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伯母說歐陽狀態(tài)不太好,孟嬈在心里早作為預想,卻沒想到歐陽的狀態(tài)會差成這樣,一雙腿全廢了。
歐陽坐在輪椅里,面容消瘦,無神的雙眼里含著淡淡的笑意:“孟嬈,謝謝你還活著。孟嬈,謝謝你能來看我。”
孟嬈接過傭人拿來的毯子,蹲在歐陽身邊,將毯子披在他雙腿上,低垂著頭,眼淚不住往下掉。
孟嬈怎么也不能將眼前頹然的男人與那年甲板上那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聯(lián)系在一起。
“沒事,去年去國外作戰(zhàn)地報告時,經(jīng)歷了一場爆炸,運氣還算好,撿回了一條命,跟我一起的前輩當場斃命了,所以我還好,我真的還好?!睔W陽替孟嬈擦拭著淚水,慢慢安慰她道,可說著說著他的眼眶也紅了一圈。
此刻歐陽很不舒服,心臟的血似乎一股腦全涌上了腦子,不能呼吸,不能思考,手尖微微發(fā)著麻,發(fā)著顫。
孟嬈覺察到了他的變化,關切的詢問,“歐陽,你怎么了?我叫醫(yī)生了。”
“不用,低血糖,緩緩就好了?!彼n白的臉上慢慢浮起笑容。
“不行,我去叫醫(yī)生過來?!?p> 話音剛落,孟嬈已跑到大宅叫醫(yī)生去了。
醫(yī)生杰克忙活了一上午,直到午飯時才歇了口氣。他坐在孟嬈對面,頂著一頭金黃的頭發(fā),解了解袖扣,用不太熟練的中文說道,“孟小姐,歐陽挺怕你的。平日里他挺不配合的,檢查不肯做,針不打,藥也不吃,很不好?!?p> “他的狀態(tài)很不好,對嗎?”孟嬈規(guī)規(guī)矩矩的問道,不帶其它任何感情,算是一種撇清,他和歐陽之間不是那么親密的關系。
“嗯,心臟特別不好,得快點動手術(shù),但他不愿意,誰也說服不了他?!?p> “孟小姐,或許可以勸勸他,他應該會聽你的?!苯芸苏Z氣誠懇。
“我會試試的,但他不一定會聽我的?!?p> 孟嬈坐在歐陽的房間沙發(fā)里,隨意翻著一本地理雜志,雜志上刊登著許多歐陽拍的作品,有雪原林海,有漆黑海底,有推杯進盞的狂野部落……
這些作品,一一訴說著,以前的他走過怎樣的遠山滄海,喝過怎樣濃烈或溫和的酒,有過怎樣滌蕩自由的人生。
“偶爾會拿出來看看,偶爾會懷念那時候的日子。”歐陽將身子支起,看著孟嬈笑道。
那笑了包藏著濃濃的強顏歡笑之感,孟嬈心緊了緊,“歐陽,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嗎?也許那時候你只是出于禮貌,可你知道嗎?其實那天站在遠處的我很羨慕你們的熱鬧,你主動的一牽,將我從孤寂拉到了熱鬧。”
“就算后來我們是怎樣的?我始終記得那一天,那一天的你很好。不過,現(xiàn)在的你也很好,就算經(jīng)歷了這么的折磨,依然還是那么溫柔的擁抱世界?!?p> “瓷瓷,不要說這樣的話,這樣會讓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有可能?!?p> “歐陽,我不愛你,我也不會再同當年那樣因為恩情或是其它的什么東西就同你訂婚。現(xiàn)在,在這里說這些,是因為我把你當作家人,當作哥哥,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活著。”
歐陽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但隨即而來的是輕松,“這才像你,什么都涇渭分明。”
“瓷瓷,接下來的話,也許再沒什么意義,但壓在心底許久了,我想說,也許說出來我就能釋懷了?!睔W陽正色道。
“瓷瓷,我愛你?!?p> 突如其來的坦白,讓孟嬈恍了神,過了許久才道:“歐陽,你不是真的愛我,因為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讓她混淆的。像我,我就從來不會讓顧乂混淆,愛就是愛,就算不能在一起還是愛?!?p> 聞言,歐陽輕笑了出聲,笑著搖了搖頭:“孟嬈,世上不是所有的愛都同你的一般的勇敢堅貞?!?p> “其實,那年假面舞會我去了。我在露臺下看到了你,你和一個男人相擁跳舞。就算看不見你的表情,我也知道你愛著那個男人。你和他相擁的姿勢很親密,會刻意迎合他的舞步,而以前和別人,你會刻意保持距離,心不在焉,總是由別人迎合你。”
“直到,他走了,你失魂落魄的找他時,我確信你愛他。在那一刻,我退縮了,我哄騙自己不愛你,可在生活中又被與你有相似之處的人或物吸引。”
“我在矛盾中混淆著,混淆的時間久了,我也不確信愛不愛你了。在你失蹤的那一天,我終于明白我愛你,一直愛你?!?p> “不可否認,我愛你,但缺乏勇氣。我愛你,但我更愛自己,害怕受傷。”
“既然愛自己,為什么要折騰自己,你的怨氣呢,都發(fā)出來……”
歐陽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苦笑道,“有些東西,說出來,果然輕松了許多。孟嬈,你看,我果然是個自私的人,這樣的關頭還要讓你不自在?!?p> “沒有不自在,被你這樣優(yōu)秀的人喜歡,是我的榮幸,但我無福消受。不過,當你能這樣說出來的時候,你的心里已經(jīng)開始釋然了?!?p> “果然是個絕情又冷情的丫頭。今日你在這里,是想勸我手術(shù)吧?我會考慮的,沒了腿,還有眼,還能攝影?!?p> “孟嬈,說實話你真的很了解我,你是看到那些雜志,知道我還未曾放下,知道還有機會,才會開口勸我。”
孟嬈默然點了點頭。
“手術(shù),我會做,從今往后,我會對自己好的。”歐陽說話,將頭垂了下去,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樣。
“你休息吧,最近我會留在香港,等你做手術(shù)?!泵蠇七m時說道,替他關了窗戶走出了房間。
七月已止,本該是暑氣翻騰時節(jié),醫(yī)院的手術(shù)外卻涼的嚇人。孟嬈和歐陽家?guī)讉€長輩安靜坐在椅子上,屏息等待著。
墻上的時鐘在靜默的空氣中“噠噠噠”的走動著,時間在流逝,人心也變得焦躁不安。
終于在傍晚時分,手術(shù)室的門被打開了,醫(yī)生走出來,朝焦急等待的人道:“手術(shù)很成功,不過麻藥的勁還沒過,得過幾個小時,你們才能看她?!?p> 大家連連道了謝,才總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瓷瓷,能跟伯母單獨聊聊嗎?”
“好?!?p> 她們在醫(yī)院附近找了一家環(huán)境氛圍還不錯的咖啡館,相對而坐。
歐陽夫人的眼底盛滿晦暗難懂的表情,幾次欲言又止,過了許久,才終于徐徐道:“瓷瓷,你和歐陽還有可能?”
孟嬈嚇了一跳,但她很快收斂好情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語氣卻是十分堅定的,“伯母,我把歐陽當哥哥。”
十分明顯的拒絕,但歐陽夫人似是不死心一般,繼續(xù)問道:“如果,歐陽需要你幫一個很大的忙你愿意嗎?”
看著孟嬈略帶疑惑的表情,歐陽夫人喝了一口白開水,繼續(xù)道:“是關于奶奶的遺產(chǎn)問題。奶奶留給歐陽的許多遺產(chǎn)中的附加條件是和你結(jié)婚。那時候,你倆鬧著分手,想必歐陽沒對你提過?!?p> “伯母,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的答案是不。我有深愛的人,無論為了什么,和歐陽結(jié)婚,都是對三個人的不尊重。”
預想到的結(jié)果,歐陽夫人不再提及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道:“瓷瓷,陪歐陽度過恢復期好嗎?算伯母求你?!?p> 聞言,孟嬈目光堅定,看著歐陽夫人的眼睛,柔和道:“伯母,歐陽不是你想的那么脆弱的人,他比你想的堅強。不過,我會陪他的,陪他渡過恢復期?!?p> 時光匆匆而過,孟嬈再回揚州時已是7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