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之后,兩人一東一西躺在不同的屋子里,慢慢隨著飄進(jìn)小院的咸濕海風(fēng),淺淺入眠。
傍晚時分,倦鳥已歸巢,墻上的小白花飄飄落落,一天之間鋪了一地白。
屋內(nèi),顧乂坐在沙發(fā)上,孟嬈站在他的身邊,低著頭細(xì)細(xì)替他換藥。
她的呼吸淺淺淡淡的打在他裸露的皮肉上,溫吞的熱,酥熱的麻,甚至將傷口的痛都掩蓋了下去,顧乂再忍不住一般開口:“阿是,為什么會救我?”
聽到此問,孟嬈替他麻利纏紗布的手停留在了空中片刻,笑道:“我見義勇為,我助人為樂,我美麗漂亮啊……”
嘴上沒幾句實話,顧乂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他想,她不肯坦白一點點,那由他走近一點點好了。
顧乂側(cè)目看著孟嬈,輕聲道:“其實,那天你把我拉上船到船上給我包扎傷口時,我都醒著。那時候,只要你露出一點點殺機(jī),我就能將你擰斷脖子,丟入海里?!?p> 孟嬈沒想到他會這樣坦蕩,那天拉他上船,她觸上他的手臂,他的呼吸微微凌亂了起來,她就知道他醒著。
孟嬈纏完最后一截紗布,朝顧乂挑了挑眉,滿不在意的笑道:“你不必自責(zé),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一直知道你醒著?!?p> 顧乂錯愕了片刻,想想也是,那樣的地方,那樣的環(huán)境,敢救下那樣的他,她又豈會是什么傻白甜。
“阿錯,不過說起來,我們還蠻有默契的,那時候我也在想,若你輕舉妄動,我便一刀將你了結(jié),丟入海里喂魚?!泵蠇圃诓弊由献隽藗€抹刀的動作。
顧乂將視線移到她腰間的小刀上,他太好奇了,她在哪里拿到了這把小刀?又為何看起來能十分嫻熟的使用小刀?終于忍不住問道:“你腰間的小刀?”
孟嬈抬手摸了摸腰間小刀,輕輕摩挲著刀上的紋路,低頭看著它,目光變得溫和起來。
孟嬈收拾好醫(yī)藥箱,快步走出房間,“上次是騙你的,其實是撿的?!?p> 顧乂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戒心重,一點空子都不給別人鉆??!
遠(yuǎn)處的海面被夕陽的余光照的通紅,孟嬈站在海岸邊,順著小島方向看去,在心里盤算著未來的計劃。
“好香啊!你在燉什么?”顧乂倚在門邊,看著站在遠(yuǎn)處的孟嬈說道。
孟嬈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突然又不能將他與十幾年前那個清貴優(yōu)雅的小公子聯(lián)系起來,似乎也不對,現(xiàn)在他的清貴是骨子的,似乎只是在表層又多了些人間煙火的味道,讓他更有味道了。
孟嬈朝他笑了笑,突然想起兩人幾乎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他是餓了吧,“好餓,咱們吃飯吧。我特地?zé)趿诵┭a(bǔ)血的湯,你得多喝些?!?p> 顧乂看著她逆光慢慢朝他行來,風(fēng)將她天藍(lán)色的裙子吹的飄飄蕩蕩,也吹亂了發(fā)絲,她抬手輕輕理了理凌亂的發(fā)絲,眉眼彎彎的,似乎在看著他笑。
看著這樣的她,顧乂的心臟一瞬間變得腫脹又酸麻,一種不可言說,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在身體流轉(zhuǎn)開來。
他琢磨不透這樣陌生的感覺與情感,索性將它拋在腦后,不再管它。
“愣著干什么,去吃飯?。 泵蠇埔娝点躲兜恼局?,催促道,見他還是不動,俏皮道:“還不動,莫非被人伺候慣了,還得我端到你手里來才肯吃么?”
顧乂驚知自己失態(tài),強(qiáng)行咳了咳,慢慢道:“怎么敢勞煩小姐,我自己來,自己來。”
簡單的三菜一湯,顧乂吃的很香,此刻他從沒覺得這樣滿足過,要是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挺好。
孟嬈看著顧乂想,怎么說呢?有些人的清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此刻她面前的顧乂就是,明明他吃的又急又快,卻無端給人一種那么矜貴優(yōu)雅的感覺,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被對面的人偷偷摸摸的盯了許久,顧乂也有些不自在,終于將碗里的那口湯喝掉,才慢慢抬起頭道:“很好吃,阿是做菜的手藝跟誰學(xué)的?”
聞言,孟嬈愣了片刻,“這個啊,周圍酒店訂的,我就熱了熱,我的手藝是只能吵西紅柿炒蛋的程度?!?p> 得又開始說瞎話了,他明明看著她親手炒的菜,也能被她說成是酒店買的。顧乂也不知該拿她怎么辦,這人怎么就能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
“那晚,鄰居叫你小孟,你是姓孟嗎?”顧乂又換了個話題。
這次孟嬈輕輕點了點頭,低著頭,將眼中流轉(zhuǎn)的情緒掩去,才敢抬頭看他。
見她點頭,顧乂一副欣喜的模樣,“真巧,我老師也姓孟,想來我老師的女兒也同你差不多大了。”
一瞬間孟嬈的心藏狂跳起來,眼中盈滿期待,在內(nèi)心不斷祈求,顧乂記起我吧,只要你記得我,你好奇的事我都告訴你。
“不過我和她小時候也不是很熟,又過了這么十幾年,現(xiàn)在見到估計我也認(rèn)不出了?!?p> 孟嬈眼中的期待一下死去,她寒著睦子,淡淡道:“是嗎?也是誰會記得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呢,不過或許她也根本不記得你了,一點都不記得?!?p> 顧乂不知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問題,他從孟嬈的話里聽出了賭氣和委屈的成分。他不知道面前的阿是為何會為了他不記得孟小姐這樣的小事而不開心?
他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琢磨透,掛在門上的小鈴鐺便晃晃悠悠發(fā)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隨后一位黑衣男子推門而入,淡淡瞟了一眼孟嬈,皺了皺眉頭,便將視線便移到男人身上,紅著眼,激動到:“謝天謝地,菩薩保佑,三公子你嚇?biāo)牢覀兞?,幸好沒事,幸好沒事。”
“小刀,外頭怎么樣了?”顧乂淡淡的問道。
小刀,強(qiáng)忍住淚意,看了看孟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顧乂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孟嬈,“沒事,你說?!?p> 小刀又看了孟嬈幾眼,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家里人忙著給你辦葬禮,老太太攔住了,說沒找到尸體不讓辦?!?p> 小刀又瞟了孟嬈一眼,心想,這人可真沒眼力見。
孟嬈怎會不知他的心思,只是故意裝不懂罷了,她故意往自己碗里添了點湯,一副就是不走的模樣。
小刀氣的吹鼻子瞪眼,不堪忍受道:“三公子,她?!?p> 顧乂看著一副耀武揚(yáng)威的孟嬈,輕輕笑出了聲,在賭氣呢。
“小刀,你繼續(xù)說?!?p> 小刀剜了孟嬈一樣,俯在顧乂耳邊小聲道:“公司方面最近李叔小動作很多,和顧和私下見過很多面?!?p> “游輪上放炸藥的人,在爆炸前偷偷跳船逃跑,被我們的人抓住了……”
“嗯。”只聽顧乂不冷不熱的答道。
孟嬈氣也撒完了,突然有些喪氣的想著,其實她并沒有生氣的立場,無論何時,他們之間都是她的一廂情愿,他從未給我她任何希望,這么多年,走不出來的是她自己。
孟嬈看了他們一眼,顧乂那樣的人家,接下來他們的談話估計還會涉及到許多爭權(quán)奪利下的刀光劍影,便收拾好碗筷離開,留下地方給他們說話。
孟嬈站在院里,用腳輕輕踢起落花,落下又飄起,上上下下,如同她的心一般,她有預(yù)感,離別近在眼前了。
約莫又過了十幾分鐘,屋內(nèi)的兩人才推門而出。顧乂將手上的那只羊脂玉戒指取了下來遞給孟嬈,“這幾天,勞煩阿是了,阿是收下這枚戒指,若是以后有所求,拿上它找西京顧家便是?!?p> 小刀欲言又止,神色復(fù)雜的看著那枚戒指。
那時孟嬈不清楚那枚戒指意味著什么,自以為是的以為,這是顧乂又要再一次劃清界限的意思,她覺得好笑又好氣,接過戒指,不咸不淡的說道:“先生,客氣了,不是什么大事?!?p> 顧乂回頭看了孟嬈幾眼,才不舍的離開小院。他站在海岸邊,回頭看向緊閉的門,吩咐小刀道:“找?guī)讉€人看著這邊,怕我走后,有人找她麻煩。”
小刀一臉難色,“為什么把戒指給她?”
聞言,顧乂面色沉了下來,冷冷道:“小刀,屬于我的東西,我想給便給了?!?p> 小刀見他發(fā)火了,將后頭的話咽了下去,只希望這位叫阿是的姑娘,不是什么狐貍精類型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