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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十三皇子

第十六章 傻丫頭看人才看表面

我和十三皇子 甜糖暖陽 7727 2020-09-21 17:42:32

  入宮當日,剛進入神武門,我就在金水河邊遇到了十三阿哥一行人,他們像是剛從乾清宮里的例行茶會上出來,五貝勒走在最前面,正笑著同其他幾位阿哥說話,十三阿哥走在后面一言不發(fā),陽光曬在他身上,讓他那身素白嵌金絲云紋的衣衫微微發(fā)亮。

  我不顧帶路的小太監(jiān)阻止,歡暢地朝他招手道:“十三阿哥,十三阿哥!”

  五貝勒等人疑惑地停下腳步,朝我們這邊看過來,忍不住笑了:“天下之大,只怕也只有這位新晉的鎮(zhèn)國公小姐敢在這金水河邊高聲大喊了?!?p>  十三阿哥看著我,一副并不準備走過來的樣子。

  “十三阿哥”,我大聲說道,“我見到秦諾了?!?p>  這回他不能再無動于衷了,一副極為無奈的樣子朝我走過來,“你就不懂什么叫輕聲細語?”

  “我再輕聲細語下去,你就走了?!蔽彝嶂^理所當然道。

  他嘆口氣,“我聽四哥說了,想來也是秦諾。”

  我皺著眉頭:“錢晉錫老是說他是土匪讓我很生氣。”

  他沉吟道:“你也別生氣,只怕秦諾真不是正道上的人?!?p>  “那如果他真是土匪怎么辦?”我特地壓低‘土匪’二字,生怕別人聽了去。

  “是不是土匪不重要,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現(xiàn)在又突然進京,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無言以對,秦諾背著一把重劍,的確不像是來做什么好事的樣子。

  “聽說他連晉錫都打了。”十三阿哥覺得好笑。

  “他那種人,早就該被教訓了?!?p>  “所以被教訓的壞小子現(xiàn)在滿京城的找秦諾呢?!?p>  我大吃一驚,然后覺得憤怒:“錢晉錫要他背黑鍋難道是認真的?那他真是被我們連累得不淺?!?p>  十三阿哥看我一眼,“是被你,別把我算進去。”

  “那晚你明明……”我四處看了看,再次壓低聲音,“你明明也在?!?p>  他很好笑,冰涼的指尖戳了戳我鼓起來的臉頰,“我讓人查過,秦諾那天娶的人是京城首富董如云的二女兒董眉,”十三阿哥微皺眉頭沉吟道,“怪就怪在,董如云怎么會把女兒嫁給一個江湖人士呢?”

  “那有什么的,”我立馬反駁,“秦諾英武神氣,誰嫁給他是福氣呢?!?p>  “你這傻丫頭怎么看人光看表面?”

  “好看的人我就看表面,不好看的人那就只能看內(nèi)心了?!?p>  他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在陽光底下燦爛極了,“你真是歪理一大堆。”

  “我想說的是,”他頓了頓:“董如云是太子爺?shù)娜恕!?p>  “什么?”我呆住了。

  京城首富董如云是太子的人,卻找了一個江湖劍客做女婿,草草的成親草草的收場,那到底是太子要在對他有‘威脅’的兄弟們身邊懸一把刀呢?還是董如云要往太子身邊安插人呢?

  無論怎么樣,秦諾都不再是我們想的那么單純了。

  “你那胖哥哥一天到晚到底要往肚子里塞多少壞水啊?”我哼道,之前的安徽人證是他搞的鬼,香樓的金釘一事也不了了之,現(xiàn)在來了個秦諾,還是跟他有關,這人怎么那么不讓人安生。

  他啥也沒說,要走。

  我趕忙上前攔住,帶我進宮的小太監(jiān)汗落了一身,正愁眉苦臉的攬額頭,見狀簡直要暈過去,嘴上不敢說,心里把我這個多事的人罵了一百遍了吧。

  我趁機從他手里拿過令牌趕人,“你走吧走吧,彩月閣那么近,我自己去。”

  小太監(jiān)不敢,被我連哄帶嚇攆走了,轉(zhuǎn)身一看,十三阿哥也走遠了,我趕忙追了上去:“你怎么走這么快?”

  “我們不同路?!彼芾涞?。

  “沒事啊,你可以送我?!?p>  “我沒空?!?p>  “那我等你?!?p>  “用不著?!?p>  “十三爺~~”我學著石宛兒的口氣軟糯糯地叫他,他擰眉站住,好笑道:“干嘛?”

  我不以為然,“我以為你好這口嘛,平時那么冷淡,那天卻聽的好高興,還笑了呢?!?p>  他突然拽起我的一只手將我拉近,揚起嘴角笑得很壞:“你真喜歡我?”

  我眨眨眼睛,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弄得措手不及,“是……是啊。”

  他若有所思,猛地低下頭,琥珀色的眼睛靠近我:“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么回事兒嗎?”

  “我……”這是一個必答題嗎?答上來有獎勵,答不上來會失敗嗎?我著急了。

  他的指腹輕柔地蹭過我的嘴唇,低聲道:“你可能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想抱她,親她,還有……”

  我臉爆紅,沒有聽完就撒丫子跑了。

  他在我身后很冷靜地說:“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只有傻丫頭看人才看表面?!?p>  彩月閣位于后宮西南,與八公主的暖陽殿僅有一墻相隔,是個在午后可以曬太陽的小院落。聽說這里曾經(jīng)是三公主出嫁之前的寢宮,所以無需重裝,整理一下即可。

  這里并不大,跟臨水小筑差不多,院里一共三處屋子,正中央是一簾相隔的臥室和書房,以抱廈形狀而筑,四面是鑲著活動雕花板,可以隨意開啟關閉,關起來的時候和平常房屋區(qū)別不大,但全開的時候很奇妙,珠紗垂下就如同一座敞廈。屋內(nèi)鋪著軟毯,書桌花架一應俱全,最妙的是緊靠貴妃榻旁特制的一個博古架,不僅造型新奇,樣式別致,而且放滿了用各色絲帛鑲起來的書籍,遠遠看去,竟如團團云彩一般,很是特別。

  另外兩座房屋分別是廂房和小廚房,院內(nèi)清新簡單,干凈整潔,種著一棵梨樹,梨樹下設有石桌,靠墻的花圃內(nèi)種著綠意盎然的斑竹,旁邊斜搭著一張軟和的美人靠。

  我剛進去就看見薩梅躺在美人靠上指揮幾個宮女擺置我們從臨水小筑帶來的東西,掰著指頭數(shù)了一數(shù),連上花朵嬤嬤二人,這彩月閣可有的熱鬧了。

  還沒等我坐下來喝口茶,院門外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記甜美輕柔的“七月”喊得我心情倍好,我回過頭去,只見八公主溫恪扶著大紅門框探進頭來,白皙的臉龐有些潮紅。

  我忙跑過去拉她進來:“溫恪,好久不見?!?p>  八公主穿著淡藍色的旗裝,旗頭配著彩玉,素白的如意襟服帖地搭在衣襟前。一如初次見面那般齊整美麗。她身后還跟著四個丫鬟并兩個嬤嬤,都躬身遠遠地站著。

  “我早就想見你了,只可惜由不得自己能隨意出宮,皇阿瑪讓你入宮真是太好了,我日盼夜盼,終于把你盼來了?!?p>  我笑道:“這古里古怪的皇宮我本不想來的,但一想到或許還能碰到你,想著就來看看唄?!?p>  八公主抿嘴一笑,“你還是這樣?!?p>  我剛準備答言,只見從宮門外跑來一個小太監(jiān),他跪地就拜:“八公主萬福,達瓦公主萬福,德妃娘娘召見達瓦公主?!?p>  我叫苦不迭,八公主憂心道:“七月,你還沒去向皇阿瑪和額娘請安嗎?”

  “我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喝口水呢!”我抱怨道。

  她嘆氣:“按理數(shù),你進宮之后要先去請安,問候過皇阿瑪和額娘之后,才能回自己的寢宮?!?p>  我苦不堪言的呻吟,離了鐵面無私的阿媽,又掉入了更加要命的德妃坑里,真是命苦啊。

  德壽宮內(nèi)已點了燈,雖然才九月,但已鋪上了地暖,充斥著暖烘烘的粘膩感,和著一股子紅糖水的味道,殿內(nèi)人影重重卻寂靜無聲,德妃娘娘靠坐在軟榻上喝茶,宮燈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雖然她位高權重、養(yǎng)尊處優(yōu),但這孤寂至骨髓的深宮畫面卻讓我感到悵然。

  當晚我便被留到了子時才回到彩月閣,她沒讓我跪但也沒讓坐,就站在那兒看著她喝了一晚上的茶,時不時地問我?guī)讉€問題,比如漢語的書看過幾本?對滿文了解多少?蒙古文會說還是會寫?甚至念了兩句詩讓我解,倒也沒怎么為難我,解不出來便罷了,但她半天哼哧一句的樣子把我急得夠嗆,有一陣她閉著眼睛沉思的時候我甚至以為她已經(jīng)睡著了……

  總而言之,這老巫婆整人的道行可比阿媽高明多了。

  然而第二天兩個時辰都沒睡的我就被花朵嬤嬤趕鴨子上架,上南書房坐著了,我咬牙切齒地想,要是姑奶奶早努力十年,明年的會試狀元舍我其誰?

  辛辛苦苦學了個把月我就被打臉了,我從未想過滿文有這么難學,雖然它跟蒙古文詞源相像,但多了些圈圈點點,讓我完全摸不透規(guī)律。而一臉嚴肅從來沒有笑容的金先生更是讓我很頭疼,他像是要賣弄學問似的,動不動就用篆體來寫滿文,讓我跟著念!要知道我連漢語的篆體還認不全呢。當我叫苦連天從南書房跑出來透氣的時候,只想仰天長嘯,當初有機會從謙府逃出去,就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逃回邊西得了,何必來受這個苦,如今的紫禁城不比謙府,用銅墻鐵壁來形容也不過分,別說逃出去了,就算是迷路了,也總有人來告訴你這兒不能進,那兒不能去。

  正當我唉聲嘆氣的時候,從紅柱子后面?zhèn)鱽怼┛┛某靶β?,我回頭一看,石宛兒正抱著手挑眉看著我,“喲,你不是本事大著呢嘛,區(qū)區(qū)幾個詞兒就把你難成這樣?先生手下留情,否則你那手心兒都該腫成饅頭了。”

  在南書房讀書的除了五公主、八公主和石宛兒之外,還有那日在都統(tǒng)府見到的完顏蝶,完顏蝶是太醫(yī)院院使完顏皓成的女兒,從小跟著五公主當陪讀,現(xiàn)在大了,五公主不需要陪讀了,但她脾性好,就留了下來,是這群人中的和事佬。

  石宛兒則每天伙同著五公主想盡各種辦法故意欺負我,她們從小就學習滿漢文化,自然對先生教授的內(nèi)容信手拈來,也有了欺負我的資本和借口。

  “要你管”,我冷冷地回她一句,“你又不是先生?!?p>  “你知道我每天最開心的事是什么嗎?”她嘻嘻呵呵地笑起來,然后用滿文嘰嘰喳喳地說了一串話,可我只聽懂‘先生’和‘我’兩個字。

  我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她瞪著超級無辜的眼神看著我,嬉笑道:“聽不懂么?這可怎么辦呢?都個把月了,這么簡單的句子都聽不懂,先生可真是教了個木頭人兒……”

  我沒有再聽下去,我怕再聽下去我會一拳撲過去的。

  “你要去哪兒???”她沒料到我會拔腿就走,氣急敗壞地在后面叫道:“還要上課呢!”

  我抱膝坐在武備院的校場邊上,無精打采地看著十三阿哥和五六個黑衣小子摔跤,十三阿哥一身素白輕裝,袖子半挽,雙手杵在膝蓋上對著幾個摩拳擦掌的小子們說‘你們一起上’。

  小子們從前后左右吆喝著一同朝他跳將過去,十三阿哥先是擺頭避開前邊兩個,然后兩手招呼過去,提著他們的領子甩向后面的那個,接著靈巧地抓住那個抱住他腰的小子的雙肩,一個輕巧翻身,小子便臉朝上摔到了地上。十三阿哥對著校場邊上背手而立的黑衣人笑道:“和卓,比你們當年怎么樣?”

  和卓不僅是十三阿哥的貼身侍衛(wèi),還是半月樓的老大,這是我那天去了半月樓才知道的,所以他兇我就兇我了唄,誰讓人家有本事。

  校場邊的和卓比他主子還要冷淡,只見他搖了搖頭,不顧那幾個黑衣小子不服的表情,直截了當?shù)溃骸盎貭數(shù)脑挘€是不行?!?p>  十三阿哥笑起來,陽光正好鋪在他的側(cè)臉上,晶瑩的汗珠如同琉璃一般透明,上面還鍍了一層金色的微光。

  那天像個流氓,現(xiàn)在又……讓我那么心動,我摳著手指甲,心里更難過了。

  “你不念書,來這兒干什么?”十三阿哥輕輕拍去手上的灰塵,坐到了我旁邊,校場上的和卓正三下五除二把五個小子摔得厲聲慘叫,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總來,只是你看不見我……”我咬牙道,有些賭氣。

  他用袖子攬了一把額頭的汗,“我要理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念書了,成天來這兒坐?”

  “那你是看見我了?”我高興起來。

  “你一個花花綠綠的大姑娘在這兒坐著,有幾個人看不見你?”

  我瞠目結(jié)舌地看了一眼自己,明明只是一身淡粉色的長裙而已,氣道:“你才花花綠綠?!?p>  他笑起來,深深的酒窩太可人了。

  “可我不喜歡念書”,我委屈巴巴:“金先生好像跟我有仇,總是變著法的整我,當著石碗和五公主的面打我手心兒,丟臉死了?!?p>  “所以才要好好學不是嗎?”

  “可我就是學不會滿文,”我捂著臉,“不知道為什么,那些圈圈點點快把我逼瘋了。”

  十三阿哥‘唔’地沉吟了一會兒,然后用滿文說道:“金雅浚是個古板的老頭子,他只顧讓你們做學問,忘了你初出茅廬,對滿文一竅不通,根本跟不上?!?p>  我一下子就聽懂了,因為他說的很慢,吐字清晰,發(fā)音準確,我欣喜若狂,抱著他的手臂一陣亂晃:“我聽懂了!”

  他笑了笑,用手指戳著我的額頭將我推開:“你不是學不會,只是沒用心?!?p>  十月的陽光已經(jīng)涼了,但依舊刺眼。

  皇上找人給我做了一把琴,木頭用的是紅酸枝,通體紫紅色,唯有琴頭、山口和下音柱三個地方呈正紅色。比起我從邊西帶來的紫檀木琵琶,這把琴用料雖次,但做工精細,音色極正,我隨手輕彈一首《踏古》,引得皇上他老人家連連稱贊,連棋也不下了,非要讓我再彈幾首給他聽聽。

  我本是握著白子在手,眼看著這顆棋落下后能困住他的一枚黑子,然后夾擊他東邊的二二路,就算不能反敗為勝,至少也能少輸幾目,一雪這幾日來的恥辱,沒想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梁九功送來了這把琴,惹得皇上說停就停,讓我很是不甘心。

  皇上看出來了,哈哈大笑:“你以為憑你那小小的一步,就能扭轉(zhuǎn)乾坤?”

  我倔強地說:“不信就試試?!?p>  皇上揚起眉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這才學了幾天,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p>  梁九功在一旁嘻嘻笑,我很不服氣,“皇上,五天前我輸了四十目,然后是三十三目,二十五目,三十目半,昨兒我才輸您十五目,誰說今天沒可能贏呢?”

  他砸巴砸巴嘴:“溫恪那個說話都怕嚇到人的小丫頭怎么會教出你這么個驕傲的徒弟?要是你真贏了朕,朕就賞溫恪一個女太傅的頭銜?!?p>  我將懷里的琵琶擱到一邊,嚴陣以待地擺開架勢,為了溫恪的女太傅頭銜,這回不贏都不行了。

  然后我整整輸了五十目!

  我抱著琵琶從乾清宮里出來的時候,皇上正和梁九功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氣死我也,五十目是什么概念?輸了五十目就等于丟了大半盤棋,溫恪知道的話,定要搖著頭嘆氣‘出門千萬別說是我教你下的棋?!?p>  薩梅遠遠地朝我跑來,喜笑顏開的臉蛋上眉飛色舞,不由分說地把我往彩月閣的方向拽。

  原來是謙府送了東西進來,三個紅漆食盒擺了彩月閣小院一地,未起蓋便聞到了濃濃的香味。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竟都是些馬奶糕,烤羊腿,酥油茶之類的邊西美食,許久不曾聞過的味道讓我感動的差點落淚,引得宮女太監(jiān)湊過來看。我忙問送來的人:“是邊西送來的嗎?”

  “邊西?”那人一頭霧水,撓撓頭發(fā):“這些是尚書大人特地吩咐小的請城北的星月齋做的?!?p>  薩梅抹去嘴角的口水,砸巴著嘴道:“達瓦公主你真是糊涂了,這烤羊腿要是邊西送來的話早就餿了。”

  我啞然失笑,這倒是,我真是糊涂了。也許是太想念邊西和阿尼,甫一看見這些東西,就神思恍惚。

  阿爸雖然不善言辭,但終究還是一顆慈父心。

  三個紅漆食盒中一個給了薩梅,讓她帶著彩月閣上下好好吃一頓,一個被我派人送去了暖陽殿給溫恪。然后我抱著僅剩的一盒樂滋滋地去了沐夕宮。

  沐夕宮是十三阿哥的寢宮,同往常一樣安靜恬淡,仲冬的太陽歪掛在木棉樹上,花期已過,莢果密密麻麻地掛在棕黑色的枝頭,墜得樹椏歪斜,將淡水一樣涼的日光映得斑斑駁駁,灑滿了整個院落。我蹲在樹底下?lián)炱鹨活w摔裂了的莢果,黑不溜秋圓滾滾的種子‘咕嚕’從里邊滾了出來,剩下一個干癟的外殼。

  十三阿哥還是不在,進了仲冬之后他就不常在宮里,我有些失落,他的貼身太監(jiān)常心接過我抱著的食盒將我迎了進去,沐夕殿內(nèi)卻比外面還涼,我打了個冷顫,問常心不冷么?為什么不用地暖?常心笑了笑,答說‘十三爺就喜歡冷冷清清的?!?p>  我摟緊雙臂吸了口冷氣,剛坐下就被冰涼的圈椅彈了起來,我搖搖頭,“這可不行,擺置東西的柜子在哪?”

  常心莫名其妙,指了指里間。

  我領著常心,帶著沐夕宮的宮女太監(jiān)們找出了大小暖爐,貂毛地毯等,然后指揮他們?nèi)计鸬嘏?,并將大暖爐擱在大殿正中,小暖爐放在桌上,順著沐夕殿墻角鋪起了地毯。

  當沐夕宮的煙囪里滾出青煙和暖氣的時候,我終于把一座冷冰冰的沐夕宮變成了煙火之地,有了一絲人間氣息。

  太陽西落,從木棉枝頭墜到了木棉樹腰。橘黃色的陽光把殿頂?shù)牧鹆哒盏慕鸸馑纳洹m女太監(jiān)們都喜氣洋洋像過節(jié)一般,同我一起圍坐在木棉樹底下嘻嘻哈哈地吃我?guī)淼臇|西。

  因為我喝了些酒,殿里的地暖又燒的很足,所以十三阿哥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伏在毯子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日已黃昏,夕陽垂到山邊,從側(cè)殿窗棱處漏進來的暮光點點滴滴地灑在我身上。十三阿哥坐在我旁邊的毯子上聚精會神地看書,他背靠椅榻,單腿支起,眉頭微皺,金黃色的余暉染亮了他的側(cè)影,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就像一幅畫。

  這樣想來,我總是覺得十三阿哥像畫中人,他的冰冷和不真實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觸不可及。

  “全文二百六十三個字,你錯了五十六個,”他知道我醒了,側(cè)過頭說道,“難為你還能睡得著?!?p>  原來他看的是我用滿文寫的文章。我連忙從他手中搶回來,紅著臉道:“你又不當我?guī)煾?,不許看我的文章。”

  “你的師傅要被你氣死了?!?p>  “你就這樣嫌棄我?”

  “等你學好滿文,一字不錯的時候,我就不嫌棄你?!?p>  “真的?”我喜出望外。

  他沒回答,明亮的眼睛看著我,把文章擱到一邊,“沐夕宮不喜歡生火,你別自作主張?!?p>  我看他認真的樣子不像在說笑,頓時不高興了:“沐夕宮就跟墳墓一樣冰涼,你住得下去,常心他們也待不了啊?!?p>  他笑意全無,我后悔出口太快,說了過分的話,忙道:“我給你帶了好吃的。”伸手去夠放在桌上的紅漆食盒,可傻眼的是,食盒里已經(jīng)空無一物,全被剛才的宮人們分干凈了。

  他靜靜地看著我,然后站起身來,“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快回去吧,天快黑了?!?p>  說完他就走進暖閣,將房門關上。

  我追了上去,握成拳頭的手還未落到門上就清醒了,微怔了半晌輕聲道:“我不是傻丫頭,我看表面也看內(nèi)心,我喜歡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喜歡,因為我感受得到。”

  門內(nèi)動靜全無,我呆愣了半晌,拖著疲憊的腳離開,最后一縷夕陽將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回到彩月閣時天已黑透,里邊卻熱鬧非凡,我瞪大了眼睛,看著薩梅盤腿坐在梨花樹下的石凳上,十多個宮女太監(jiān)席地而坐,將她圍在正中,正聽她滔滔不絕地說故事呢!我長吁短嘆,走到臥房門口竟也沒人發(fā)現(xiàn)我回來了!這個薩梅姑奶奶,就怕我真迷路了她也不著急。

  “我從來沒有見過丫頭們這么開心,你就饒過她們吧?!卑斯餍ξ貜姆坷锍鰜?,手里還拿著一個手繃,上面箍著一塊快繡完的綢帕。

  “誒,你怎么在這兒?”我笑道:“薩梅被我寵得無法無天了,教訓她也沒用?!?p>  “你送的食盒我收到了,東西太多我們也吃不完,就帶過這兒來找你想跟你們一同吃,沒想到你不在,兩個丫頭來了就不走了,死活求我在這兒多呆一會兒,聽薩梅姑娘說故事?!?p>  夜色愈濃,打更太監(jiān)已從宮門前過了兩次,我和八公主對坐在書房正中的圓桌旁喝茶,四周的活動雕花板都敞開著,明亮的月色灑進來,在書架和地板上鋪了一層,斑竹的清香味被夜月蒸騰得四散,連帶著薩梅和一幫宮女太監(jiān)們發(fā)出的大笑聲悠悠然地飄了進來。

  “額娘去世的時候我還小,小哥哥卻已懂事,他對此耿耿于懷,所以一直就這樣,什么都不在乎,有的時候固執(zhí)起來,連皇阿瑪也拿他沒有辦法。”

  “敏貴妃娘娘是病逝嗎?”我問。

  溫恪搖頭,面露悲色:“棠梨宮起火,除了額娘,還有八個宮女四個太監(jiān)一同燒死在里面……”

  我大驚,實在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緣故。十三阿哥跟我說‘沐夕宮向來不升火’的樣子浮現(xiàn)在眼前,他目睹了那場大火,一語不發(fā)的這些年來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小哥哥一直很怕冷,當年不過才十月就鬧著要用地暖,那天他被四哥接去打馬球,額娘許諾他回來地暖就燒熱了……沒想到……火燒得很厲害,這些年來小哥哥一直都很自責,認為是自己的錯,便再也不用火?!?p>  我張口結(jié)舌,難怪他的手總是冷冰冰的。

  “不會凍著嗎?”

  八公主抿唇笑了笑,“他一直都這樣,沒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許只有四哥才了解他。”

  “四貝勒?”

  溫恪點點頭:“四哥特別疼小哥哥,從小就這樣?!?p>  我黯淡地嘆氣,剛才竟然說他的寢宮像墳墓,我可真不是人。

  溫恪又說:“七月,這個皇宮特別冷,我從來沒有過朋友,如今有你在,我真覺得這個冬天都要暖和一些?!?p>  “你可別嫌我煩?!?p>  她咯咯直笑,“怎么會呢?”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蔽覔屵^她的手繃左看右看卻看不懂。

  “什么?”

  “教我學滿文好不好?”

  她一愣,繼而捂嘴輕笑:“嚇到我了,我以為你要學刺繡,那我可是萬萬教不會的?!?p>  嘿,這小公主竟然拿我開涮,我湊過去撓了她一把,她前仰后合咯咯直笑,差點把茶水灑了一身。

  茶過三巡,暖陽殿的嬤嬤們找來了,溫恪依依不舍地離去,離開之前還不忘湊在我耳邊交代我別忘了‘不想有麻煩,就一定要記得每天去德壽宮請安’。

  就因為這句話,讓我頭痛不已,一夜噩夢到天明。

甜糖暖陽

只有傻丫頭看人才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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