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知曉瞳易主青煙(上)
他做這一切,舍了冰鑒容她雙目,承著這錐心之痛,莫不就是為了解丹華么?傻丫頭,直接押了瞎眼的你去極寒地,也是一樣能解的,還會更快。
言子墨聞言一時哽住,又找不到話來應(yīng)。索性將床榻的外簾放下,背過身去暗自吐了口氣,自嘲居然平白讓小丫頭威脅占了口舌上風(fēng)。思索著下一句是說“不解也罷”還是“順?biāo)焯烀??躊躇片刻,還是沒想好如何應(yīng)。
轉(zhuǎn)念又想到什么,便甩了下闊袖,擰著眉頭出門三步并作兩步,到閣后找沈檀去了。依他推測,沈檀肯把那知曉目舍與青煙,想來是打定主意要離開書院,決定自生自滅去了。這會兒還不見青琂上門來報消息,那便是沈檀還在屋里。
悄然溜走不成,這便要被撞個正著了。
正想著,就已是到了沈檀屋前,瞄一眼門后那清晰負(fù)著行囊站立著的人影,不禁嘴角一揚(yáng)。
“沈兄這是要走?”言子墨挑眉,徑直堵在人身前?!暗降资遣豢吓c我再下盤棋,讓我堂堂正正地贏一把你,又如何?”這是明知故問。
沈檀陷了這尷尬境地,背著行囊,里頭納了不少私藏的香料,放也不是,拿也不是。這抬了腳,落也不是,退也不得。只得站在原地,憨笑著抬了腦袋,回言道,“言兄,是特地來送我啊?!?p> 卻見言子墨一身凌亂,散著發(fā)點(diǎn)頭,不答反問,“那知曉瞳...”見沈檀右眼蒙得嚴(yán)實(shí),臉上卻笑意輕松,欲言又止。
沈檀這知曉先生說來也實(shí)在是當(dāng)之有愧,這只異瞳并非生于他身。是他及冠后,承了官家的令研制新鮮香方,派走海路遠(yuǎn)赴南方,同異邦來商采買香料時,在一波斯舶宴上巧遇的——那群怪異之人“贈予”他的。
那日夜宴上他飲得多了,醉在食桌上,依稀記得一群貌美的異域舞姬圍上桌來。次日再醒來時,已被送下了那早就不見蹤跡的船。眼部久久不去的隱痛,異物感,再加上右眼眼力一時不明原因的衰退,幾難視物,他真當(dāng)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蠱。
直到個把月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目,不僅恢復(fù)如常,還清楚地看得明...更多事與人了。起先只是將信將疑,覺得有趣,遇見習(xí)武之人能堪堪說中。自此以知曉先生自居,名聲也漸漸散播開來。待到后來慢慢見識多了各路江湖人,彼時對面只需要站著一人,便能即刻將此人心秘法門、武功路數(shù)、內(nèi)力程度,一應(yīng)說中。就連此人死穴、異能各種情況,也一并俱知。
待他看得無趣之時,知曉先生一名已是遠(yuǎn)播江湖了。
江湖各路人馬遍處尋他,欲藉由他知曉仇家弱點(diǎn)的,想不斷修補(bǔ)路數(shù)破綻練成絕世神功的,還有不懷好意欲借他知曉之能,招攬世間異能之士的...
這么些年躲躲藏藏的也算過去了,在上京守著個沈記香鋪。
一為喜香,二為尋當(dāng)年那商船,想還了這眼。到后來遇到云瑤,看得穿她來意非善,看得透她路數(shù)武功,卻看不穿她心意,她那些無端的好,倒叫他迷惑了。
“言兄不愧書院領(lǐng)主,當(dāng)真是傾授人間道,廣知天下事。連知曉瞳都有所聞,只瞧那丫頭雙眸一眼便知其中異樣了?!鄙蛱磾苛怂季w,打趣道。
沈檀皮相本就不凡,就是如今蒙了只瞎眼,看著也仍是一副破碎的翩翩公子模樣。
言子墨瞧著他這副閑散樣倒是有些艷羨,心道:當(dāng)初自己擠破頭想入上閣時,廣羅天下異能獲取之法,只是聽聞得有知曉瞳這一物,若得了,便可對各路江湖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后來未再打聽到線索,便也不曾當(dāng)真。如今看,知曉異能竟是真的。
如今沈兄已舍下那惹事的知曉瞳,再強(qiáng)留他在書院,也是為難他了。
他想走便走吧。
也許,能做個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找個僻靜地,面對著青山綠水,也樂得逍遙自在。
只不過,那知曉之能,日后...
“待適應(yīng)之后,她便正式接過了沈某那知曉異能了,成為書院上閣獨(dú)有活著的一位雙異能門生了?!?p> 言子墨想到方才回盯著他的那淺淡異瞳。此事在知曉瞳適應(yīng)青煙這個新主人之前,還是對外瞞住穩(wěn)妥些。今日便要子茗來將她雙目以白布封之,雖說曉得知曉瞳一事之人甚少,可為免遭他人瞧出異樣來,還是先行掩之。待他日異瞳恢復(fù)瞧不出時,再行揭下。
知曉瞳一事不僅要瞞住眾門生,連青煙也且瞞著吧。她從前未有過此異能經(jīng)驗(yàn),若不經(jīng)意啟用泄了身份,從前那些沖著知曉先生的人,便會立即轉(zhuǎn)向于她。
“言兄可要抓緊她才是?!?p> 沈檀想,雖與青煙不過匆匆?guī)酌妫贿^她在場時,那平時慣做旁觀者的書生好像事事興趣都撲在她身上,眼神察不離的,黏糊。
沈檀見他愣著不言語,又補(bǔ)了一句?!斑€有...那合香酒的方子,她是知曉的,念沈某的酒香時,尋她制也是一樣的?!?p> 青琂在梁上聽著,不作聲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他只知這個“她”,無他,便是應(yīng)令承了他劍術(shù)的青煙。到頭來也沒尋思明白沈檀此話是個什么意思,片刻后,只聽得言子墨平聲答,“此話...就算沈兄不說,言某自然也是...”
“...要她留在書院的?!彼麑⒛橇糇值囊敉系帽绕渌家L。
沈檀聞言,眨了眨余下那只單眼,嘴角淡然一笑,躬身作別。腹誹言兄這一雙星目,白白那般亮了,怕是還沒看明白。
無妨無妨,以后總會知的。
就是不知自己有沒有好運(yùn)僥幸活到那日見證,還是在泉下才知了。
沈檀走后,言子墨見那屋內(nèi)桌上攤著一極精巧的卷軸,上頭字跡極小,行文密密麻麻,不見空隙,掃一眼都眼睛疼。
是沈兄留下的。
言子墨握著那卷軸,凝神眨眼再察,看到藏在各句頭,匯起來的『上閣群覽』四字,突然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p> 十二位上閣門生赫然在列,按照次序,青煙排在了最末那頁。
果然那丫頭的死穴...便是在夢里受傷醒來也會傷到。倘若在夢里遭夢主擊殺,便會“死”在夢里,狀若死在他虛境里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