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燒心
距言子墨離府，已過三日。
青煙三日都未得見書生。
這三日間，這節(jié)度使府上是夜夜笙歌，絡(luò)繹不絕的座上賓，樂妓受邀來奏，徹夜喧鬧，好似不眠。
她自旁院假若無意地瞟向主廳，“真熱鬧啊?！?p> 思緒萬千，總無端想起從前目不能視，卻閑適躺在搖椅上沐浴日光，在云瑤院中安穩(wěn)度日的情形。從前憶起是溫情，現(xiàn)今只會覺得心底生寒。
“小阿目的眼睛最好看了...”那句話久久不散，連帶著清晰的痛。
青煙吩咐丫鬟每日入夜前，都去宴上討幾杯酒帶回院來。小玉照做，每日自宴上取了酒盞回來，就在旁伴著，見主子總是攥著杯茫然地隔空對飲，常常痛飲將帶回的酒都喝光后，才會去睡。
困意可以停止亂想，酒醉難自控才好沉沉睡去。
因為倦，倒是很少再做噩夢了。
青煙嘆難怪那黑心書生喜歡這東西，酒可真好。
有些醉意入睡后，只接連夢見自己在一處園中習(xí)字作畫后肆意嬉戲，玉欄花臺，桃枝秋千，有婢女在她身后照看著，喊她慢些。她跑向那個庭院角落，有棵丹桂，乳黃色的小花團(tuán)簇著，在夢里她不覺笑意直嘆好看，還躬身仔細(xì)將那零星垂落地面的花瓣撿了，說要納起來。
只是嗅不到花香，她便心下了然，所見不過空夢一場。
屋里的地龍燒得暖極了，青煙醒來口干舌燥，一身濕汗，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熱得蹬掉了身上覆著的厚被。連著好幾日這般，一時間將身負(fù)寒毒之事拋之腦后。
窗外，四月的槐也綻開了，瞧著那枝頭星星點點地掛著幾抹乳白。
青煙醒來略作整理后，摸著出園子來，即刻嗅到了一股香甜的氣息。
她喚了幾聲小玉，聽得小玉才在遠(yuǎn)處應(yīng)了一聲，青煙便接著問，“淡淡清幽，甜絲絲的，這香味的...是槐花么？”
“主子您的鼻子可真靈，這才什么時候，園子里再過些日子，就開滿這槐花了?！毙∮褚幻娣鲎×怂直?，一面答她。
“那屋里的地龍，就別費炭燒了。這槐花都已開...春末了，熱得燒心。”
小玉嘟噥起了嘴，支支吾吾，瞧著那備好的炭，皺著眉左右為難。尋思那冷面公子走前特地吩咐說要燒足些，這主子又說不讓燒了，她一個小婢女，到底是該聽誰的。不過也是，這槐花都開了，哪有快入夏了還要燒地龍的道理。
正遲疑著，小玉聽得院外有人大聲嚷嚷，“我倒要看看，這卓文膽子大了，如今在這府里都敢藏了人了？”
青煙在小玉身后垂耳一同聽著，是一婦人的聲音，略刺耳：“...倒要看看，是什么品種的茶？”
卓文，想來這里姓卓的，便是那位大人了吧。此婦直言喚這節(jié)度使大人的名諱，能在府邸這般招搖的，聯(lián)想到之前小玉所敘卓大人懼內(nèi)一事，青煙心下判斷這來人想必...便是節(jié)度使那聲名遠(yuǎn)播的卓夫人了。
小玉面色為難的探身去問何人，只隔著門縫瞥見門外卓夫人穿著華服墜著滿頭金飾也正往里瞧。
門外的侍衛(wèi)見了夫人也為難的直撓頭，“夫人...這...可是大人親自吩咐要我等守好院中貴客的?！?p> 可這夫人見沒人肯動，是更不依不饒，疾呼：“誰人敢攔我！！”
“是不把我當(dāng)正主了么？來人，沖了這門！”
侍衛(wèi)聞言左顧右盼，腳下生了瘡似的，老爺懼內(nèi)這事府中人盡知，卓夫人可是誰都惹不起，這...還是依言咚咚地裝模作樣撞起了門，其中趁亂溜走了一個，趕著去告知王統(tǒng)領(lǐng)此事。
聽著這架勢是要硬闖這院子，青煙暗罵這眼前白緞礙事，聞聲試探著邁步倉促向門前走，“小玉，將門打開。”
“主子，這...”
“聽話，打開便好。”想來夫人是誤會了自己身份，青煙覺得與其躲避不如將門大方打開...此事簡單說開了便好。
小玉奉命去開門，誰料對方侍衛(wèi)正巧往前沖著破門，這一撞便將青煙推搡在了地上。
“主子！”慌得又回身去扶，余光瞥見那墻沿上有道黑影。
青煙遭那蠻力一推，摔得不輕，又辨不得方向。此時也不管不顧了，狼狽得伸手去觸地?fù)纹鹕碜?，起手還未落下，就觸到一片溫?zé)帷?p> 那只大手穩(wěn)穩(wěn)地墊住了她伸出的手，又緊緊握住，將她一把扶起。
小玉見狀止步揉了揉眼，方才她分明看見墻沿上趴著個黑影，怎么現(xiàn)下不見了呢？這位公子又是怎么突然出現(xiàn)的呢？想不明。
青煙起身站定，不動聲色地將自己被緊圈住的手迅速抽出，后退了半分，順了順衣袍，皺了皺鼻子，嗅著那檀墨的氣息，假意彎唇，溫柔地輕聲念了句：“回來啦?！?p> 言子墨瞧見她這疏離的樣，手懸空了半刻，臉色自是不大好看，卻還是沒忍住偏過去看了一眼青煙，見那面上倒是笑意溫柔。將手放在身側(cè)，回過頭來，“嗯”了一聲。
“你...你是何人？”卓夫人的上下打量這面前公子，見他盡心攙起這小娘子，又專心地瞧著那姑娘，面上憐愛的模樣，這...莫不是自己誤會了。
王一方才趕到就見三人對視這一幕，忙地?fù)踉诙松砬?，沖夫人行了個禮，慎重解釋道，“夫人，這位是上京來的貴客?！彼墒侵?jǐn)記著老爺特別吩咐，要將這公子伺候好，是大貴人。
“貴客啊，那她呢？”卓夫人毫不避諱地直指青煙。
王一思索了下該如何介紹，還未來得及張口，便聽得一旁...
“是在下的夫人?！惫訂⒋降吐暤溃聪虬氩街b的女子，用折扇將夫人伸出的手指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