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黃夫人從內(nèi)室出來，面前一個紅檀盒子，周身雕著西番蓮花，看著很是精致。
“娘您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給我看您的私房錢？”黃穎兒此時心事漸平，也有興致打趣兩句了。
“你還說起你老娘的趣話了，”黃夫人笑起來，“你看看?！?p> 說著打開盒子，里頭都是銀票，一千兩一張的，有一小摞。
“如何這么多？”黃穎兒真正驚詫了，自家的家底雖不說一清二楚，但靈慧如她，總還是真正有些數(shù)目的。更不說親爹事發(fā)以來，還賣了些金銀首飾，填補出好些去。
“這是于二太太私下里送來的，說是單給你的傍身銀。沒寫在禮單里?！秉S太太笑得開懷。
“怪說不得我不知道呢，只是，如何這樣多？”
“這就是人家會做事了?！秉S太太拍拍盒子，“三萬兩，都與你陪嫁過去。你去了，也給于二太太報個帳，咱們家一分不要她的，還另給你添五千兩壓箱銀?！?p> 三萬五千兩？這樣大一筆數(shù)目，黃穎兒眼都瞪直了。
總算她還沒被銀子沖昏頭腦，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是不用這么多的，娘留著，給爹爹走關(guān)系也好，給弟弟說親也好，只別便宜了那幾個就行。再有，家里也不能再添了?！?p> 黃太太又把盒子闔上：“這件事，你要聽我的，左右這是給你的傍身銀，咱家也不是那大戶人家，一時也買不到多好的院子啊地啊的，只能給你送兩房人。你過去了，好好和你婆婆處關(guān)系，完了請她指點著，買些鋪子田地，讓可靠的人去守著，余下的，好好經(jīng)營?！?p> 說著壓低聲音：“你的日子就盡可以過了，別的什么要緊?！?p> 什么男人啊，情啊愛的，宅門兒里，只要伺候好婆婆，生了兒子，手中又有銀子，其他什么要緊。只是這話太直白，黃太太一時不想給黃穎兒點得太透，怕起了反作用。日后她自然就知道了。
如意苑這里，也正有一番談話，馬氏將兒子喚進房中，又將家下人等都遣了出去，打了好長一篇腹稿，要好好勸服于旭。
她剛起了個頭，于旭就不耐煩，待說到是京兆府黃家的小姐時，面色倒?jié)u漸緩和，只又有些怔怔，待馬氏說完，問他意見時，他倒還在發(fā)呆。
馬氏喚了兒子幾聲，于旭才回過神來，神色中有掩飾不住的頹敗：“母親，真是京兆府黃家的小姐？”
“正是，怎么了？”馬氏倒奇了，這兩人總不能先前就認識吧。
“無事，”于旭看著手中茶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沒有意見，只盼著黃氏進門后，母親能善待柳若和秦兒?！?p> 馬氏沒想到此事如此順利，先還高興，待聽到后頭，面色有些僵硬，但只看于旭面上，也點頭應下了。
一時之間，母子二人對坐無話，正好閭媽媽進來，也便散了。
閭媽媽見哥兒走遠了才上前向馬氏道：“太太，我知道您與哥兒在說話，原是不想進來打擾的，只是浮香院那頭送信來，說是秦姑娘有些個不好。”
馬氏心中已有準備，若不是急事，閭媽媽必不致這時候進來。但聽說是這樣的事，心中還是一個咯噔。
“下個月初八，咱們哥兒就要辦喜事了，無論如何不能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事。故而來請?zhí)鞠?。”閭媽媽有些著急?p> “她若是奮力一爭，我雖厭她，卻還覺著她有幾分血性，”馬氏思忖半晌，緩緩道，“可她無媒而聘，是為淫奔，無姻產(chǎn)子，是為下賤，有子之后，又不為之思慮，一徑只沉浸在自己的傷春悲秋里。叫我瞧得上她哪一點？”
“你也是急糊涂了，”馬氏抿一口茶，將手中的蓋碗擱在桌旁，“人是在浮香院，在東府，你急慌慌跑來讓我做主，是要打大太太的臉嗎？”
“這...”人命交關(guān)的大事，閭媽媽確沒想到這許多。
“你去給大太太報一聲，再讓玉茗去給大小姐報一聲，”馬氏沉一口氣，又道，“再派個婆子去外院，給哥兒報一聲，讓他也去看看?！?p> 閭媽媽聽完知道，二太太這還是想保秦氏一條性命的，心中松一口氣，連忙告退自去辦理不提。
要說說親，原該長幼有序，只是于旭的親事，為何定得這樣著急，諸人心中都是有數(shù)。頭一個鶴壽院沒有意見，別人自然也就說不得什么。
定親前，老太太還見了黃家姑娘一回，也是覺得色色妥當，這才允準的。至于黃家府里的事，回頭跟老大提一嘴，自然也就料理了，其實都不用二房兩人費心。
大太太雖有些氣不平，但看著黃家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再想想浮香院，二房如此焦頭爛額，倒也解氣，不好再跟上去踩一腳。
故而府中無甚關(guān)礙，順暢得很，及至初八這日，媳婦進門，馬氏都還覺得像在做夢。
當晚于旭回房時，黃穎兒正在桌旁用著點心，見他進門，連忙站起來：“大爺回來了，如何外頭也不通傳一聲。”
屋里的丫頭也唬得一跳，打水的打水，泡茶的泡茶，都忙起來。
“都出去吧，我有幾句話要與你們奶奶說?！庇谛衤燥@煩燥的揮一揮手。
夜這樣深，屋中留著兩個伺候的，綠俏、綠影，都是黃穎兒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頭，聽了這話，自然拿眼看黃穎兒。
“沒聽見大爺?shù)脑拞?？還不下去?！?p> 兩個丫頭這才退下。
“看來在這房里，大奶奶的話，比我好使?！庇谛裥σ痪洌沽顨夥站徍托?。
“這是她們才與大爺交道，不知道大爺?shù)膮柡?，待日后領(lǐng)教了，自然知道這屋里屋外，都憑大爺作主?！秉S穎兒雖愛讀詩書，卻不是那不會開口的閨秀，自小來，從親爹處聽的龍門陣多，從親娘處見識的妻妾爭斗多，再有，人從書里乖，幾樣一湊攏，更讓她通透起來。
“喔？”聽了這話，倒令于旭對黃穎兒印象不同起來。“你難道不知，女子須做嬌弱狀，惹男子憐惜，方好借令行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