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回家了
等確定麥盼盼進了西屋,表姐裴秋才面帶擔憂地和丈夫交談起來?!懊鳠?,你看盼盼這是怎么了呢?”
“唉,”馮明燊掏出根煙卷兒,點燃,深吸一口,“小妹她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
“不對,我看著不像?!迸崆锊⒉徽J可,“再芬阿姨(麥媽媽)幾十年都如此,盼盼對這事兒也看得開了。不太可能因為家里的事兒那么難過?!?p> 馮明燊嘆了口氣:“唉,罷了。你明早帶盼盼回肖家看完外婆,再帶她到村里轉(zhuǎn)轉(zhuǎn),去看看蘭芳?!?p> “你是說……”裴秋擰眉深思。
“去吧,畢竟小妹已經(jīng)長大了,這事兒難說。”馮明燊安撫的摟住裴秋的肩膀,“現(xiàn)在你該去休息了,明天有你累的呢。”
“嗯,行?!迸崆镯槒牡馗T明燊回屋,“你也趕緊歇歇,明天還得下地干活呢?!?p> 夫妻倆親昵地說著體己話,院落里漸漸安靜下來。
麥盼盼被噴香的飯菜氣息喚醒,睜開眼,天已經(jīng)大亮。
“盼盼,起來吃飯啦?!北斫愕穆曇魪拈T外傳來,“吃了飯,姐帶你去看外婆?!?p> 麥盼盼簡單收拾了一下,應道:“好,就來?!?p> 此時是上午11點半,裴秋做了幾個家常菜,盼盼捧著碗,大快朵頤。
等吃完飯,兩人趕到肖家已是下午2點。
肖家位于街后的一處低地,用樹枝柵欄圍著,院子中間是四間低矮的磚房?;野咨咂陉柟庀鲁恋榈榈呐恐导t色磚石暴露在外,這個院子已經(jīng)歷過許多滄桑的歲月和時光。
“外婆,開門哪,我是阿秋。”裴秋敲門喊道。
等了好一會兒,慢騰騰、顫巍巍的腳步聲傳來,“阿秋呀,你咋這時候回來嘍?在家不忙嗎?”
“外婆,你看,這是誰來了!?”表姐笑道,把盼盼推到外婆跟前。
“喲,這不是盼盼嘛?盼盼哪,你回來啦?”外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湊到盼盼跟前仔細打量,“盼盼哪,讓外婆好好看看,這是瘦了呀,是不是在外沒有好好吃東西啊?!?p> 麥盼盼看著關(guān)愛自己的外婆,心頭涌上一股愧疚和感動。外婆年逾花甲,佝僂著背,拄著拐杖,穿一件白底藍碎花的褂衫,一條灰色褲子,頭發(fā)蓬蓬地扎成一小把,耳朵上掛著一副鏡片有裂紋、鏡腿纏著鐵絲的老花鏡。外婆的眼已灰白混沌,蒼老的皺紋也堆積在她臉上,可歲月沒奪走她慈愛的能力。
“外婆,我想你啦,想家啦?!丙溑闻尾[著眼說道。
“想家了,就回來嘛,回來就好啦?!蓖馄判Σ[瞇地點著頭,不住地用手拍撫盼盼的背,眼里是說出不出的疼愛和動容。
“外婆,帶盼盼進屋吧!”裴秋表姐提議,“這大中午的,日頭這樣大,咱們進屋說吧?!?p> “好,咱們進屋?!蓖馄爬溑闻蔚氖滞堇锶ィ芭闻蔚郊伊?,想吃什么就和外婆說,外婆給你做。”
三人一起進了屋,坐著談話。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
裴秋想起丈夫的叮囑,于是提議:“盼盼,你還記得蘭芳不?”
“蘭芳?”麥盼盼想了想,“是小時候總和我一起玩耍的那個胖乎乎的蘭芳嘛?我記得她好像很早就和父母去外地了,怎么啦?”
裴秋沒來得及答復,外婆就接話了:“你們說的是不是老周家那個姑娘?胖乎乎,那老大身板兒,嫁給后街王家老三那個?!?p> “是是,就是她?!迸崆稂c點頭,“玉生讓我和盼盼去看看她。”
“噢……唉,那孩子可憐哪。那行,你帶盼盼去吧。是該看看她?!蓖馄艛[擺手,“正好我去園子里摘點菜,晚上給盼盼做好吃的?!?p> “外婆,你可真偏心!我往?;貋頃r候,你都沒給我做好吃的呢!”裴秋表姐故意挑剔道。
“哎喲,可刁鉆透你這小嘴兒吧,你家離我這兒才多遠哪?你還挑理!盼盼一年攏共回來幾趟?還不趕緊出門兒去!臭丫頭?!蓖馄抛鲃莩饞甙褤]舞,裝得惡狠狠地嚇唬裴秋。
麥盼盼捂著嘴偷笑,一路小跑出家門,裴秋表姐跟著也出門了。
姐妹倆嬉笑著往后街走去。路過小賣部的時候,盼盼剛想買些東西順道帶過去,卻被裴秋攔住了。
裴秋在盼盼疑惑的眼神下,買了兩包嬰兒紙尿褲充當禮物。
麥盼盼剛想開口詢問,兩人已經(jīng)到了地方。
那是一座十分簡陋的院子,地勢高些,也用樹枝柵欄圍著。。
房前的菜地里疏疏地種著些蔫頭耷腦的菜苗,地旁零散地放著些農(nóng)具。一個看著比麥盼盼胖上兩圈兒、老上10歲的女人扎著亂糟糟的頭發(fā),蹲坐在門檻上,懷里抱著個5、6個月大小的嬰孩。
“蘭芳,蘭芳?!迸崆锖傲藘陕?。
那女人抬起頭來,張望了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哎呀,裴秋姐,你咋來了?!?p> “嗯吶,我來看看你,順道把盼盼也帶來了?!迸崆镄Φ?。
“盼盼也來啦,真好。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就來開門。”周蘭芳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抓著門框,雙腿用力,碩大的身體晃了晃,整個人才站了起來。
這下,盼盼才看清她鼓脹的肚皮,和胳膊、大腿上的層層贅肉,以及關(guān)節(jié)處已經(jīng)被磨黑的皮膚。
“你……你們,等我一會兒?!币粋€簡單的起身就已經(jīng)讓周蘭芳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抱著孩子,一步一挪,晃晃悠悠地走了好半天才打開門。
“唉呀,可累死我了?!敝芴m芳大口喘著氣,晃動著碩肥大的身體,滿頭大汗,“你們快進來吧,這天真熱啊?!?p> 麥盼盼愣愣地看著周蘭芳,默默跟隨裴秋進了院子。
“盼盼也來啦,真好!”周蘭芳邊喘氣邊笑了笑,“盼盼,你還記得我不?我是蘭芳,以前和你玩那個!”
盼盼點點頭,人還有些發(fā)愣:“記得,記得,蘭芳嘛?!?p> 周蘭芳那幾乎辨別不出眼睛、鼻子、嘴的臉上露出一個靦腆而苦澀的笑容,“盼盼,你真好看?!?p> “啊?嗯,謝謝!”麥盼盼點點頭,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
“盼盼,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呀?”周蘭芳語帶好奇。
“我,也沒什么,我還在上學?!丙溑闻文樕下冻鲆环N羞怯的神情。
周蘭芳聽到這話,語氣越發(fā)羨慕,神情也帶了些小心翼翼和向往:“那,應該是大學生了吧?!?p> 麥盼盼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正要開口,周蘭芳懷里的孩子啼哭起來。
裴秋幫著周蘭芳手忙腳亂地哄著孩子,麥盼盼略慶幸地松了口氣。
就這樣,裴秋和麥盼盼在周蘭芳家度過了一段兵荒馬亂的時光。
走時,周蘭芳搖晃著龐大的身軀,一步三搖地送兩姐妹出門。
道別時,周蘭芳臉上那又怯又羨的不舍表情,險些晃暈了麥盼盼的眼。
走出周蘭芳家好幾百米遠,麥盼盼仍舊低頭沉默著,不說話。她心頭浮起一縷對肥胖的恐懼,繼而是不解,還有一個幸運者面對不幸者時的愧疚和慶幸。
“姐,蘭芳她,是怎么回事啊?”裴秋等了許久,終于等到麥盼盼主動開口詢問。
姐妹倆沿著田間的路往家走,太陽漸漸西沉,連帶著周圍的空氣發(fā)濕發(fā)冷。
裴秋的語氣中竟也染上了絲絲濕冷:“盼盼,你見到蘭芳的家了吧,她現(xiàn)在嫁給了王三。你怕是連王三也不記得了,就是王漕華。就你小時候那個總欺負女生,偷雞摸狗的王漕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