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齡的臉色很是不對勁,一張小臉蒼白如紙,雙眸黯淡無光,結(jié)痂的嘴唇無力地抖動著,想要說出一句話來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
宋爾槐眼皮跳動了幾下,小聲問道:“才人,你不是漱玉殿的嗎,這么晚了是要到哪里去啊?”
黃齡咬了咬唇,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漱玉殿……漱玉殿?!?p> “你是要去漱玉殿,”宋爾槐望了望四周,燕宜宮就在眼前了,可漱玉殿還是遠得很,“才人既然要去漱玉殿,那嬪妾就送才人過去吧?!?p> 黃齡像顆釘子一樣站在原地不動,嘴中喃喃道:“沈婕妤,她……”
宋爾槐沒怎么反應過來,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側(cè)臉,一下被嚇到:“才人,你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沈婕妤,沈婕妤她……”黃齡的五官一扭曲,發(fā)出陣陣悲鳴來,“沈婕妤她……沈婕妤她死了,她死了??!”
宋爾槐身體一頓,一方面是被她尖利的哭聲嚇到,一方面是驚訝于沈婕妤怎么會突然死了呢,只好抱住她的上半身,小聲安慰道:“好好好,你不要著急,我現(xiàn)在就陪你去漱玉殿,然后再派人去請皇上,讓皇上過來?!?p> 黃齡低低抽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下子就這樣,口吐鮮血暈死過去,然后就沒有再醒過來?!?p> 宋爾槐摸著她的頭發(fā),軟語安慰道:“你要不先到燕宜宮坐坐,喝口茶冷靜一下,再去漱玉殿看沈婕妤吧。”
黃齡連連點著頭,好不容易從哭泣聲中擠出兩個字來,“好,我聽你的,我被沈婕妤的樣子嚇到,又沒有任何的辦法,只好來這里求你了?!?p> 宋爾槐平日里看慣了她霸道刁蠻的樣子,此時見她楚楚可憐,倒生起一番憐香惜玉的意思來,只好將她摟在懷中,去燕宜宮休息片刻再做打算。
“是朕做的,”尉遲少澤在壓抑的氛圍里終于開了口,“慕瑯華實在不能留下來,朕就把她給殺了,以穢亂后宮的罪名?!闭Z畢后他看了一眼沉默的楚璃,又看向了德妃。
羅凝海怔怔地停在原地,這一切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可如今正面打破了這扇門,她又要如何面對腳下咬牙切齒的蘇如霜,和一臉難堪的皇上,她也不得不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楚璃身上,想要她幫忙出個好主意圓場。
“德妃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皇上就是幕后真兇了吧,”蘇如霜綻出一絲冷笑,“德妃娘娘好厲害,一道證據(jù)擺平了本宮,又提醒了皇上,既能夠讓本宮受難,又能夠保全皇家顏面,這好手段一看就知道是羅家的,你說是不是啊,皇上?”她眼尾一挑,含笑道:“羅將軍就是當年被派去鏟除慕家軍的人,可見皇上和德妃當真是伉儷情深。”
羅凝海一咬牙,極力辯解道:“我不知道,如妃可不要血口噴人。”
“知不知道又要什么要緊的,不知你心心念念的慕姐姐知不知道你這個妹妹啊,”蘇如霜眸中光華流轉(zhuǎn),揚揚唇角說道,“我看今天這場戲要唱到什么時候,到底誰才是觀眾,誰又是來表演的。”
羅凝海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如妃,我看你還是不要看戲為好,你剛剛失去了孩子,正是身子虛弱的時候,還是回房休息吧?!?p> 蘇如霜冷哼一聲,“請問娘娘與謹才人是幾個關系?”
羅凝海皺起眉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爸敳湃撕臀矣惺裁搓P系。她不過是從前住過鐘翠宮的人,現(xiàn)在不成了你華陽宮里的嗎?”
蘇如霜連連冷笑道:“德妃不要急著撇干凈關系,本宮正是喝了丁語嫣送來的藥,才會小產(chǎn)失去了孩子!”她眼睛一橫。直直看著皇上?!澳氵€不把那個殺害你孩子的女人叫過來嗎?”
羅凝海慌忙地看了一眼皇上,她的確是想要謹才人過去華陽宮好好監(jiān)視蘇如霜,可是并沒有叫她傷害她的孩子。而且謹才人是方才知道她有孕的事情,“如妃是不是剛剛失去孩子,所以一時太過痛苦導致神志不清了。我記得謹才人可是如妃叫過去的。”
尉遲少澤也冷淡了表情,“你還向朕要過謹才人。既然是你自己要過來的。為什么又會被她所害?!?p> “皇上說的是這個理,”羅凝海銜著淡淡的笑意,“如妃。我還以為你和謹才人關系很好,所以才讓她過來與你作伴呢,怎么又被她害了,再說才人一個新妃又有什么害你的必要呢,如妃還是早點休息吧?!?p> 蘇如霜死死地盯了他們兩眼,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你們不去,本宮就親自過去,定要將她的皮給扒下來?!?p> 羅凝海一把上去制住她的手臂,咬牙道:“才人為了如妃的事情特意跑到鐘翠宮求我?guī)兔?,還為你失去了孩子的事情哭紅了眼睛,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才睡下,如妃可不要為了疑心可傷害好人?!?p> 蘇如霜直接把她往后面一推,涂滿蔻丹的雙手直接朝她臉上張狂,“一定是你叫她來害我的,你這個毒婦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是不肯放過我的孩子,我要為我的孩子報仇。”
羅凝海冷靜地躲閃過她的手,冷聲道:“如妃,我都說過了,謹才人可是你向皇上要的,與我有什么關系,你不要冤枉了好人,我可是一直在外面候著你啊。”
尉遲少澤忍無可忍地將她制住在椅子上,低聲呵斥道:“你不要在作孽了,瞞著朕有了身孕還不夠,現(xiàn)在連孩子都沒有了,還要將所有罪責往別人身上推,你給朕安靜下來?!?p> 蘇如霜眼底淚光閃閃,咬唇道:“皇上,如果今晚失去的孩子的是慕瑯華,你也會如此對待她嗎?”
尉遲少澤一怔,皺緊了眉頭,不知怎么的側(cè)臉往楚璃那邊望了一眼。
楚璃冷眼旁觀他們爭吵了多時,已是疲倦地想要睡覺,蘇如霜一句話猶如大地驚雷,又將她重新喚醒到這場似乎無休止的爭吵中,她頓時一個激靈,對上尉遲少澤欲言又止的眼神。
蘇如霜吸了吸鼻子,也奇怪地跟隨著他的眼神看向楚璃。
羅凝海更是莫名其妙,怎么說過慕瑯華之后,他們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邊的女官身上。
尉遲少澤凝神看了她許久,眼神黯淡下來,將唇抿成了一條線。
“咳咳咳,”羅凝海低頭假意咳嗽了幾聲,“榮華,你還是先回鐘翠宮吧?!?p> 楚璃早就想走了,連忙低頭答道:“是,娘娘,那奴婢就先走了?!?p> 背后尉遲少澤的眼神還在跟隨著自己,楚璃心煩意亂地咬住嘴唇,正面迎上一臉著急的陳萬千。
“皇上,”陳萬千手忙腳亂地行了個禮,顫聲道,“沈婕妤……歿了。”
宋爾槐祭完最后一支香的時候,沈綠袖的牌位上出現(xiàn)一道人影,她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皇上正歪著頭看自己。
“皇上。”宋爾槐低下頭,雙頰飛上一抹紅暈,連忙退到了一邊。
尉遲少澤垂下眼瞼,點燃了三支香插進香火堆中,“那晚的事情有勞你了?!?p> 宋爾槐搖著腦袋小聲道:“不辛苦,儀才人恐怕是見到了血,一下子嚇到了,臣妾也就是把她帶回了燕宜宮安慰了一陣子?!?p> “還有望星樓,”尉遲少澤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知道的,如妃那晚失去了朕的孩子,朕不得不整夜都呆在華陽宮陪著她,倒是冷落了你,你是不是在望星樓等了一夜呢?”
宋爾槐羞澀地看了他一眼,“其實臣妾也沒有等多久,看到皇上沒來以為是政務繁忙,所以就自己回去了,正好在路上遇見了儀才人?!?p> “根據(jù)沈婕妤歿了的時間點來看,那也是等待了很久的,”尉遲少澤拉過她一雙潔白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朕會補償你的,不管是你要看什么,朕都陪著你?!?p> 宋爾槐唇邊溢出甜蜜的笑意,“臣妾多謝皇上,其實能夠看到皇上就是臣妾最大的心愿了?!?p> “那你這心愿可還是要往上提一提了,”尉遲少澤望向低眉美人的眼神有些渙散,“今夜朕正好得空,雖然天有小雨無法賞星,但一盅桂花酒還是可以喝的?!?p> 宋爾槐眼睛一亮,驚喜地看著他,“皇上怎么知道臣妾釀了桂花酒?”
“你身上這滿滿的桂花香味,朕難道還聞不出來?!?p> 宋爾槐嫣然一笑,唇角微微翹起,“那臣妾今晚就在燕宜宮等著皇上。”
尉遲少澤捧起她的玉手在唇邊親吻了幾下,含笑道:“朕晚上就來與你相見?!?p> 等宋爾槐帶著一臉藏不住的少女心事離開漱玉殿之后,陳萬千上去一步,一臉擔憂地附在他耳邊說道:“皇上,難道你今天真要去燕宜宮,寵幸良美人嗎?”
“不然呢,”尉遲少澤白了他一眼,“難不成朕把她召進宮里,還不去寵幸她嗎。”
“可是……”陳萬千咽了一口氣,止言又欲,“皇上,這簡直就是少女時期的慕皇后啊,要是叫如妃看見了,恐怕又要生一番事端?!?p> “朕不會給她生事端的機會,”尉遲少澤瞇起眼睛,“既然已經(jīng)做過一次錯事,朕就不允許自己再做錯一次。”
陳萬千吃驚地捂住了嘴巴,“可是這良美人終究不是慕皇后,皇上又何必沉湎于往事?”
尉遲少澤闔上雙眼,幽幽說道:“難道朕在你的眼中,連回憶往事的資本都沒有了嗎?!?p> 枝頭上一串蜂蜜色的桂花散發(fā)著甜蜜的香味,羅凝海湊近去聞了一陣,將桂花直接折下玩弄于手間,唇邊揚起一絲得意的笑意,“那一晚既打擊了蘇如霜,又把吹簫的沈綠袖了結(jié)了,當真是個痛快的夜晚,這場戲唱起來可比天上的星星好看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