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周四的董事會
李洛走開了幾步，接起電話。周詩亦剛下飛機，電話里傳來了各種機場播報的聲音，他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聲中有些輕，但是李洛聽得清清楚楚，“李洛，我有急事和你說。林穆已經(jīng)繞過我們和亦舟的管理層，把幾位獨立董事基本說服了。我剛才一下飛機，就接到了董秘倪東暉的電話，幾位獨立董事通知他發(fā)起臨時會議，就定在下周四晚上。”
李洛怔在原地好一會兒，問他：“是對派蒙方案的提議表決，對嗎？”
“是的。”周詩亦的語速很快，“他們原本想定在本周五召開，但是我以相關(guān)材料準備不充分為由，往后拖延了幾天。從倪東暉的敘述來看，董事們對于T行的收購意向十分積極。林穆手段很高明，一是拿優(yōu)寧的事為切入點，引起其他董事對于各自咨詢費用的不滿；而后，又以派蒙較高的競價來做誘餌，表面上來看是百分百契合了亦舟股東們的利益。
“我和廖為大致一個半小時后能趕到亦舟，我們再具體商量。你能否盡快趕到辦公室，趁倪東暉還在的時候，探一探他的口風，看看他們的進程如何了？”
“好，我現(xiàn)在過去?！崩盥逡粧祀娫?，立刻給莫飛發(fā)了郵件，簡單概括了情況，請她盡快和藍嶼溝通。
她沒有再看林穆那兒一眼，急匆匆地就要走。林穆這時候邁了幾個大步跟上，問她：“出什么事了？”
李洛閉了閉眼睛，不想和他多談，當作沒有聽到，徑直向電梯口走去。她笑話自己的懵然無知，天真地以為阻礙他們在一起的是距離，或是五年前的一場誤會?，F(xiàn)在看來，林穆這人果然是表里如一、冷漠無情、不擇手段，特別適合從事投行這種勾當。
林穆看著李洛現(xiàn)在的樣子，對于剛才那通電話的內(nèi)容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他三兩步攔在李洛面前說：“你現(xiàn)在回古立去開車，怎么也得耽擱二十分鐘。打車這個點也不方便，還是我送你吧?！崩盥逑肓讼耄谎圆话l(fā)地扭頭回到他的車旁，打開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晚上七點多的CBD有些擁堵，李洛抱著膝蓋望著車窗外，一直沒有說話。平靜下來之后，她也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態(tài)度顯得不太成熟。T行和派蒙早就做好了充分的調(diào)研工作，現(xiàn)在收網(wǎng)再合適不過了。林穆對于周詩亦的估計也沒有錯：作為董事長和CEO，周詩亦既然如此執(zhí)著地將優(yōu)寧留在董事會，那么作為收購方的代理人，T行也并不是非要通過周詩亦來開展他們的計劃。
所以她是在氣什么呢？難道林穆去游說亦舟的董事，還得事先知會她一聲，讓她給周詩亦打個小報告？這才有悖于T行作為賣方的合約吧？又或是他得像從前那樣，事無巨細地把項目中可能踩到的坑都提前寫下來，免得她磕著絆著？
想到這兒，李洛開口問道：“亦舟董事會的大部分獨立董事，都是你一一去接洽的？”
“是?！彼卮鸬?。
“上次在亦舟碰面之前，你們早已開始動作了，對吧？”
“是?！?p> “今天下午開會的時候，我問你進展到什么階段了，你是故意騙我的，對吧？”
林穆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轉(zhuǎn)回了路上，“我沒有騙你。我在紐約的時候，的確沒有跟進亦舟的事項了。但是項目走到這一步，進程自然就擺在那里，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p> 李洛想，說起話來倒是句斟字酌，毫無漏洞。
林穆的語氣溫柔了一些，“洛洛，你作為財務(wù)顧問，只要盡心盡責、協(xié)助完成融資就行了。我明白，古立拉來的資金項目能給到你們團隊更多傭金?？墒悄悻F(xiàn)在的心態(tài)，顯然不只是對于傭金的考量，對吧？”
李洛還是下巴擱在膝蓋上，歪著頭看著車窗外，沒有說話。
林穆很有耐心，又說：“我們雖然有一些行業(yè)經(jīng)驗，但是真的行業(yè)大勢也未必認得清。派蒙和亦舟的結(jié)合后，雖然亦舟接下來的戰(zhàn)略會有大的變動，管理層會失去一些自主權(quán)。但是另一個角度來說，每年的教育AI類創(chuàng)業(yè)圈企業(yè)層出不窮，亦舟能夠碰到派蒙這樣有實力的資方做靠山，也許會走得更穩(wěn)?！?p> 李洛哼了一聲，嘟囔著：“你的客戶是派蒙，你這些話術(shù)，騙不了我。”
林穆笑了笑，說道：“好。那我問你，就拿美國的K12教育賽道來說，過去六年，有多少資金流入了種子和早期公司？”
李洛答：“8-9億美金，大致三到四百家初創(chuàng)企業(yè)。”
“好，到了B輪之后，又是多少？”
李洛想了想，回答道：“具體數(shù)字我記不清了，但是應(yīng)該也就五六十家企業(yè)吧?！?p> 林穆接著說，“到了B輪之后，14億美金投給了70來家B輪及后期的融資項目。那些沒有拿到B輪的企業(yè)，你覺得能活下來的有多少？作為賣方，你自然要盡到信托責任?？赡惴且炎约汉鸵嘀鄣墓芾韺咏壴谝黄穑蛻舻恼J同感這么強，不會很累么？你又怎么知道，亦舟的高層不會帶著團隊去當炮灰呢？”
李洛輕聲說道，“他不一樣，我相信他。”
林穆?lián)Q擋的手一滯，沉聲問道：“所以是因為他？”
李洛搖了搖頭。
車開到了路口停下，林穆決定換個話題。他看著她，語氣低柔：“五年前，我以為你執(zhí)意要回紐約，所以沒有多問，是我不好。其實你原本可以告訴我，在A市除了T行，我也認識很多其他的合資券商。我們……”
李洛打斷了他，問道：“你昨天電話里說，晚飯有事要和我說？”
“嗯，現(xiàn)在不重要。”林穆似乎也有些耐不住性子，“洛洛，之前在地庫，你……”
“你停車吧，我要下車了。”李洛指了指路口對面。
林穆一頭霧水，“不是還有兩個路口么？”
“我要避嫌。我下車走過去?！崩盥逭J真地說。
林穆嘆了口氣，只好作罷，過了路口把車停到路邊。他看著李洛下車，又囑咐了一句：“晚上注意安全，會有人送你回家吧？”
李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馬路對面的賓館，“拜您所賜，我這周估計就住對面的威斯汀了?！?p> 說罷她關(guān)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