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跌跌撞撞,搭上農(nóng)戶的牛車,離開了天門縣的這個小鎮(zhèn)。
何仙林問這個駕牛車的老漢往哪里去,老漢回答說去三合鎮(zhèn),老漢是三合鎮(zhèn)人,何仙林知道三合鎮(zhèn)。那是天門縣靠近嵊州的一個邊緣小鎮(zhèn),之前打仗的時候研究過這個小鎮(zhèn)。
一路走了半天,這靠近北方的山水跟南方是完全不同的,平野千里,偶有山丘,都不怎么高大。
牛車在馬路上噠噠的走著,今日的風要小些,只是前日才下過大雪,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馬路上還能看見一些影子以外,仿佛天地自成一色。
何仙林躺在牛車上面,老漢在前面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朱元杰的手臂已經(jīng)能夠勉強伸展了,突然后面?zhèn)鱽眈R蹄之聲,老漢循聲往去,笑著喚道
“泥娃兒往哪里去!”
那騎馬的兩個年輕人勒停了馬,也驚喜的說道:
“八叔今日怎么在這里,如此寒冷的冬天應(yīng)該呆在家里烤火才是?!?p> 老漢得意的說到:
“這不是冬天來了,每個鎮(zhèn)子都要上交糧草到督辦處嘛,王鎮(zhèn)長不放心別人,只交于我辦理,前日天氣好的時候糧已經(jīng)送過去了,今兒送的是牲口料,也是最后一趟了?!?p> 另一個年輕人說到:
“八叔也糊涂了些,運送糧草這樣的大事怎么不多叫兩個人?!?p> 八叔擺擺手,不以為意的說
“人吃的貴重自然是要有兵士同行的,這畜牲吃的,感興趣的沒膽來搶,不打緊的?!?p> “八叔,我本家有個堂叔叔,是行走郎中,這日里,朝廷已經(jīng)抓了好多江湖術(shù)士,醫(yī)生也沒放了,我得趕去通知我家那個叔叔,讓他小心才是。”
說罷兩個年輕人準備離開,何仙林卻趁起身體,問道:
“敢問這位兄臺,聽說張遠景神醫(yī)被抓了,到底是什么情況,你們知道嗎?”
朱元杰連忙扶住何仙林,那兩個年輕公子疑惑的看著何仙林,不知道是誰,老漢開口了,說到:
“這是順路搭車去鎮(zhèn)上的兩個孩子。”
兩個年輕人點了點頭,感嘆的說到:
“那張神醫(yī)已經(jīng)死了,被薛副使今日處了絞刑,小兄弟切要注意,以后可千萬不要再打聽此時了?!?p> 說完轉(zhuǎn)過去對著八叔說到:
“八叔,告辭!”
八叔點點頭,兩人駕馬離開,何仙林握緊了拳頭,由于使力不小心牽動傷口,疼得心口不舒服,干咳了幾聲,朱元杰急忙給他捋了捋胸口:
“不要生氣,你傷口還沒好呢?!?p> 這么好的一個醫(yī)生,無論品行還是醫(yī)術(shù),都是上徳之人,竟然在這亂世之中,就這樣草草了命,真是亂??!
想著想著,過了下午時分,終于來到了三合鎮(zhèn),告別了八叔,何仙林身上還有些銀子,兩個人找了一個客棧住了下來。
晚間,朱元杰去給何仙林準備吃的,因為傷勢問題,他現(xiàn)在還只能吃流食。
不一會兒朱元杰便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小粟米和著肉糜熬的粥。
朱元杰一口一口喂著,待到何仙林吃飽了,朱元杰又幫何仙林把衣服脫下來,準備拿去換洗,何仙林看在眼里,這樣都不明白女兒的心思,那便是傻了,只是自己未免福氣太盛,這樣的女子,自己怎么忍心辜負,這樣的情意,怎么才還得清。
待到一切忙完,朱元杰回到屋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何仙林已經(jīng)睡著了,肯定是疲憊了,坐了一天的馬車,朱元杰這樣想著。走過去,拿了個小凳子坐在床邊,看著何仙林,在她看來,也許只有這樣的何仙林才是她配擁有的吧。
其實相反,在何仙林看來,擁有朱元杰這樣性格的女子才是世界上最貴重的女子,在這樣的世界敢于有自己的想法的女子,怎能不奢侈,怎能不珍貴!
只是朱元杰不知道,她用手托著腮,看著何仙林,看著看著也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仙林醒了,發(fā)現(xiàn)坐在床邊的朱元杰,他用手把她碰醒,說道:
“嘿,上床來睡?!?p> 朱元杰迷迷糊糊的,聽到也是小臉一紅嗔道:
“瞎胡說,我去打地鋪?!?p> 說完正要起身,卻被何仙林一把拉住:
“床上睡,或者我陪你在地上睡?!?p> 大冬天的,睡地上還不得生病啊,怎么可能讓她睡地上,朱元杰看著何仙林的眼睛,仿佛在確定什么,過了一會兒,便說:
“好吧,好吧?!?p> 就這樣,朱元杰衣不解帶的睡了一晚,不過睡得很好,兩個人睡一起那肯定是暖和許多。
第二天一早,朱元杰便出了門,因為沒有錢了,她決定去當了自己頭上的發(fā)簪,那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錢了,要去嵊州,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朱元杰走進了一間當鋪,掌柜的拿起簪子一看,
“破銅三寸,石珠嵌頭,下等簪子一根,銅錢五十文!”
掌柜一報價,朱元杰急了,氣得說到
“掌柜的,我這簪子可是正經(jīng)的黃金做得,琉璃珠嵌頭,怎么能是破銅呢!”
掌柜的愛搭不理的說到:
“就是破銅簪子一根,就是這個價,愛要不要?!?p> 朱元杰正著急呢,一個年輕公子從柜后走出來,說到:
“小姐,我出五十兩!”
朱元杰一看。此人面色蠟黃,弱不禁風,但看其穿著,倒像個世家子弟,看他眼神色咪咪的看著自己,朱元杰覺得一陣不安,當即說到:
“我不當了!”
說完抓起簪子準備離開,那個瘦弱的公子卻跳出去攔住朱元杰的去處:
“小姐,干嘛這么著急嘛,這樣,我出一百兩,不過我不止買你這根簪子,我還要帶你回去!”
朱元杰有些憤怒,怎么會遇見這種草包,當即一把推開這個瘦弱的公子,跑了出去。
那瘦弱公子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灰塵,笑著說到:
“有些烈性,我喜歡,不過我看上的女人,就沒有能跑掉的。”
說著也出門而去。
朱元杰回了客棧,神色有些慌張,何仙林問了,朱元杰也沒有隱瞞,細細說來。
何仙林聽完,就決定馬上離開這里,兩人收拾好包袱,在朱元杰的攙扶下,慢慢離開了小鎮(zhèn),只是沒走多遠,那個瘦弱公子便出現(xiàn)在了兩人面前,顯然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很久。
“等你們半天,還說怎么還不出來,搞了半天原來是個跛子,怎么?小娘皮,跟哥哥過會委屈了你嗎?”
和瘦弱公子一起的。還有七八個人,像是他的護衛(wèi)一般,說話間已經(jīng)步步逼近。
朱元杰有些焦急,雖然還未表露出來,可是何仙林已經(jīng)感受到她抓住自己臂膀的手已經(jīng)加了力氣。
何仙林拍了拍她的手,笑著示意她安心,既然此事已經(jīng)不能善了,那就只有豁出去了。
解決這樣的幾個混混自然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力氣,只是何仙林有傷在身,這一打不要緊,傷口全部崩開,鮮血又沁透了背部!
直到一刀殺了最后那個瘦弱公子,他始終都不敢相信有人敢殺他,他父親可是整個秉州的節(jié)度使。他都還沒來的及自報家門。
在這些人身上,何仙林搜刮了不少銀子,足足有二百兩之多。不過基本都是在那個瘦弱公子身上搜出來的。
看到渾身是血的何仙林,朱元杰眼中的淚兒終于忍不住了,抱著何仙林抽泣起來,何仙林強忍著疼痛,打趣的笑道:
“傻丫頭,哭什么,現(xiàn)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咱們得趕緊離開。”
朱元杰聽完話,趕緊抹了抹眼淚,使勁的點點頭,剛才在打斗的時候,她的心仿佛都石化了,每一次都怕何仙林就這樣被人砍殺。
她把何仙林扶了起來,然后步履蹣跚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開始的時候,何仙林還有點意識,但后來就直接昏迷了過去,朱元杰沒有辦法,冰天雪地的,只能找了一塊破布,用兩根樹枝搭了一個擔架,然后用一根樹藤拖著何仙林一路走著。
江山萬里,一望無垠的白雪皚皚,風呼呼的刮著,厚厚的積雪能淹沒人的膝蓋,鵝毛般的大雪在疾風中狂亂的飛舞,天地之間,有一個瘦弱的身影,拖著一塊破布艱難的在雪地里走著,風把她的秀發(fā)吹得橫飛,雪凝住了她的眼眸。
她是那樣的孤獨,但是她覺得自己并不孤獨。
朱元杰越來越覺得冷,突然她發(fā)現(xiàn)前方的主路上,有一輛牛車,一個中年人正在搗鼓著什么,朱元杰欣喜的走上前去,哆哆嗦嗦的說到
“大哥,請問您方便帶我們一程嗎?”
那人這才抬起頭,朱元杰發(fā)現(xiàn)原來是個大娘。
那個大娘疑惑的打量了一下朱元杰,又看了看躺在破布里的何仙林。何仙林幾乎都已經(jīng)被雪覆蓋了,問道:
“姑娘,你這是?。俊?p> “大娘,我丈夫病了,因為在三合鎮(zhèn)得罪了人,被人趕了出來!請求大娘稍帶我們一程,謝謝了。”
說著摸了一兩銀子出來,
“求大娘幫幫忙!”
那大娘反倒是一驚,
“什么,從三合鎮(zhèn)來,至少得有二十里路呢,你就這樣拖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