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暖氣真讓人難熬。李懋每天都要在宿舍暖氣旁放一盆不清不楚的水，他天生濕潤的皮膚很難抗拒那些干裂和燥熱。一方水土一方人，便是如此吧。此刻穿著棉衣厚褲的李懋，突然十分想念冬季的南國，那些濕漉漉的綠葉和12月份的短袖，天空見不得太陽，它一旦露面溫度便瞬間從15度飆升至25度，沒有冬天的南國真是稀松平常，而蒼灰的L市卻因為有雪而十分奇妙，那些冷冽的西北風和厚實的肉餅，面食和裸露的土地都在彰顯著一種粗獷的神跡。
12月份的圣誕節(jié)那天，李懋提前像家里預支了1月份的生活費。他小心地挑選了一家遠離學校但還不錯的酒店，128塊一晚是他當時所能接受的極限了，那時候的生活費才1500塊一個月，出去下一頓館子就要70多，上網(wǎng)、買書外加充飯卡，1500塊每個月都像流水一樣消失的一干二凈，預定酒店并不在李懋的支出計劃內(nèi)，他本想存點錢買一雙喬丹鞋，看來這個月是沒什么希望了。
“李懋，你別，你起來，我鄭重其事地告訴你，你別想在這40塊錢一晚的破旅店里拿走我的第一次。”
因為這句話，李懋改變了自己原來的計劃，實際上為了止住鼻血，李懋已經(jīng)軟磨硬泡萬昱慧很長時間了，后來他想，那三次旅店的花費實在冤枉，還不如一次搞定。消費的價值觀總是隨著年齡而變遷，而萬在做出人生選擇的時候還是很謹慎的，她沒辦法拒絕李懋的“只睡覺不動手”，她也知道李懋心里在想什么，身體上的變化已經(jīng)出賣了他，但她隨口搪塞的話一出，便后悔了，她不僅沒有準備好，也不是很愿意這么快嘗試那場女人并經(jīng)之路的試煉。
李懋破天荒地買了酒和幾朵玫瑰，房間被他布置的整潔而誘惑，盡管萬沒有心思做她不想做的事，但命運還是把她硬生生推到了房間里。看著還算誠懇老實的李懋，她實在不忍心拒絕他。在戀愛的這兩個月里，下館子、看電影、買禮品，李懋都精打細算地主動承擔了，他的脾氣還算說得過去，對她也算是一心一意，但她的估計太多了。
媽媽告訴萬說，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話，特別是外地男人的鬼話；天津的女閨蜜和她聊起，極力勸她分手算了，畢竟以后還是要回天津而不是去其他什么鬼地方；鄰居家喜歡了他好幾年的學長馬上畢業(yè)了，時不時地向她示好，強調(diào)自己簽了什么什么工作，以后會在天津如何如何，畢竟還是知根知底的合適等等。這些箴言像是長輩的命令，萬昱慧聽起來就煩的要命，我偏不聽你們。多年以后，萬昱慧回憶說，看到他們不舒服的樣子，我覺得我勝利了。
在暖氣膨脹的酒店房間里，氣溫26度+。萬在那一刻妥協(xié)了，但也只是50％妥協(xié)，猴急的李懋讓她沒辦法全身心地把自己獻給他。
毫無經(jīng)驗的兩個年輕人，像兩根打了蔫的茄子癱坐在酒店的床上，初次的記憶很不美好，干涸而燥熱。李懋第二天一整個上午都沒理萬昱慧。萬在下午一點鐘的時候撥通了李懋的電話，心平氣和、溫柔體貼地問他，晚上去哪吃飯，她請客。
萬的室友兼閨蜜高鑫是個“明白人”，昨晚徹夜未歸的萬一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就馬上興奮起來，同時又保持著拙劣的鎮(zhèn)定和司空見慣。
“怎么了，看起來昨晚并不美好？”
高湊到萬的下鋪小聲又關切地詢問道。宿舍的人都去“泡”圖書館或者是去“泡”男朋友了，只有單身的小高和心煩意亂的小萬兩個人在嘀咕。
“不想說，你，你想說什么?！?p> “行啦，我都看出來了，肯定是小李不太行吧，哎男人有病得抓緊治，千萬別遺憾終身?！?p> “哎呀，你瞎說什么，我們什么都沒干?！?p> “那就更不正常了，是你不正常還是他不正常，不合邏輯。”
小高隨手抓了一把瓜子來嗑，一副閑著看戲又不以為然的表情。
“好像你特別有經(jīng)驗似的，據(jù)我所知，您還是個雛呢。”
“哎呦喂，怎么，姐姐你已經(jīng)不是了唄，這好事不用藏著掖著了，快分享分享，說實話我都急死了，你別掉我胃口。”
“哎呀，真的什么都沒干，no----thing。”
“不合邏輯，電影里不是這么演的，電影里。。?！?p> “哎呀，煩死了，你還是去看你的電影吧?！?p> 小高又抓了一把花生，細細碎碎地拔弄著，她的眼睛看看窗戶，又看看萬。
“哎，肯定是啊，你們太緊張了，我跟你說，男人這種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得不到滿足心理落差會很大很大的，看來他不是不行，哎呀，愛情中的人兒呀，進退兩難呀?！?p> 萬干脆背過身去，屏蔽小高那些短篇大論，不過有個旁人提醒她，倒是點醒了她的某根神經(jīng)，她想這兩個多月李懋可能并不好過，兩個人充其量也就是牽牽手擁擁抱，她有點后悔自己這么早談戀愛，但又突然開始可憐起李懋了，相比來說李懋可不是偽君子，至少他對她的感情是真的，盡管這其中摻雜著一些個復雜而微妙的欲望和沖動。愛情是個圍城，在他們那個年紀里，不愛是個怪事。
冷戰(zhàn)持續(xù)了幾天。周五上午萬遇到了一件難事，她的創(chuàng)業(yè)比賽項目要轉成pdf格式，ppt也要做適當調(diào)整。
“小萬，我在重慶培訓，這幾天就辛苦你和團隊其他成員了，有什么事我們郵件聯(lián)系。”
“好的老師，保證完成任務?！?p> 萬是個要強的女孩子，不管是學業(yè)還是比賽，要么做好，要么不做。
幾個小時的奮戰(zhàn)修改后，她想起了李懋，李懋的電腦技術還是可以的，她覺得這個時候甭管其他的了，處理好比賽要緊。
“張鵬，要么你現(xiàn)在把李懋揪過來接電話，要么我就把你們宿舍炸平！”
“喂?！崩铐@得十分有氣無力。
“我現(xiàn)在有個十分緊急的事情，下午就要交作品了，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吧word轉成pdf然后ppt。。。”
“我現(xiàn)在有點頭疼。。?！?p> “李懋！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沒心情聽你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你要是不會就算了，哎呀一個大男人這么啰嗦，你不做我找別人做了?！?p> “那你等我一下。”
午時四刻，穿著羽絨服的李懋顫顫巍巍地跑到萬的樓下。
“剛剛宿舍的網(wǎng)又不穩(wěn)定了，我怕你著急，這個優(yōu)盤里的萬的‘比賽文件’就是你要的東西，那我先回去了?！?p> 看到李懋一副臉色蒼白的可憐模樣，盡管心急如焚，但還是問了一句。
“你怎么了？”她摸了一下李懋的額頭。
“這么燙！”
“我和你說了，我頭疼，可能感冒了吧，你先忙吧，我吃點藥就好了。”
看著李懋慢慢離去的背影，她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冷靜。他也許真的是個老實人，也確實對自己很好，起碼那些想法也是正常的。因為下午和團隊在一起修改項目書的其他環(huán)節(jié)，她只得讓張鵬替自己給李懋去買感冒藥和小米粥，嘻嘻哈哈的張鵬，因為要準備學院的聯(lián)誼晚會，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
那天萬穿上了自己一年也就穿那么一兩次的Z牌妮子大衣，里面套一身暗色的連衣裙，腳上搭著一雙高度適宜的小靴子，在北國的冬季，艷陽里的人們有的是機會隨意打扮。她輕輕地帶上宿舍的門，給宿舍這幾個消蝕白日的夜貓子布置了一個勿擾的空間。門剛關上，又被打開了，她對著門右邊的穿衣鏡最后定了定，又掏出淺色號的口紅稍微點染，門終于被關上了。
萬買了李懋最喜歡的手抓餅，蘭市早上的7點鐘，天仍舊熹微。她在前一天晚上用另一張手抓餅買通了李懋宿舍的老張，老張信心滿滿地向手抓餅發(fā)誓“保證完成任務”，時間卻隨著手抓餅溫度的退卻一同流逝，7點10分、20分、30分。萬已經(jīng)非常不耐煩了。
“哎同學，能麻煩你個事么，能幫我叫建筑系312宿舍的張鵬下來嗎，長得挺老的，一米八那么高的，他。。?！?p> “啊我知道，我是樓下212的，行你等著啊?！?p> 5分鐘后，張鵬架著還沒睡醒的李懋爬下了樓梯。
“張鵬，張鵬，你對象來找你了，張鵬，等了半個小時了?！?p> “哎呀我操，都怪昨晚那個妹子，誤事，誤事矣?！?p> “啪啪”。兩個小耳光，張鵬把睡夢中的李懋打醒了，在驚恐中，又被他拉到了樓下。
“弟妹，我其實早醒了，但是這小子就是不起來，你知道的，他這人比較倔，李懋，人家可是等了你快一個小時了，你自己看著辦啊?！?p> 說完，張鵬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宿舍樓。
“你，怎么這么早啊。”
看著萬紅撲撲的有點壞了的小臉，他什么氣也沒有了。
“你不生氣了？不生氣就拿著你的餅去食堂，我生氣了！”
萬生氣的是，站了那么久的精心打扮的自己，已經(jīng)沒有那么美了。
坐在食堂里的李懋，心疼地握住了萬的雙手幫她將微涼的血液揉開，他這才開始打量身邊的小美女，盡管說不出來哪里漂亮了，但就是不一樣了。
“你今天真好看?！?p> “切，昨天不好看是不是?！比f的一雙大眼睛，終于圓潤起來了。
“我知道，你這兩天生氣了，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抗拒，就是沒有準備好?！?p> 女人的溫柔像細雨，來的慢去去的也慢。
李懋還沒明白什么意思，現(xiàn)在的他只能帶著歉意拼命地揉搓。畢竟萬是第一次對自己這么好，不過也讓她體驗一把寒風中站在女生宿舍的感受，也蠻好的，他想。
“是我不好，我不生氣了，你想吃什么，打鹵面嗎，我去買給你?！?p> “哎，我吃過了，我是說，怎么才能讓你開心點，你就去做吧。”
開心？李懋被問蒙了，可能是早上的迷離的氣氛還未痊愈，也可能是他直男的性格暴露無遺，事情嘛，有什么就說什么，這么兜兜轉轉的他只會繞道另一個線頭里，剪不斷理還亂，他想，是不是又做錯了什么得罪這姐姐了。想要變成識女人心的男人，還得再練練。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你等了那么久，你看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我哪敢開心，你開心我才能開心啊。”
“哎呀，你真是，真是木頭。我這次，一定會配合你?！?p> 李懋有點似懂非懂，但是潛意識里是清醒的，他不愿意面對那些人類石祖的話題，也無法想象自己在未來幾十年中扮演的角色，我仿佛是愛她的，但是暗自焚燒和投懷送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態(tài)度，現(xiàn)在的他有些被動了，但他來不及思考。
“要不，去醫(yī)學院旁邊的旅館，我。。?！?p> “李懋，你怎么這么摳，我的第一次就那么不值錢？”
華燈初上。1月的蘭市帶著西北特有的剛勁，算不上風寒料峭，稱得上北風呼喊，骨氣十足的涼風間歇地劃過拋頭露面的行人的臉，李懋打了一輛的士，在平常，將盡兩公里的路程他是不可能如此奢侈的。
一切準備就緒，舊式改造的酒店的外觀在淡黑的夜幕下優(yōu)然昏黃，入口的電動旋轉門因無人維護已經(jīng)罷工有一段時間了，大堂里的女服務員懶散地將屁股從她坐熱了的軟質皮革靠凳上挪走，她上下打量了這兩個來開房的年輕人。
“身份證，要什么價位的?！?p> 李懋笨手笨腳又慌慌張張地把身份證遞給了女服務員，然后望著身后距離好幾米遠的萬，他覺得偷情的意味并不是很濃，但是顧忌是有的，盡管是正常的戀愛關系，但是如果被老師和同學遇到了，他覺得自己會比較難堪，臉紅是一件比較心煩的事情。
“就那個大床房吧，那個，有優(yōu)惠么？”
“大床房98一晚不含早餐，你要早餐嗎？”
“那就98吧，哦哦，不要早餐的?！?p> 五樓并不是很高。但李懋有些心煩意亂。這個女人想干嘛就干嘛，自己生病也不來問一下，還要他帶病做什么格式，現(xiàn)在是可憐自己了么？不過，誰叫自己賤呢，凡事都要付出代價的。
萬昱慧的決定算不上草率，她覺得生病還要幫自己的李懋對自己是真心的。戀愛以來他沒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除了毛手毛腳。就在前一天晚上，她接到了指導老師的電話，她們的項目排在校賽第三名，她沒什么理由再冷落著李懋，當然早上的等待讓她很不耐煩，但一回想，相比李懋那些無數(shù)次地等待，她的偶爾為之，不足掛齒。
房間的門，吱嘎喊叫著被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