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山的景色很美,有一種仙凡相融的別致。
這些日子,無塵的傷也將養(yǎng)的不錯,我的心口痛的毛病也沒有再犯。這歲月,靜好的直讓我心情明快,不識愁滋味。
我推開門,卻見無塵正立在門外。
“啊……無塵,早啊,早?!?p> 無塵露出一個溫文的笑,“阿月,今日的日頭正好,不妨與我一同去走走?”
“好。”這一笑,仿佛又讓我看到了凡界的那個洛無塵。
我們一路穿過梨花樹林,他的衣袂白過花色,而我的黑袍卻是在一片雪白之中分外惹眼。
紛繁的花瓣雨之中,我與無塵并肩而行,頭頂?shù)奶欤克{地令人沉醉。
“無塵,你說天藍的這么澄澈,怎么沒有我的影子呢?”
他倏地轉(zhuǎn)向我,甚沉靜地道:“因為你的影子,都在這里?!彼钢约旱难劬Α?p> 我朝那雙深邃而清澈的眼睛里望去,果然見了自己的面容。
我第一次這般近地觀察他的眉眼,里面的波光足以令我深陷。他抬手撫上我的鬢角,輕柔地拂落一瓣白花,我怔怔地瞧著他,眼眨也不眨。
他又是一笑,拉起我的手,朝那溪澗走去。
我至今覺得一切恍若夢中。想當初我初化形之時,無塵待我,是何等的冷漠,又是何等的無情,而如今這位無塵,有時竟讓我覺得回到了百年前,回到了洛府。
“阿月……”他開口有些猶豫,“當時我不是不信你的?!?p> 我停下步子看他:“我知。”
也是后來照漪同我說,他當初那般待我,實是為了護我。他身為丞相之子,委實有許多無奈,對方是公主,而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酒女,若他當時護著我,恐怕無須扶疏出手,洛丞相也能將我處置了。當時我只覺照漪是為了安慰我才這般同我說,后來聽了扶疏那些話,已是有九分信了。
許是我答地太快,竟讓他覺得我在敷衍,他有些著急地道:“阿月,你信我?!?p> “我信。從前是我糊涂,才……”
“你莫要自責,也是我當時不夠勇敢,又太過自負,才讓你受了這許多委屈。”
“不管怎樣,都已經(jīng)過去了?!?p> 他哪里是不夠勇敢,只是責任在肩,不允許他任性。而自負,不過是他高估了我對他的信任,而我卻低估了他對我的信任。
“你放心,今后……”他忽然皺了皺眉,似是想到了什么,“我定不讓你再傷心分毫?!?p> 這話我倒是信了,畢竟我的心在他的心口跳著,他又怎么傷我的心。
他似乎也察覺到先前的話不妥,“知道你尚存于世后,我總在想法子,想著把這顆心還給你,卻不想你用了那般決絕的法子,這顆心一離開我的體內(nèi),就會消散?!?p> 我一笑:“你不需要愧疚什么,這顆心原本便是我欠你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你若覺得不安,那便替我好好護著它,想來它在你那里,更不會如在我這里一般難過?!?p> “阿月,我感覺你變了。猶記得你初化形之時,整日里喋喋不休,又很是執(zhí)拗,而今卻是越發(fā)的穩(wěn)重了,很多事情,也淡然了?!?p> 此話我更覺好笑:“活了這么多個年頭,如今也被人喚一聲上神,怎么還能如當初那般不懂事?”
其實也不一定是變了,只是有些東西再不會放到面上來,旁人自然看不出。
他嘴角往上扯了扯,到底沒笑出來。
“你放心,今后……有我?!?p> “上神,該喝藥了?!鄙碇劬G衣裳的小仙按時端著黑漆漆的藥汁子進來,讓人一看便嘴里泛苦。
這小仙喚作洗硯,原是在無塵九重天上的仙府里伺候的,如今也到了菩提山。
無塵自歷劫歸來后便一直在九重天上住著。他之前隱在菩提山結(jié)界里,數(shù)萬年不出一步,是功成身退,不再問世事,可自百年前他為了我劈鎖妖塔、欠下情劫之后,那樣與世隔絕的日子,早已結(jié)束了。
“上神,我家上神吩咐過了,這藥雖聞著苦,嘗著也苦,但良藥苦口,上神萬不能因著它苦便怠慢了它,叫我無論如何也要親眼看著上神喝下去?!?p> “額,我這會剛吃完幾塊桌上的甜糕,更受不得這苦味,先擱這吧,我等會再喝。”
“我家上神說了,上神雖不會找借口不喝藥,卻慣愛找借口把藥放涼了喝。這樣雖能減減苦味,在藥性上面,卻差了些,上神,您看在小仙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它熬了一個多時辰的份上,快趁熱喝了吧。”她一邊說一邊把藥盞拿出來,送到我嘴邊。
我無法,只得閉上眼睛,一口喝到碗底,直苦得我不想要自己的舌頭。
好在洗硯眼疾手快地往我嘴里塞了塊蜜餞,我才緩過來。
“怎么樣?這蜜餞是小仙特意備下的,有好幾種口味呢,這一種是專門給上神喝藥時吃的,不知道可還合上神的胃口?”
方才只顧著壓下嘴里的苦味,倒是沒能細細品味,于是我又拿了一塊,放到嘴里,等咽下去才道:“太甜?!?p> 我其實并不是怕苦,只是一慣吃的素淡,不論什么味道,只要太過,我便有些受不得。所以太甜的東西在我口中,和太苦的東西是一樣的。
洗硯眼里的光黯了又亮:“甜了?那小仙去把剩下幾種口味的拿來給上神嘗嘗?”
我忽然覺著那般說有些糟蹋她的一片心意,便道:“好啊。這一種雖說平常吃著太甜,可隨著苦藥吃倒是極好的?!?p> 她給我一個明媚的笑,收了藥盞,三步并作兩步地出了屋子。
洗硯這性子,像極了阿瑣。
不過一晃神的功夫,她便捧著匣子進來了。她跪坐在案前,將五六個匣子一一排在案上,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順手挑了一個放進嘴里:“你方才說那藥你煎了一個多時辰?”
“我尚在凡界的時候,我?guī)煾竿艺f過,慢工出細活,很多事情雖然能用仙法解決,但論效果,還是不用仙法來的好?!?p> 我雖不完全認同她這話,卻也作若有所思狀點了點頭。我向來是個不擅與人打交道的性子,似這般裝模作樣是我慣用的伎倆,雖顯得不太實誠,卻免得雙方尷尬。
一時無話,我便專心吃起了她給我做的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