然發(fā)出了一聲極其低沉的劍鳴。封锽似是察覺到了些什么。剛一松手,玌瑈劍不顧周圍修士身體的阻隔硬是直直飛入了星辰塔內(nèi)。還沒等那些修士回過神來,竟然已有數(shù)十名修士被玌瑈劍穿體而過倒在了血泊當中。四周頓時一片恐慌,而封锽和玲瓏子二人卻是雙雙眉頭緊皺。玌瑈劍竟然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只怕是葉雨棠在星辰塔內(nèi)又生出什么變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