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皆散,屋中只得兩個綠,她亦起身,于旭還坐在原地發(fā)怔,見她站起來,不免一愣:“你這是?”
“今夜耽擱得太久,”黃穎兒小小打一個呵欠,“我竟等不及要去洗漱了,綠俏服侍我,綠影送大爺去西院里?!?p> 于旭也笑,卻有些勉強(qiáng):“你竟這樣發(fā)送我不成?”
“這哪是發(fā)送,”自進(jìn)門以來,黃穎兒說話便素來是大大方方的,“今日是大爺?shù)暮萌兆樱儆星?..秦姨娘過去都在東府,于西府只怕不習(xí)慣,大爺去陪陪她也是好的。”
說完竟也不管于旭,由綠俏扶著往內(nèi)室走了。
屋中只得一個綠影,她也不自在起來,便走到門邊,將門簾都撩起來,于旭無法,只得搖頭起身往西院去了。
西跨院里一室皆粉,連同圍屏上都滿繡荷花應(yīng)景,蓮子寓意“連子”,正是好意頭。
秦柳若坐在當(dāng)中,等著于旭,只待他說一聲委屈,便有千百樣衷腸要訴,誰料今夜他反倒有些意興闌珊的模樣,未說幾句話便說疲累安置了。她待要發(fā)作,又想到鄭媽媽的勸告,忍了下來,只想著日后慢慢述說不提。
近來五軍都督府事多,于旭上衙走得早,見丫頭站在面前,也不管是誰:“去給大奶奶說一聲,衙門里事多,我便不過去用早膳了,只將那茶糕再裝兩提帶上。”
喜祥接話道:“知道了大爺,一早大奶奶那邊來人說了,茶糕已備下了,只待大爺出門時,熱熱的裝籃才好?!?p> 秦柳若正為他系領(lǐng)扣,聽得此語,手一頓。
于旭立時道:“我自己來吧,近來事多,你有事多與黃氏商議著辦便是?!?p> 說著話便走了出去,又對喜祥說:“照顧好你們主子?!弊吡藘刹接X得不對,又問:“你們這屋里的老媽媽哪里去了?!?p> 鄭媽媽正在門外,三步并做兩步進(jìn)來:“老奴剛?cè)ゴ螯c(diǎn)雜務(wù)去了,一會子便陪姨娘去給大奶奶行禮。”
于旭聽了點(diǎn)頭,便不再問,大步走了出去。
見他走了,秦柳若的魂好像也跟著走了,對著門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坐下來,悠悠嘆一口氣。
剛坐定沒一下,喜祥又進(jìn)來道:“可不能再坐了,姨娘,快交辰時,咱們要去大奶奶那邊了?!?p> 見秦柳若秀眉微蹙,鄭媽媽道:“娘子,咱們不過是去應(yīng)個景罷了,關(guān)起門來,還不是過自己的日子,何必把話拿給別人說嘴?!?p> 這話聽得入耳,合了秦柳若的心意,她便站起身來自讓人梳妝打扮,喜祥還要上前勸告,鄭媽媽拉了一把,低聲道:“我的菩薩,能去就不錯了,你還要她如何,收著些個吧?!?p> 喜祥站住想想也是,只怕一語不和,不去了更不好,故而也就屏氣在一旁等候,不再發(fā)言。
一時待秦柳若裝扮起來,不獨(dú)喜祥,連同鄭媽媽都忍不住咂舌,滿身元緞,上身繡萬字不到頭紋路,裙擺上是暗八仙,眉黛暗掃,又點(diǎn)得胭脂,頭上插戴著一式赤金的十八樣,人物、樓閣、花鳥皆纖毫必現(xiàn),樣樣不缺,日光一照,一團(tuán)光暈激得晃眼,直把人襯得神仙妃子一般。
這也實(shí)在是太過了些,不消喜祥,鄭媽媽都說:“娘子顯見得莊重,只是仔細(xì)腦殼疼,何必將這許多都插戴齊全,怪沉的?!?p> 秦柳若攬鏡自照,倒覺滿意:“無事,一會子我還忍得住,這便走吧。”
鄭媽媽喜祥二人對視一眼,皆不再說話,院中他人何敢再言,只隨后悉悉索索往正房去了。
一時到了正房外頭,鄭媽媽自去尋南媽媽:“姨娘過來伺候奶奶梳洗來了?!?p> 南媽媽噙一個笑,眼風(fēng)一掃:“這像來伺候梳洗的樣子,不是我說,你既在跟前,也不提點(diǎn)著些,像什么樣子,沒得白惹人恥笑?!?p> 鄭媽媽只作為難狀:“勸來已是不錯了,這位的性子,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只怕多說幾句,反惹急了,介時還不是大家沒臉?!?p> 這倒也是,再有前頭遂哥兒的事,南媽媽也覺得鄭媽媽是個可靠的人,故而沒再多說,返身進(jìn)去稟報。
幾人立在外頭,約又等了一柱香時間,才有一個小丫頭從屋里跑出來:“奶奶起來了,姨娘進(jìn)去伺候吧。”
秦柳若今日批掛齊整,站這么久,早已是疲倦不堪,心中煩燥不已。若不是靠著喜祥,幾乎要歪下去。
待進(jìn)了屋子,見黃穎兒正堂中間坐著,只把左手邊位置給于旭留出來,兩邊翅立著丫頭婆子,都看向她,渾身便不自在。
南媽媽看她走近幾步,卻還不跪下,眼中露出嫌惡,喝了一聲:“新姨娘向奶奶行禮?!?p> 一個小丫頭連忙端一個蒲團(tuán)到秦柳若面前,鄭媽媽輕輕說一聲:“娘子快跪下?!庇忠焕绨?,她便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屋中一室沉默,只由她跪在蒲團(tuán)上,秦柳若不敢抬頭,只覺無數(shù)眼睛都在看她,仿佛要把她的衣服和皮扒下來。
這時又來一個著織錦服飾的丫鬟,托盤中拿一杯茶,遞了上來,想來是讓敬茶了。
秦柳若伸手接過便遞上去:“奶奶喝茶。”
正巧南媽媽在向黃穎兒回事,不知是聲音太小沒聽見還是怎么,黃穎兒竟沒伸出手來。
茶有些燙,黃穎兒漸覺指間癢痛,不由得又放大聲音:“奶奶喝茶。”
又等了半晌,方聽一個聲音在上頭開口道:“論理你我姐妹,原不用如此客氣,只是頭次見面,禮不可廢。南媽媽,你記著,日后便不用了罷?!?p> 秦柳若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黃穎兒看得分明,只覺心中痛快,將茶杯擱在一旁,又勉勵幾句,然后便是放賞,不過四件常禮。
黃穎兒又道:“進(jìn)了這里,便是一家子,從此只安心過日子便是。我原說今日帶你去拜見太太,太太卻說有事,那就日后若有機(jī)會再見吧?!?p> 二太太自然不是有事,只是嫌她不愿見罷了。這樣一來,院中眾人心中就更有數(shù),看向秦氏的目光不由又冷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