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聊賴中，壽星佬吃過后分來的面條終于擺到桌子上，一個繪花早已掉漆的大海碗放到了陳秋木面前，面湯熱氣騰騰，白爛的面條盤團在湯底，面上不見油花，只有零散的蔥碎。
“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啊，老爺子！”
“祝您鶴齡頻添開旬清健啊！”
“祝您……”
桌子上，其余人都站起身，拿著杯子里那二兩馬尿對老壽星敬酒，忽然聽到一聲：
“這掛面煮的還挺好吃。”
整桌人瞬間安靜，尷尬責備的目光同步打捆，戳在陳秋木胸口。
“喂，這叫長壽面。”有人小聲提醒道。
“都一樣。”陳秋木隨口反駁。
“這怎么能一樣呢，你說話不分場合的嗎？”一中年男人拍桌子站起，對他怒目而視。
“好了，都坐下，不就是一個稱呼么，老頭我活了八十有二，哪怕真像小陳說的掛面，掛了，那也叫喜壽，你們年輕人，沒事少斤斤計較這些事，聽到沒？”
居中的老壽星抬手壓下了忿忿的眾人，陳秋木左右看了一眼，見這些人都不說話，沒人阻止他吃面，便繼續(xù)挑起面條，稀溜溜的吃上了。
陳秋木這個人，說他厚臉皮是不對的，他只是在一些他覺得無所謂的事情上對別人的看法沒感覺而已，但你要是說他寫的東西狗都不看，他大概會抄起啤酒瓶直接把你腦殼打爆，打爆后還會對你吐口唾沫。
他只是選擇性屏蔽不感興趣的、他認為浪費時間的事情。
最近他覺得怪怪的，總覺得手癢，暴力傾向也越來越嚴重了，總想著趁夜鉆小巷子，等有小混混過來打劫他，他好動機合理的把人家揍一頓。
肚子里也總跟有火燒一樣，特容易餓。
有時候還會出現(xiàn)幻視，明明一件事剛做過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還沒著手開做呢。
比如他覺得自己寫了一個小時的小說，每一段都一字一句敲打出來，還沒來及修改，便一個恍惚，發(fā)現(xiàn)屏幕上一片空白，那些文字壓根沒有付諸屏幕。
如果這是即視現(xiàn)象，也未免填充了太多細節(jié)了吧？
難道是有人給他“倒帶”了？
他不太清楚。
“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啊，老爺子！”
“祝您鶴齡頻添開旬清健??！”
……
又來了。
這頓壽宴持續(xù)了三個小時，陳秋木在吃飽喝足后就借口有事先溜了，他還有游戲沒通關，要回去打完。
街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起了小雨，細密的雨絲連成一片，蜘蛛網一樣糊在臉上膩的人難受，陳秋木默默的扣上了領子后的兜帽，雙手揣在兜里，沿著路邊往回走。
天空昏暗，街邊自動駕駛的汽車壓出一片討厭的、只要聽到就會提起褲腳怕濺到泥點的聲音，紅色車燈暈成一片，連成無數(shù)條車流。
溫度逐漸降低，陳秋木低著頭往前走，哈出一口白氣，想著回去要先洗個澡了。
“涼介はまだ彼氏がいない……”
身旁兩個穿著短裙的女生打傘路過。
陳秋木沒注意，又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了。
“あのね，その店では今日は卵が安くなっている……”
怎么回事，今天櫻之府到龍郡的票半價么？
陳秋木抬眼一看，繁華的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打著各色紙傘在細雨下穿行，好像一個個會移動的彩色蘑菇，店鋪招牌雖然是是漢字和英文，但也夾雜了不少日文，連路過的車子，也都有了駕駛位，而且是右舵……
他甚至還見到了前兩年才淘汰的出租車。
這似乎，不是回家的路……
………………
“老實說，我一直很敬重師兄你，單是你不懂輪回，畢竟我才是真正的輪回意志，輪回就是我，我就是輪回，就算你得到了三分之一權柄和三分之二的力量，又能怎樣呢？
就算你超出我意外的可以勉強使用我的力量，但你要付出很多代價吧？可這是我就是這權利的根源，我想收回就能收回，你怎么會那么天真，竟以為可以用我的力量打敗我呢？”
西門七趴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在喊痛，整個人散架了一樣趴在泥水里，想動都動不了。
他看著陳秋木慢慢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一雙圓口十方鞋映在眼前，模模糊糊的，似乎沾了他的血。
西門七記得清楚，這是他和陳秋木去龍虎山游玩時，參觀人家的道廟，后來下山的時候，陳秋木跟他說，要論道法，論修行，咱兄弟兩個比他們更像道士，咱也買一身道士行頭怎么樣？就當時cosplay了，說不定比他們更像方外隱士。
當時的西門七心想本來他們在封國就算方外之人了，與世隔絕的，但他還是和陳秋木一起，像兩個傻子一樣，在某寶上買了大褂、得羅、頭巾、道鞋，一人一套，西門七選的雙云履，那是一雙圓頭厚白底的布鞋，上面繡著云紋，讓人走路時覺得自己踩在云彩上一樣，盧辭生還夸這鞋好看，后來這鞋被盧辭生打壞了。
陳秋木選的是十方鞋，上面有十個孔，代表十個方位，陳秋木說透氣不悶腳，賣家還贈了他一雙云襪，告訴他配套穿才成，寓意這“云游十方無量渡人”。
陳秋木還吐槽說，知道的這么多，說不定就是個道士開的網店，這年頭不管什么行業(yè)都開網店創(chuàng)收了。
現(xiàn)在陳秋木踩著這雙十方鞋，蹲在自己面前，西門七本覺得自己應該百感交集，應該大罵幾句反骨仔不得好死，現(xiàn)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像是一口咽了個米團子噎在嗓子眼。
“既然師兄你是我凈重的人，我也收回了自己的權與力，我就不會再殺你，也不想殺你，現(xiàn)在是我的時代了，我擁有了可以在地上自由行走的能力，如果不是你現(xiàn)在恨我恨得要命，我還想在建成神國之后請你喝茶哩，不摻墨水那種，現(xiàn)在，就請你好好睡上一覺，等聯(lián)校的人把你抬回去吧?！?p> 陳秋木說完，在西門七背上一拍，止住了不斷流逝的生機。
十方鞋消失在視線里，要和他的主人一起建立什么神國了。
西門七忽然屁股一疼，睜開眼睛從地板上驚醒了。
沈七七正在穿衣服，坐在床上斜著眼睛看他，說：
“輪回本源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但輪回構架還好好的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