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份
她帶著三紅直奔何玉凝所在的禪院。
何玉凝的房間外重兵把守,還站著何玉嵐幾人。
一看到她,何玉梅就問她:“三姐,你怎么才來?二姐夫昨夜就到了?!?p> 她不清楚狀況,何玉梅姐妹也沒察覺她的心不在焉,何玉梅解釋道:“昨晚夜里走水,二姐夫領(lǐng)著一隊人馬救火,又遇上賊人偷盜,二姐夫部署兵力全寺戒嚴,可剛結(jié)束就被二姐叫進去了?!?p> 原來這次帶兵的將領(lǐng)是何玉凝的丈夫,那位出身于輔國將軍府的高貴二姐夫。
她歡喜,有這層姻親關(guān)系在,想必更能相信她的話。
何玉凝的丫鬟守在房間門外,不讓她們進去,語氣恭敬,但看她們的眼神卻充滿了防備。
“放肆,你一個丫鬟也敢攔我們!”何玉嵐氣急敗壞,何玉嵐對輔國將軍府的公子有何企圖,眾所周知。
既然何玉嵐因為愛慕二姐夫不能進去,她沒有這方面的心思總能進去吧,誰知何玉凝的丫鬟同樣把她擋在門外。
“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再晚一點就來不及了!”
她心焦如焚,即便阿若寺全寺戒嚴,然昨天晚上的男人也不是泛泛之輩,晚一點行動,那人就逃之夭夭了。
她好說歹說,何玉凝的丫鬟依舊不放她們進去,甚至把他們轟出去。
幾個姑娘家被人這樣毫不留情的轟趕,臉面已是蕩然無存。
她傷心難過地游蕩在何玉凝的屋子附近,何玉嵐突然沖上來給了她一巴掌。
何玉嵐兇神惡煞,像要吞了她一樣:“好啊!一聽到二姐夫你就歡喜的跟個什么似的,真是下賤!平日里裝得淡泊名利,原來都是假的,暗地里還不是想著勾搭二姐夫!”
何玉嵐的話很難聽,她被打得發(fā)懵,想到何玉凝的丫鬟對他們防備的樣子,莫非何玉凝的丫鬟也是誤會了,才不許她進去。
她完全沒料到自己慶幸有輔國將軍府做靠山的喜悅,落在別人眼里會是對何玉凝少夫人位置的覬覦。
她氣極道:“你們想到哪里去了,我昨夜看到有人行兇,九死一生才逃出來,我是來找姐姐姐夫幫忙的?!?p> 何玉嵐明顯不相信她的話,反駁道:“你別危言聳聽,昨夜只是走水,外有幾個小毛賊偷盜,昨天死那么多人,倘若都是被殺害的?得是早有預謀且窮兇極惡的人,在這種人手下你能逃出來?”
何玉嵐不明真相,對著她就是一頓奚落,也令她醍醐灌頂。
她不是俠客吶,不會十八般武藝,所憑借的是一些舞技和靈活的身軀。
男人武功高強,手下又有那么多人,她如何能夠逃走?或許她跳湖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在跳湖之前,男人雖然傷她,卻沒有下死手。
“他到底存什么心?是想活捉我還是……”
她喃喃自語,對于男人的目的很不確定。
少女心思敏感,于感情一事銖錙必較,何玉嵐在這緊要關(guān)頭與她撕扯,令她不勝其煩。
當何玉嵐對她咄咄逼人時,何玉凝的房門打開了,一道人影從中走出。
那是一位儒雅矜貴的男子,藏青緞面便衣、束發(fā)玉冠,皆彰顯著男子的身份尊貴。
男子路過,與她們有過匆匆一面。
匆匆一瞥,男人半抬眼眸,眼底的寒意不散,他旁若無人般離開,也不顧身后人聲嘶力竭地吼叫。
“我不會讓她進門的!我絕不會讓她進門!”
她看見何玉凝失態(tài)地跪倒在門口,滿臉憤恨,眼角含淚。
何玉嵐癡呆地望著男人,欲跟上去卻被何玉梅攔下。何玉梅苦口婆心勸道:“姐姐不要去,他們吵架你就別去添亂了?!?p> 何玉嵐不為所動,甚至不惜咬傷何玉梅也要跟上去。
“姐姐!”何玉梅吃痛,更多的是對何玉嵐的擔憂。
她臉上失了血色,望著遠去的背影不忘詢問:“那人從二姐的廂房出來,他是誰呀?”
何玉梅詫異地瞧了她一眼:“三姐,那是二姐夫呀,你怎地連他都不識得?”
“二姐夫……”
她欲言又止,努力地想記起關(guān)于這人的記憶,偏偏腦海里中就是沒有關(guān)于這部分的回憶。
何玉梅恍然大悟道:“二姐出嫁時,三姐纏綿病榻許久,怕是從沒見過二姐夫吧。”
經(jīng)何玉梅這么一提醒,她想起五年前何玉凝十里紅妝出嫁,金玉滿堂,闔府歡笑,那時恰逢小姑娘生母去世,紅白相沖,小姑娘被視為不祥,何家對內(nèi)外皆稱小姑娘得病靜養(yǎng),實則幽禁了小姑娘小半年。
小姑娘也沉浸在自己的孤獨落寞中,愈發(fā)沉默寡言,如此這般,小姑娘確實未見過何玉凝的丈夫。
何玉梅并未察覺到她的情緒起伏,還在擔憂何玉嵐:“二姐夫那樣的人,身邊圍繞的都是身份相當?shù)奶熘溩樱覀兪且蚝渭遗纳矸莶拍芤姷剿?,若沒有這層姻親關(guān)系,我們是連他眼都入不了的,可惜姐姐不明白,一意孤行,我害怕她最后傷得深?!?p> “嗯。”她附和,全身在微微顫抖,心下一陣后怕,也頗有些慶幸。
怎么會這樣!
在林府被設計的男人,昨晚殺人放火的男人,原來都是輔國將軍府的公子,何玉凝的丈夫!
壓下所有的疑慮,她打起精神與何玉梅一道去看望何玉凝,何玉凝閉門謝客,不愿見她們。
她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片刻,如此也好,讓她好好捋捋。
何玉凝的丈夫名叫陶彥松,眼下是兵部五品員外郎,官位雖小,卻無人輕視,只因陶彥松是開國功臣之后,現(xiàn)今陶家的公子。
陶家世代簪纓,現(xiàn)任家主又有從龍之功,被圣上賜“輔國將軍”,陶家隱隱壓了其他家族一頭,可謂是真正的名門望族。
陶彥松不好好做自己的世家子弟,反而跑到寺里來摸黑殺人,那他殺的是誰?她知道是宮里的人,卻不知道是宮里的哪位貴人。
回到寺廟廂房,她沉思許久。
陶彥松在寺里戒嚴捉賊,有沒有賊她不知道,畢竟香客丟失財物都是官兵們的說辭,昨夜她出現(xiàn)在兇殺之地,所以陶彥松要找的人實則是她?
想到這里,她本就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小臉變得更灰敗,身上的傷口痛得她冷汗直冒,哆嗦著嘴。
昨夜她蒙面,何玉凝房外,陶彥松與她們只有一眼的對視,想來沒認出她吧?
眼珠流轉(zhuǎn),她思忖片刻,干脆拿起小刀畫筆,挑出衣裳絲裙,從妝發(fā)眉眼,衣著打扮入手,使自己的形象更秀麗溫婉,與以往大不相同。
重新梳妝好后,三紅從外面帶回來幾瓶藥,說是從幾位行走江湖的香客那里買來的,對治療外傷有效。
她對三紅食言了,沒有請大夫醫(yī)治,三紅也沒多問,許是看出她的害怕。
三紅恢復了以往的憨勁兒,拍著胸脯向她保證:“小姐放心,不管小姐做什么,奴婢都不會過問的,只要小姐平安就行。”
她忍住想哭的沖動,三紅芙蓉對她太好了,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依靠。
整日龜縮在房間里,是何玉梅過來她才知曉何玉凝夫妻吵架的詳情。
“姐夫要有新人了。”
“不是說納妾是個玩笑嘛?!?p> 她吃驚,再恩愛的夫妻,中間人多了隔閡也愈大。
何玉梅無奈道:“不是納妾,是娶平妻?!?p> “平妻!”她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忍不住心疼何玉凝。
她問何玉梅:“這事父親與母親可知曉?”
何玉梅頷首,她沉默,何中鴻夫婦對此毫無動作,想來那位平妻人選的女子身份不一般,何中鴻夫婦動不得。
何玉凝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在小姑娘的記憶中,何玉瑤幼時仗著何玉琮這位庶兄,想要何玉凝的裙子,何玉凝表面上笑著答應,暗地里卻把那條裙子剪碎了才送給何玉瑤。
何玉梅言:“當時玉瑤哭得可慘了,拿著碎裙子去父親面前,結(jié)果被二姐反客為主,說是玉瑤剪的,父親氣玉瑤搬弄是非,還打了玉瑤足足十下手心呢?!?p> 十下手心對于當時年幼的何玉瑤來說十分屈辱,她也略微心酸,欲望溝壑難填,才導致這樣的結(jié)果。
何玉凝來拜佛是有預謀的,就是不知道她們會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若有所思道:“二姐來阿若寺到底想做什么?”
何玉梅沒說明,只言:“二姐夫心儀的那位姑娘,即將要娶進門的平妻,也在阿若寺!”
聞言,兩人皆是沉默,房間里氣氛壓抑。
陶彥松在此,何玉凝不會輕舉妄動吧?細想之下,她決定盡快離開阿若寺。
在知道陶彥松的身份后,她對昨夜走水一事避之不及,真相如何已不重要,此刻她只想避開陶彥松夫婦,逃離阿若寺!
何玉凝動作很快,她這邊剛起離開阿若寺的念頭,那邊何玉凝便派好幾個粗壯的婆子請她過去相聚。
忐忑地到了何玉凝的廂房,卻不見對方人影,房里的丫鬟說她來得不湊巧,何玉凝出去了,要她在房里稍等片刻。
“三小姐,請用茶……哎呀!”
何玉凝的婢女姚琴端茶送水過來,不知怎的竟灑了她一身。
三紅與姚琴手忙腳亂地替她擦拭,她的心突突地跳。
姚琴略帶歉意道:“婢子不是故意的,求三小姐恕罪。”
她連忙擺擺手:“無妨,一點茶水很快就干了。”
實則姚琴那杯茶是一滴不漏地潑到她身上,茶水滾燙,她穿的衣物抵不住,因疑心姚琴是故意為之,她忍住身上的不適。
姚琴堅持替她重新梳洗一番,甚至拿出了何玉凝的衣物要替她換上。
那是一件碧藍鑲著明珠的衣裙,有著江南頂級繡娘的工藝,她只是看了一下便收回眼睛。
“不不不!姐姐的衣裳我穿不得,我還是先回去,等姐姐回來你再過來喚我?!?p> 任姚琴如何勸說她都不肯換上,她拉著三紅趕緊往外小跑,誰知大門一下子被打開。
門外的光線刺眼,為首的何玉凝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徐徐走進,端莊典雅,貴不可言,她們主仆顯得勢單力薄,慢慢地退回到屋里。
頂著無可挑剔的完美笑容,何玉凝聲音輕柔:“三妹,急匆匆的去哪?也不等等姐姐。”
“二姐……”
她有點哽咽,何玉凝出現(xiàn)的時機太巧,可見何玉凝從一開始就沒外出,只是躲在角落里。
她們本想找借口離開,何玉凝卻不慌不忙地拉著她的手走到姚琴面前。
“妹妹,你可知這阿若寺有多少貴人,若非昨夜大火,你此刻必定與不少官家夫人相識。
你年初已然及笄,連玉箐的婚事都定下了,你怎能不急?!?p> 何玉凝的話令她詫異,她沒想到自己才是這次阿若寺之行的主角。
同行的還有何玉嵐姐妹,何玉嵐年中及笄,家中已在籌備,何玉梅明年,最急的確實是她。
長幼有序,她不出嫁,何玉箐即便訂親又如何能出嫁?
她不太想穿何玉凝的衣服,就算相親她完全可以去換一套自己的衣裳。
可她剛想拒絕,何玉凝不容置喙的眼神、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以及何玉凝身后烏壓壓的一片人,都令她氣怯三分。
接過衣服,她局促不安地被姚琴拉去簾子后換衣,換好衣裙后,何玉凝吩咐她去參加寺里的法會,她木訥地點點頭。
她們剛出寺院,就沖出一伙人來,粗魯?shù)叵雽⑺壸?,她與三紅掙扎反抗,然后就受到了襲擊,后頸背疼痛擊打,她一下子昏了過去。
她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有預謀,但三紅被綁走卻是事實。
醒來后,她直接披了衣服欲直奔何玉凝處。
“二姐知曉是怎么回事對不對?二姐知曉三紅在哪里對不對!”
她抓住何玉凝的手忍不住吼了起來,什么嫡庶尊卑,什么姐妹情誼統(tǒng)統(tǒng)都扔在腦后!
“凝兒?!?p> 伴隨著一聲呼喊,她還來不及看清來人,就被人一手捏住手腕,拽出一尺外。
“啊……”
好疼!手腕處疼痛難忍,她因外力被人拽倒在地。
“夫君住手,她是我妹妹?!?p> 她恨恨地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來人長身玉立,淡漠文雅,正是與她有過幾次短暫接觸的陶彥松。
陶彥松深邃的雙眼望向她不起任何波瀾,陌生而又不以為意,她急忙別過臉去,心里的憤怒悄然散去。
恐懼,再次由心底蔓延。
“三妹匆匆而來定是有要事,夫君勿怪?!?p> 何玉凝沒有因為她的莽撞而大發(fā)雷霆,反而親自扶起她,溫聲細語關(guān)懷道:“三妹這么著急,是所謂何事呀?”
她垂下眼眸,掩飾恐慌。她來得不是時候,上午還在吵架的夫妻倆,此刻已經(jīng)重歸于好。
她低著頭,懦懦地開口:“三紅不見了?!?p> “三紅?你身邊的那個丫鬟?”何賢凝反問。
“是……”
何玉凝自幼眾星捧月,自然記不住庶妹身邊的丫鬟,可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想到三紅生死未卜,她不禁眼角發(fā)酸。
陶彥松難得輕笑一聲:“一個丫鬟也值得你對嫡姐大吼大叫”
她眼里蓄滿淚水,想到昨夜種種,身子止不住顫抖。
論血緣親疏三紅自然比不得何玉凝,可是三紅陪伴小姑娘十余年,也是她在這里的精神支柱。
三紅被擄走,她疑心是何玉凝作怪,但此時此刻,她的想法有些動搖,莫非真是她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