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guān),天也愈來愈冷,最近還受了風寒,噴嚏,鼻涕,一股腦的都找上了門來,一天都沒有出門索性窩在被子里面,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來的人竟是代萱。
見來人,我趕緊要從被子里面鉆出來,代萱卻一把將我摁進了被子里面,不愧是武將世家,就連一個沒自己年歲大的姑娘都力氣如此之大。
“昨個家丁去東子的鋪子里辦事情,我順道讓他們打聽你最近干什么,結(jié)果東子說你生了病,他和我這么一說我就記在心上,一直想著抽個什么時間來看看你,反正哥哥又不知道是鳳府的六小姐生了病,他也更是無法找到你,所以我就是想來看看,順便給你帶個東西”
她解下袍子,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我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盒茶,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代萱。
“這是何意?”
“別小看了這茶葉,這可是哥哥托人從北疆帶過來的藥茶,前些日子娘親和你一樣受了風寒,哥哥聽說北疆的‘霖鈴’是一種極好的醫(yī)治風寒的藥茶,于是就帶了些回來,如今家里還剩些許,巧的是哥哥昨日將這個給我,說是讓我好好收著以備不時之需,我想著你一定需要,于是就送了來”
我垂目,看著手中的錦盒怔怔的發(fā)呆,心里想著,如果梁珺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親自送了來?真不知道我的腦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搖了搖頭道
“還好有你惦記我,我那哥哥收了盈利的錢之后就好幾天沒見著他了,這不,馬上都要到年關(guān)了,也沒見他往我這屋子里面走一趟噓個寒問個暖,真是的”
我嘴上抱怨著,其實是在找話題避開梁珺的藥茶。
誰知她忽而開口問道
“你過了這幾日就到了適婚年齡了,不知想找個什么樣的夫君呢?”
對于這種露骨的問題,我當然是樂的自在,畢竟我鳳景瑜也不是一個保守的人。
“珍惜我對他每一次付出的人,嗯,再加上一條,長得也得好看”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說出了我的心聲
我曾經(jīng)看過景睿拿回來的書,有不少卻是被現(xiàn)在禁的書本,可是我倒是覺得,這對于閨閣女子開發(fā)啟蒙情商來說倒是個不錯的書,只是可惜了,但唯獨我這哥哥從來不在乎這些,也不在乎我讀的什么書。
見我愣在那里,代萱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也是一下子回過了神。
“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若是將這問題問給別的女子,他們都會說,要么嫁給官家,要么進了王宮?!?p> 我們最后閑聊了幾句有一搭沒一搭的也就散了,她走后我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jīng)大黑,我有些擔心她的安全,不過我想到剛剛她的力氣,就不覺得她一個人回家有多么的不安全了。
仔細將手中的錦盒收好,取出一點茶葉放到壺中,等明日燒了水再開始沖泡,躺在床上,心中全是思量
:能夠珍惜我的人,哈,梁珺,你會不會就是那個能夠珍惜我所有付出的那個人呢?
月光照進屋子,灑下冷清的光,今夜,我睡得很安穩(wěn),甚至,一個夢都沒有。
過年這一日,家里果然很熱鬧,可是雖說家里姐妹眾多,但那些都是姨娘們的孩子,對于我這個嫡出的小姐來說他們只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這倒是叫我愁苦了不少,我本不在意身份地位什么的,只是被他們這么一弄,我倒是覺得,自己成了惡人。
爆竹聲聲辭舊歲,又是一年新春日
這一夜,我沒有守歲,不是我調(diào)皮,也不是我貪睡,只是我怕今晚熬了夜,明日就不能早起,因為大年初一,我總是要去見一些朋友的,就比如百花樓。
大年初一,百花樓自是不開業(yè)的,所以我很容易的酒進了芙蓉閣,余姐姐見了我面上盡是喜色。
“怎么,好久沒有來我這里了,今兒怎么尋思著一起來了?”
我暗自想了想,就我一人啊?見她的眼色,我往珠簾里面看了看,果然那里還坐著一個人,七哥,我笑了,看著面前的余姐姐小聲說道
“這豈不是壞了你們的好事?”
她拍了一下我的手背
“怕什么,倒是他許久不來,我心里卻是不舒服的很,你來了正好,給他嘗嘗什么叫做醋意”
她引著我一路進來內(nèi)屋,爐子上熱著小酒,七哥正在品嘗估計是看到了我進來,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復了常態(tài)道
“今兒怎么有空你也來這里了?”我聽著這句話不像是對朋友說的,倒像是‘情敵’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著裝,和一旁有些憋不住笑的余姐姐,我心里頓時了然,余姐姐這是明擺了要‘懲戒’一下這個不常來的登徒子了。
“只是覺得大年初一,婉秋這里也沒什么人,所以我來瞧瞧,順便送件禮物”我故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心下一橫,得罪就先得罪吧,反正這里有余姐姐,不過也不能太過火,放下手中帶來的禮物,我坐在了余姐姐的對面,看著面前這兩人,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打開隨身帶來的錦盒,里面可是一個鹿皮做的暖手袋,就連我自己都喜歡的緊,我想,余姐姐也一定喜歡
“這個是家父之前狩獵所獵下的一張鹿皮,我見著好看,便吩咐家中的繡娘給多做了個暖手袋,這樣冬天將雙手往里一插,便無虞了”
我笑著遞了過去,余光可見七哥那有些變色的臉,我知道,現(xiàn)在是男子身份不能做的太過,怎么樣也要給他一個臺階下,據(jù)我的了解,七哥不是那種特別會哄人的人,余姐姐雖然嘴上的意思是和她一起做個戲,可是這話外無非就是想讓七哥在她面前低個頭認個錯而已。
“我看著也甚是歡喜呢,今兒晚上賞月的時候我就帶著它,一定暖和,那要多謝你了”
余姐姐有意無意的看著一旁的七哥,我知道,她還是想讓七哥和她說說話的。
我起身,對余姐姐福了一禮,道“新春吉祥,身體萬康”
她趕忙也回了我一禮,我瞅著坐在席子上的七哥于是就要離開
“今兒,不知怎么了,昨個熬夜熬得太厲害,現(xiàn)下還有些犯困,我還是回去補個覺,那個七哥,你們先聊著,我先走了哈”
別了二人,我在門外偷聽
“婉秋,前幾日真的是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才沒與你一起看花燈……”
看來我的計策,還是挺管用的。
我一個人在街上走著,腳踩在雪中發(fā)出吱嘎吱嘎的聲音,現(xiàn)下一片潔白,倒是不枉我這個有心賞雪的人。
“救我,救我,快救我”
我四下循著究竟是哪里發(fā)出的聲音,扭頭一看,在街角有一個躺在地上的女人,我趕緊跑過去看,發(fā)現(xiàn)她大著肚子,估計是要生產(chǎn)了,怎么天這么冷,一個孕婦會自己躺在這?
我一個箭步就到了她的跟前,她嘴里說話含糊不清,還好她身形不算太強壯,我將她扶起,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這里離著東子的鋪子不遠,我記得元大娘是他們當?shù)氐慕由畔劝阉偷侥膬涸僬f
“哎哎哎,你們?nèi)ツ??”身后一個男子焦急的趕了過來,一把接過我身上的女子我看來人定是這女子那不負責任的相公。
“趕緊給她送到暖和的地方,不然你想凍死她啊”情急之下也顧不上用敬語,只知道時間就是生命。
“那,你也不能隨隨便便就碰我家娘子,好歹你也知道一下什么是男女大妨……”
“啪”
這邊孕婦已經(jīng)疼的沒力氣,那邊還給我講什么道理,我一氣之下啪的扇了他一記耳光
“你知不知道你媳婦要生了,你知不知道這大年初一都不會有店家開門,你知不知道今天不會有郎中給你媳婦看病,你知不知道要是你生孩子,你媳婦這樣對你,你還生的下去么,你知不知道我知道哪里有接生婆!”
罵完一通我也解了氣,他似乎也消停了,我給他指路,他三下兩下就把她媳婦抱到了東子店的后門
“怎么了六子,這后面的是誰???”東子也是一臉迷茫的看著我
我沒工夫跟他閑扯,趕緊吩咐道
“東子,你快去,把大娘叫來,她會接生”
東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子道
“好”
“熱水,剪刀,酒,干凈的布,都準備過來,另外,把這門關(guān)好,這是見不得風的,剩下的事情,我以后再和你解釋,快,一定要快!”
我們將她安頓好之后,見著她滿頭是汗,我又沒什么經(jīng)驗,根本不懂得接生之道,我剛想去解開那女子的裙帶好讓她舒服一點,誰知他相公又把我攔了下來
“你是男子,別對我娘子動手動腳的”
我一面瞪著這個不爭氣的男子,也對我現(xiàn)在還是男裝,我若是這樣貿(mào)然行事必然會引起不好的影響,可是,這小娘子已經(jīng)等不及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拔下頭發(fā)上的簪子,黑亮的長發(fā)瀑布般的傾斜了下來,事情到此,我只能做這樣的決定,畢竟是情急之下。
那男子見狀后一句話也沒說就是扁了扁嘴巴
“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吼了他一句
我現(xiàn)在真想一巴掌給他給扇出去。
我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脫下那女子的衣裙,仔細看了看情況,我發(fā)誓,真是第一次見生孩子,但我知道,孩子已經(jīng)露頭了。
這時候大娘也進了來,看著我一頭散發(fā)的樣子臉上雖有笑意,可大娘手上也利索,我?guī)退黄鸾o這個女人接生,折騰了好一陣子,大娘也是體力不支,幸運的是,一個時辰后,這孩子終于生了下來,我們也算長舒一口氣,那男子懷中抱著剛剛洗把干凈,又包好的兒子,心里樂開了花,趕忙跪下向我道謝,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記恨我剛剛的態(tài)度,趕緊找個轎子將媳婦抬回去,他倒是也利落,回家尋了,來的時候還特意將馬車改造了一下,上面扣了好幾層被子,才將大人和孩子接回去,還說過兩日要登門拜訪,我道不必,忙活完這一切,都已經(jīng)是下午了。
我一個人累的坐在凳子上想歇歇眼睛。
“你真是改不了這樣的習慣,走哪都要幫別人,也不怕惹出麻煩”
我實在是沒心思說話,可是面對她這樣的話語我必須要爭論一下
“那你倒是伸出援助之手啊,這樣我不就閑了?”
“你要是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會這樣說了,你讓一個管死亡的人去迎接生命,真是搞笑,我倒是能把它弄死,你要不要……”
“快收起你那萬惡的臭嘴”我鄙夷道
“景瑜,你在和誰說話?”
大娘端了個銅盆走了進來,我尷尬的朝她笑笑
“只是自言自語了一會兒”
又賠了一臉的笑,我總不能說那個人就在屋子里,大娘已經(jīng)這么大歲數(shù)了,萬一聽了我的話再遇上一個害怕導致的昏厥,那東子還不得找我償命?
大娘見我身上臟的很于是就叫我去內(nèi)房換件她的衣服,大娘人很好,很細心的幫我梳了個流云髻,我看了也甚是喜愛,反正大年初一又不會有什么人,所以換成女裝也無妨。
和東子說了來龍去脈之后,又在這里喝了點小酒,也許是高興,也許是興奮今日貪嘴,多喝了幾杯酒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有人在和東子說話,不是大娘,也不是元示,究竟是誰?我看不清,只是迷迷糊糊間聽到他們在說
“我認識景瑜的爹娘,我將她送回去就好”
緊接著就感覺到了我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只覺得那里好溫暖
“好暖和啊”我咕噥了一句
然后我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是覺得暖,多抱了抱而已。
醒來我第一眼見到的自然是熟悉的床幔,頭還是有些疼,身子也是很沉,侍女趕忙過來給我擦了把臉,梳了個頭說是老爺叫我去前廳,我心中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和非常不愿意,但是!沒有但是,爹爹叫我,就一定有事,我強撐著清醒去前廳。
“爹爹新春吉祥,萬福金安”迷迷糊糊的沒站穩(wěn)一腳踩在了裙邊,還好一旁有人扶的及時不然定是要摔個狗吃屎。
“這么多天了,你也不知道來看看我,你妹妹我可是經(jīng)歷了生死呢”當然,我指的是那次風寒。
我也沒看清身后是何人,甩開了手便朝著爹爹的面前走去,然后一頭拱進了他懷中撒嬌。
“小女就是這樣頑劣,見笑了,見笑了”
恩?這是……我回頭,便就見到了梁珺那和煦的笑容,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他怎么在這?
我驚訝的不知道該捂住哪
“要不是昨日珺兒親自把你送回來,就你醉的那個樣子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話呢”
爹爹嘴上雖是斥責,可是心里都是關(guān)心,只是我現(xiàn)在心里一點都不覺得平靜,深吸了一口氣,我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看著他
他面上一笑
“我能送你回府,你的身份就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是秘密,倒是其他人被你騙了,你倒是騙不到我,只是景瑜,你當真不記得我了?小的時候,你最喜歡叫我,珺哥哥?”
?。褐皇蔷拌?,你當真不記得我了?小的時候,你最喜歡叫我,珺哥哥?
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里面轉(zhuǎn)悠,遲遲不能散開,小的時候?小時候的事情,我又怎么會記得?原來,代萱知道,梁珺,也知道,只有我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的大腦似乎沒有剛剛那樣的混沌了,仿佛瞬間清醒,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爹爹,女兒累了,先去休息了”萬年不變的老借口倒是被我用的風生水起。
不是自己矯情,而是……我也是個要面子的人啊。
我只知道自顧自的走著,外面的陽光很刺眼,就好像照穿我臉皮一樣,看來,我這江湖騙術(shù)也不咋地。
從那以后,既然身份大明,那么除了在十三他們面前剩下的人我都無需隱藏,代萱也成了鳳府的常客,經(jīng)常來坐坐,或是與我討論一些新鮮的事情。
這幾日天氣逐漸回暖,厚實的外袍已被我擱置在一旁,府上又送來了新的衣衫,我照例讓他們做了一件這個季節(jié)的男裝,本來說好的初三去約酒,結(jié)果這幾個人都不見了,我這才想到三哥給我的那個紫晶環(huán)佩,或許可以派上用場,于是順著路來到了于記茶樓。
這里面和普通茶樓并沒有什么兩樣,沒想到這三哥認識的人挺多,我找到一個小廝,并且讓他找他們的掌柜于鈞,那小廝起先嚇的不輕,我趕忙問了情況,結(jié)果他就是那個之前收了我的玉佩做抵押的小廝,世界怎么這么小,在這里可以遇見他,我趕緊出門細細看了看這個茶樓的招牌,是于記茶樓沒有錯,但是怎的那樣熟識,好似來過一般,忽而猛的一拍腦袋想了起來,之前我的確來過的,那次在街上溜達,隨便進了一家,只不過是從側(cè)門進去的,所以不知道這茶樓的招牌長什么樣,如今……
“找你們掌柜來一下,我要給他看一個東西,這個人情,你總不會不給我吧”
那小廝面上一喜
“怎么會,公子您稍等片刻,我這就來”
過了約么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那小廝便跑了回來說,掌柜說不知要見什么東西,所以希望公子你先拿出來給他看看讓我?guī)н^去就好。
我仔細想了想,這掌柜的架子還挺大,嘴上哼了一聲,然后掏出了那環(huán)佩,并叮囑他千萬別弄壞了,那小廝腿腳利落,很快就回了來
“掌柜說您是貴客,理應以禮相待,只是他腿腳不便所以還希望公子隨我走一趟,進內(nèi)堂與掌柜仔細商談”
誠然,我與那小廝一路去了,這家茶樓的內(nèi)院果然不是一般,里面的確很美,雖說冬雪正在消融,可是院子里一點也不見蕭條的景象。
小廝引著我進了一間屋子,他說,掌柜就在里面他便退下了,我疑惑怎么還沒有人出來?正看著面前的屏風發(fā)呆的時候就聽里面?zhèn)鱽硪宦?p> “公子,老朽實在是不方便走動,公子請自行進來吧”
我聽著這聲音也極其和藹,當我進去之后才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