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號角回蕩在整個王城的上空震懾人心,不多時君上在眾人的跪拜中從正中的大殿走出,我在眾人之間跪伏著,沒有抬頭,更不知道此刻若是俯瞰是一種怎樣的壯闊之象。
“起”
眾人再起身時,高臺上君上與身側(cè)的王后并肩而立,一派威嚴的天家之象,只是君上的臉色略顯憔悴,看來外面?zhèn)餮圆诲e,君上的身子倒是不如從前了,二人身著華服,在祭司的指示下眾人與帝后再次跪天跪地,祭祀臺上供奉著神獸天樞,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神獸,白玉雕刻而成,世間白玉本是少數(shù),而如此大的白玉實屬罕見,邑南國人都認為北斗七星中的天樞是守護邑南國的神獸,而真實的根源卻不可考證,或許,又是哪個道士的杜撰罷了,道士?我忽而想起了什么,我側(cè)目看向左上角高臺上的祭司,會不會?
然而祭祀一場過后并沒有異常,天色漸晚,宮中華燈初上,君上設宴在奉天大殿設宴,那是一座今年剛剛落成的大殿,里面有著整個王城里最大的空間。
雖是入冬,但里面確是百花齊放,有假山,有奇樹在前,置身此中仿若天境,有泉水順勢而下,流淌向外面的池子,畢竟此時還未封凍,這水尚能流淌一陣子,看來,這奉天大殿著實是費了不少的功夫。
再往里走便是主殿,豁然開朗,倒與剛才的別具一格有些風格迥然,里面中規(guī)中矩,座次排列整齊,殿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舞臺想來定是歌舞所在之處,一條長長的紅毯穿過中間的高臺直通君上的寶座,只是不知為何舞臺中有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像是鼎卻又不像著實令人猜想。
“眾愛卿,今日乃是冬節(jié),四季之令不可違,孤今日在這里設宴款待群臣,同時行祭天之禮,如今吉時未到,眾愛卿可先行落座,以品嘗宮中佳肴,不必拘泥”
眾人伏跪道
“謝君上”
繼而舞樂響起,我猜的不錯,這舞臺正是給這歌舞準備的。
“嘗嘗,這水晶糕著實不錯,我剛嘗了一塊,味道不假”
景睿遞過來一塊糕點,我放進嘴中嚼著,眼神卻看向了正在與君上相互敬酒的爹爹,他座次位于君上座次的斜下方,與我們同側(cè),那個位置不知為何此時看著卻如此刺眼。
再看向右側(cè)下方一次坐著幾位世子們,三哥今日裝束不凡,倒是勝過了謫仙,我心中想著。
我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墜子,順勢解開了披風交到了一旁侍女的手上,人一多,這大殿就開始悶熱起來。
君上今日高興,卻掩飾不住他眼中的疲倦,他賞賜了不少東西給他覺得做得好的大臣們,就連剛剛聽封的張蠡看到我時也投來了喜悅的目光,只可惜與他還沒能夠說得上話他便落座了,湛王在一側(cè)只是默默地喝酒,時不時地與身后的大臣們寒暄上兩句,十三與其他世子們正在交談,說到興頭時雙手也會抬起比劃著,王后品著剛剛君上倒給她的美酒,她的表情不溫不怒,一派嚴肅,只是偶爾會和君上附和兩句,歌舞升平,若是我們這些外臣不在,他們的家宴也是這樣熱鬧的吧。
我正喝著景睿遞過來的美酒卻只聽得君上開了口
“今年梁少將軍平定東海一帶有功,本君上次因為踆尋的事情暫將封賞緩了緩,趁著冬節(jié),不知少將軍想要什么樣的封賞?”
見狀我看向梁珺,他起身行了一禮道
“此乃臣之責任,不求封賞”
君上哈哈大笑了起來,只聽王后說道
“君上糊涂,您之前不是已經(jīng)將景瑜這孩子許給少將軍了么?如此一來少將軍抱得美人歸,還會要什么封賞呢?”
舊事終究是要重提的,只是我沒想到,會是這個時候。
梁珺開口道
“今日冬節(jié),乃祭天為重,臣等小事可容年后再議”
“誒,這怎么說是小事,少將軍與鳳相的掌上明珠聯(lián)姻是件大事,兩位是孤的左膀右臂,兩位交好豈不是邑南之幸事?況且,這朝中,多久沒有喜事了呢?”
我看向三哥他看著我欲要起身,我沖他搖了搖頭,此刻斷不能因為我而毀了一切,決不能。
三哥說過,玉碟就算是在了太廟又能怎樣,他要的不過是我,是我鳳景瑜,區(qū)區(qū)形勢我又何足記掛。
“不如這樣,君上下旨,讓兩家結(jié)為姻親,如此可好?”王后在一旁說道
“景瑜,不知你的意思?”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了我,所有女眷在我身后議論了開來,我知道,這算是我第二次與梁珺定親,可我不在乎,我想梁珺也能夠明白我的意思,如若此時公然抗拒,君上勢必會遷怒鳳梁兩家,倒是會落得別人口實,君上,你這棋當真是好走啊。
我起身面上莞爾道
“父母之命帝后之言,景瑜聽命就是”
余光中我看到三哥眼中的痛苦和掙扎還有梁珺眼中的不可置信,身邊的景睿也抬頭看向我。
原來,我才是今日的主角啊。
“景瑜還不謝恩”
爹爹在一旁說道,我抬眸看過去,他眸中的情緒復雜難料。
我與梁珺走上前伏跪之后
“多謝君上恩典”
“哈哈,好,衛(wèi)嬴,去擬旨馬上送到二位府上,婚期就由兩位愛卿來定,如何?”
“多謝君上”
我抬眸,正對上君上的目光,只見他面上帶笑道
“本君昨日偶得一壺佳釀,從前聽得別人說起你鳳景瑜嗜酒如命,今日特命人去了一杯來,算作慶賀,如何?”
緊接著王后身邊的侍女就端著托盤走了過來,那琉璃做的杯子在燭光下竟然顯得迷離破碎。
“多謝君上賜酒,景瑜,倍感榮幸”
我伸手接過那酒盞在鼻尖輕嗅一下,果然是好酒,濃香四溢。
我側(cè)目正對上梁珺的目光他面上帶笑,伸手欲要拿過我手中的酒,我趕忙把酒杯撤后一些道
“君上御賜我的好酒,怎么,你還差這一口?”
他眸中有辨不清的情緒繼而笑道
“只是,怕你不勝酒力”
我一飲而盡,他似乎沒想到我會喝的這樣快,再看向君上時,他只是點了點頭。
“君上,吉時到了”
不知何時那位祭司又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這一次是在舞臺之上,我和梁珺趕忙退下,原來祭天是在之后舉行的。
我退回到哥哥身邊,他趕忙拉住我的手道“景瑜,沒事吧”
“一杯酒能有什么事,我酒量好著呢”
“我不是說這個,你知道的……”
“好了好了,要祭天了,莫說話”
那祭司不知說了些什么東西,只聽上方有聲音,眾人循聲望去,在舞臺正中央的上空穹頂上突然被打開,眾人驚嘆,這機關做的如此巧妙,一輪明月的月光正好映射在下方的舞臺上,照亮了那個像鼎一樣的東西。
緊接著大殿里明亮的燭臺被熄滅,之后有人拿著一只火把走到舞臺中間遞給了祭司
“君上,這是巖臺山的圣火,吉時已到還請速速點燃此鼎,以和神明相通”
借著悠悠的火光我看見祭司緩緩退下,君上一手持火把,緩緩將之沒入鼎中,火苗迅速竄長,好似要抓住那月亮一般,火光明亮,照的大殿輝煌,君上雙眼微閉,而我,卻看見的是王后,那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她的臉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和恐怖
緊接著王后的笑聲響徹了整個大殿,四周只聽得見門關閉的聲音
“七殿下,今日,就讓你的邑南國,與你陪葬!”
語畢眾人皆看向王后
“你放心,這一路,你都不會孤單,這些臣子,都是你的陪葬品!”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有的已經(jīng)開始害怕,甚至知道自己是在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君上,唇角勾起一絲微笑
“阿雪,這么多年,你還恨我,對么?”
沈后搖了搖頭道
“恨,已經(jīng)沒了意義,我只剩下了仇”
我有些不明白,今日,到底是為何?
君上的表情被火光襯得有些痛苦,可更多的是隱忍
“我做了這么多,你還是忘不了壁國,是么?”
她大笑
“七殿下,若不是你,我的國家,怎會陷入絕境,若不是你,我本以隱退在桑霞的余部又怎會絕跡?你們衍氏王族,難道就擁有者天下最尊貴的血統(tǒng)么?你錯了,這片大地上散落著不知多少的國度,不知多少的部族又是你七殿下,能夠殺的過來的么?”
王后的聲音里有著顫抖,有著悲憤和痛苦。
“阿雪,我從未想過,你會恨我如此,當年,是我的錯,為此,我也折磨了自己很久,很久,直到我見到你和昭兒的那一刻,我想保護你們,阿雪,只是,二十多年過去了,你的心還是那么冷么?”
“夠了!這些話,我不想聽,言兒更不會想聽,我告訴你,這世上,比殺戮更殘忍的,是誅心!”
我看見君上眼角劃過的淚,我腦中忽而想到了余姐姐,她也是壁國的人,會不會?
正思索時之間那穹頂之上遞下了一根繩子,而那繩子的末端栓的,是一顆顆人頭大小的球體,我看向這熊熊燃燒的火焰,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不好,是雷火!”
“七殿下,今日是個好日子,同歸于盡,再好不過”王后陰冷的笑聲弄得我背脊發(fā)涼
眾人慌亂亂作一團,有力氣些的大臣們,紛紛踹開了殿門,欲要向外逃竄,可是不多時,便紛紛退了回來,原來外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士兵包圍,這時一雙手抓住了我,別處太暗我看不清楚來人,便被拽走。
場面太亂,我分不清那人是誰,只能跟著那人繼續(xù)跑,因為三哥說過,他囑咐過,我必須無條件的相信和順從,只是哥哥和爹爹還在……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在混亂之中逃了出去,不是沒有注意到,或許是早已經(jīng)布好了一切而已吧。
待出來時才看清楚來人,正是十三
“十三?你這是”
“不要說話,先出了王城再說”
“那三哥和爹爹他們”十三與我躲在一處樹后,剛好躲過一路士兵
“其實今日,是大哥要逼宮,三哥早已察覺出一切,只是我沒想到王后娘娘竟然也要刺殺君父,三哥說定要我?guī)阆然馗瑳Q不能有人找到你,大哥的人已經(jīng)將這座大殿圍的水泄不通,我只能將你送出王城,其他的你不用擔心,都不會有事的”
一路躲閃最后到了一處偏門他與我翻墻而過,畢竟這偏門的墻最為低矮。
他吹響口哨,一匹馬飛奔而來,十三將我送上馬
“從前總是逆著三哥的意思不許你騎馬,如今,怕是不騎不行了,景瑜,且要小心,回到鳳府,自有人接你,放心,之后我自會聯(lián)系你”
“十三……”還未等我說完,他便朝那馬屁股一拍,緊接著馬兒就帶著我朝著前方奔去,但不知道為什么,猛然回頭看見十三沖我招手的時候我不爭氣的流了兩滴貓淚。
我不能慌,更不能亂今日逼宮,若是我被他們捉到必會用來牽制爹爹他們,我必須走!
待到鳳府門口時依舊是一片寧靜,看來,宮里的消息這并不知道,我下了馬就趕緊跑回去,前廳娘親正好在,還有一人,便是衛(wèi)贏。
“衛(wèi)大人?”
娘親走過來道
“衛(wèi)大人等你回來宣旨,可我還在想,你不是在宮里么?怎么,這下你便要回來了?”
我轉(zhuǎn)念一想,衛(wèi)嬴定是知道我要回來,所以特意在此等我的
“娘,你且先下去休息,我與衛(wèi)大人有事要談”
娘親一向是不去管宮中之事的,聽我說后,也就與下人離開了
“衛(wèi)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殿下自知世子琰今日逼宮特命我告知君上,君上借著宣旨的名義叫我來鳳府讓我把這道密旨給你,待日后有機會定要親手交予三殿下,不得有誤”
我低頭看去,果然是一個卷軸,可是為何偏偏要我來交?
正疑惑時衛(wèi)嬴開了口
“姑娘,現(xiàn)在莫要多想,速去收拾一下,半個時辰之后在鳳府后門等候,自有馬車帶你出城?!?p> “為什么一定要我走?”
他道
“因為你,才是牽制三殿下最好的籌碼,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落于別人之手必會不妥,三殿下更不希望此,君上也不能”
我忽然明白他們所做的一切,原來,是為了三哥,而三哥是為了我,他轉(zhuǎn)身欲走
我開口道
“景瑜在這里替三哥多謝衛(wèi)大人”
他停住卻沒有回頭
“我只是在為君上做事罷了”
“記住,這圣旨只有三殿下才能看,希望你會記得”
“我會的”
我起身奔往后園
那紫晶環(huán)佩還有一些重要的東西我必須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約么時間差不多后我趕到后門,果然,那有一輛馬車在等我
“可是鳳小姐?”那車夫問道
“正是”
“速速上車來”
我起身,上車,掀開簾子的時候我看到了阿灼,還有一旁的七哥
馬車碌碌的在向城外走,車內(nèi)的阿灼遞上來了一個手爐,雖說此刻手是暖了,可是心一直是涼的,就連七哥都從留任之處匆匆趕來,并且悄無聲息,那么三哥究竟是要做什么。
“七哥,你說實話,此次只有世子琰逼宮,和王后的謀反,還有什么,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動了動唇道
“景瑜,這件事情也不知道如何與你說,看來,三哥還是擔心你的安?!?p> “七哥,你如實告訴我就好,我不能有危險,那么三哥就更不能有危險”
他皺了皺眉,看了我一眼
“此次除了王兄逼宮,王后的謀反之外,還有湛王,他……”
“什么人!”
馬車忽而停住,七哥趕忙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只聽外面的車夫說道
“官爺,我們這緊趕慢趕的還是沒能等到城門關閉之前出城,您放一次,我們這車上有個急病的,城外的神醫(yī)還在等著呢”
“什么神醫(yī),我看你就是不對,抓起來!”
接著只聽兵器出鞘的聲音,七哥一把按住我的肩頭道
“莫要出來”
隨后他拔劍而出,我與阿灼在車內(nèi),掀開簾子竟是七哥與那車夫二人單獨與數(shù)十的士兵對陣,繼而七哥手中拿出一只煙火,朝著天空一拉,一道絢麗的色彩劃過,二人一頭一尾死死護住這輛馬車,我心中一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哥不是說萬無一失么,怎么會?
不多時就聽見城門外有些異聲,城門像是被什么東西撞開了一樣‘嘭’的一聲,隨后一隊人馬與那些士兵混戰(zhàn)了起來,七哥進了車內(nèi),那車夫繼續(xù)駕著車往城門外開去,身后的廝殺聲越來越小,直到消失,我驚魂未定的看著七哥,此時阿灼徑自掀開簾子在前方與車夫一起掌握著馬車的平衡,原來三哥身邊的人,全不是一般的人。
他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漬道
“我說的,還有湛王,這是三哥漏掉的的一步,沒想到,湛王會在此時動手”
“湛王?他,他怎么也選在了這個時候”
“不知道,我猜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風聲,現(xiàn)如今,王宮內(nèi)都是世子琰的人,城中有不少湛王的人,而我們的人卻在城外,可以說,在城內(nèi),我們沒有人!所以三哥考慮此,才叫我們幾個將你帶出來確保萬無一失?!?p> 我啞然,三哥,三哥豈不是,孤軍奮戰(zhàn)?
“不過景瑜,三哥也不全是孑然一身,他還有城內(nèi)部分的士兵,你可聽過,神策軍?”
我不單單是聽過,而且還知道,三哥與神策軍的關系,如此說來,城中與三哥孤軍奮戰(zhàn)的只有神策軍的余部?
“七哥,我還是不明白,我與三哥的關系,也是鮮少有人知,為何,就算是被捉,所有人也不會把賭注全部押在我的身上,剛才在內(nèi)宮還有在城門那么一鬧,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經(jīng)出了城?那樣反而會暴露三哥”
七哥面上一笑道
“景瑜,這樣的話,也無人能夠牽制鳳相了”
我面上一緊
“這是何意?”
他面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而后恢復平靜。
“怕是這話,從未有人與你提及過,說到底,也是一樁秘聞”
我心中隱隱覺得有些無措,不知道七哥接下來的話又會是什么
“你且說,我聽著就是”
他正色道
“你可知,所有人在忌憚著鳳相什么?鳳相僅僅是相丞,一個文官,又沒有過多的軍權(quán),卻能夠縱橫兩朝且立于不敗之地”
我細細一想,若真說起來,眾人忌憚梁將軍是應該的,他手握兵權(quán),戰(zhàn)功赫赫,可爹爹,除了錢財,和權(quán)勢,仿佛是被架空的,那么……
“還望七哥明說”
“是鳳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