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莫睜開惺忪睡眼,和白光一起映入眼簾的還有一張人臉。
于莫驚得從床上跳著坐起來,腦子瞬間清醒,猛地往后靠,把被子向上扯了一扯。
她的視野完全清晰了,眼前是方思洋。
于莫急忙四下張望,確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房間,又掐了自己一把,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厲聲問道:“你怎么在這!”
方思洋側(cè)坐在于莫的床沿,微笑著,深情地望著于莫。
于莫昨晚沒有喝多,她清楚記得自己怎么獨自回家,清楚記得姐姐給她開了門,然后她洗了澡就回床睡覺了。
“是姐姐給我開的門?!狈剿佳髲娜莸卣f。臉上依舊是面具般的笑容,完美得令人害怕,語氣自然得像說的是他自己的親姐姐,他用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繼續(xù)說道,“你睡覺的樣子太美了,我不忍心——”
“于可!”于莫打斷了那令人滿身雞皮疙瘩的臺詞,沖著客廳大喊,“于可!”
“姐姐說她出門有點事?!狈剿佳筝p聲說,“昨天給你打電話時,聽到你的聲音好像哭了,我很擔心。”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于莫的眉頭緊鎖,眼睛警惕地盯住方思洋。
方思洋很神秘地笑了一下,并不直接回答,他挪動了一下身子,朝于莫又靠近了一點,微笑著問,“餓了嗎?我?guī)闳コ栽绮桶?。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面線糊。”
“出去!”于莫厲聲呵斥。
方思洋這才站起身來,走出房間,始終面帶微笑。
于莫換好衣服,走出客廳時,看到方思洋竟然還兀自端坐在玻璃魚缸前的沙發(fā)上。
“慢走,不送!”于莫打開門。
方思洋姿態(tài)昂藏地踱步到門邊,深情款款地望著于莫,溫柔地說,“于莫,我只是希望在你難過的時候,能夠陪在你身邊?!?p> 于莫沒有說話,把門敞得更開了一些。
“那么,暫時告別了。”方思洋無奈地笑了一笑。
于莫關(guān)上門后,立刻打電話和許可吵了一架,電話才剛掛上,就聽到敲門聲。
她把門開了一小道縫,看到門外站著氣喘吁吁的方思洋,手里提著一個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裝著面線糊。
方思洋那總是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發(fā)型,第一回有了凌亂的模樣,幾根碎發(fā)俏皮地往外翹,看起來反而親切了幾分。
“這家面線糊很好吃。”方思洋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他是一口氣跑上七樓的,說話時還帶著喘氣,聲音反倒顯得不那么裝腔作勢了。
“我不吃?!庇谀f完就要把門關(guān)上,方思洋猛地抬起手來,把門撐住。
“早餐還是要吃的?!?p> 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面巾紙,攤開,鋪在地上,小心地把面線糊放在上面,“我馬上走,這個留給你。”
說完,方思洋便轉(zhuǎn)身下樓。
于莫怔怔地望著地上那碗面線糊,包裹著它的塑料袋因熱氣而蒙上了一層水珠。
“方思洋。”于莫忽然喊住他,遲疑了片刻,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總之,謝謝?!?p>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狈剿佳蠡剡^頭來,晨曦照在他的臉上,似乎褪掉了那層面具,留下了最純粹的笑容。
聽到這話,于莫挪開了視線,冷冷地說,“再見?!?p> ——
于莫、慧子、小谷,三人考進不同的高中,三個學校之間距離很遠,互相見上一面很不容易。開學三周后,終于迎來她們升學以后的第一次姐妹聚會。
見面的地方是小谷高中同桌推薦的,這家花茶店開業(yè)沒多久,生意異常火爆,異域風情的室內(nèi)設(shè)計吸引了許多年輕女孩打卡。
小谷和慧子早早就到了,選定了花圃邊上的好位置,座椅的造型是秋千,兩邊的鐵索纏繞著綠色的藤蔓和淡紫色的仿真牽?;ā?p> 小谷和慧子并排坐在秋千上,認真研究著菜單,咂舌于每件飲品的單價之高。
“小谷,你同桌可真有錢啊。”慧子說。
“是她男朋友帶她來的?!毙」攘w慕地說,“因為她是五月份生日,所以她男朋友特地選的這家店?!?p> 這家花茶店的店名叫“五月花”。
兩個人正在感慨小谷同桌那位浪漫的男朋友,樓梯口傳來于莫的聲音。
“小谷!慧子!哈哈哈!我來啦!”
小谷和慧子齊刷刷抬起頭,于莫風風火火地大步走來,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長到了膝蓋,直接做裙子穿,初三時剪的短發(fā)已經(jīng)長到鎖骨的位置。
小谷把菜單遞給于莫,小聲說,“莫莫,這家店的東西好貴,我們點了一壺三人份的花茶,你看看還要點些啥?!?p> “不必了!見到你們兩個家伙,喝空氣也高興??!”于莫在兩人對面隔桌坐下,氣都還沒理順,就急忙問道,“小谷,和你男朋友怎么樣?”
小谷談戀愛了。
這得從初三說起,那時于莫忙于備戰(zhàn)中考,放學時媽媽總是準時來接她回家,很長一段時間小谷都和慧子結(jié)伴回家,有時候慧子動作比較慢,小谷就到慧子班上去等她。
這期間,慧子班上有位叫孫立皓的男生,如果慧子做值日,他就找個名堂留得很晚,借機和小谷說上話,還經(jīng)?!绊槺恪苯o她們買飲料。
報考志愿的時候,他問小谷報哪個學校,于是他的報考志愿單上,只填了這個學校。
就在兩周前,孫立皓終于表白了。
“孫立皓真的是太悶了!”小谷抱怨著,臉上卻洋溢著幸福,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
“看你的樣子可不像。”于莫拍著膝蓋,笑著說。
“他真的是一根筋了,生日時送巧克力,表白時送巧克力,這周又送巧克力。”小谷噘著嘴說,“而且還都是同一個牌子的。我第一盒都還沒吃完呢?!?p> “那你至少還有巧克力收呀。知足吧?!被圩臃朔籽?,笑著說。
于莫目光轉(zhuǎn)向了慧子,嘿嘿笑了兩聲,“你呢?和李昂怎么樣了?”
自從慧子和李昂在一起,于莫和李昂就很少聯(lián)系。
這時服務員端上了花茶,一股甜甜的香氣撲面而來,透明的玻璃茶壺里裝著斑斕的干花,托盤上放著三個精致的小玻璃杯。
“就那樣吧。”慧子淡淡地回應,又覺得回答太過單薄,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他在荔城上學呀,很少回胡安?!?p> 慧子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端起精致的玻璃茶壺,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番,然后仔細地斟滿三個小杯子,“聽說這個花茶是他們家的招牌?!?p> 三個人端起了小茶杯,不無儀式感地干杯,放在嘴邊小呡一口。
小谷和慧子都表示贊賞,對這清香的口味很是喜歡。
于莫嘴角撇成了八字,嫌棄地說,“還是可樂好喝?!?p> “莫莫,我剛剛正和慧子聊到我同桌的男朋友呢,簡直是小說里走出來的?!毙」扰d奮地說,“不僅人長得帥,而且還超級體貼,每天早上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跟她說早安,每天晚上再忙都要陪她聊天,睡前跟她說晚安,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會馬上跟她分享,周末立刻得帶她去?!?p> “還有男朋友能做到這樣啊?”慧子不置可否,烏黑的眼睛瞪得圓溜溜。
“而且,還是二中的校草!”小谷激動地補充,“我見過,長得確實很帥,據(jù)說家里還很有錢。”
“二中?”于莫心頭一驚,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問道,“名字該不會叫做方思洋?”
“是?。∧?,你怎么知道?”
于莫愣了愣,陡然大笑起來,嘴里蹦出了兩句臟話:“臥槽!垃圾!”
慧子和小谷詫異地望向于莫。
于莫掏出手機,打開手機短信信箱給二位姐妹觀摩——上百條短信里,除了準點的早安和晚安,還有一堆有趣的生活分享、體貼的關(guān)心、矯情的情話。
“誒!”小谷指著最新的一條簡訊驚呼道,“我同桌收到過一模一樣的!”
那條簡訊上面寫著:時間會向你證明,我和別人不一樣。
“天吶?!被圩与y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莫莫,你該不會也跟這個人?”小谷身子前傾,小聲問道。
“當然沒有?!?p> 于莫的表情怪異,嘴角上揚,眉頭緊緊皺著,嘴里恨恨地說,“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怕是還不止有莫莫和小谷的同桌?!被圩泳璧丨h(huán)顧了一下四周。
“謝仁杰也是二中的,可能會知道些情況。”
于莫喃喃念叨,但是謝仁杰表白之后,他們就形同陌路,突然去問他這么件事,未免唐突。她的眼珠子機靈地轉(zhuǎn)動,最后目光落在了慧子身上,“你問問李昂?!?p> 慧子遲疑了一下,下定決心似的說了句,“好!”
電話撥通后,慧子按了免提外擴,三個人把耳朵湊到了一起,“滴——滴——”的聲音聽得她們莫名有些緊張。
電話接通了。
李昂沒有說話,慧子清了清嗓子,聲音又細又小,“喂,李昂,是我。”
“嗯,怎么了?”李昂冷冷地問。
聽到李昂那熟悉的聲音,于莫和小谷腦中都自動浮現(xiàn)出他那副裝酷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怕被李昂聽到,兩個人捂住嘴,努力不笑出聲來,笑罷,立刻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豎起耳朵。
“想問你能不能幫忙問下謝仁杰,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方思洋的人?”
“方思洋,誰不認識?”
三雙眼睛兩兩相望,小谷用口型對慧子說:“問他為什么這么說?”
“怎么說?”慧子問道。
“胡安二中出了名渣男?!崩畎狠p蔑地說。
“怎么個渣法?”于莫沒忍住,著急地問,話剛出口,立馬捂緊了自己的嘴。
聽到于莫的聲音,李昂沉默了片刻,繼續(xù)說,“腳踏多條船是公開的秘密?!?p> “你知道都有誰嗎?”慧子問。
“我怎么知道?”李昂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好。那沒事了,你忙吧?!被圩拥哪樅鋈粷q得通紅,急忙結(jié)束了對話。
電話掛斷,三個女孩仍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前傾靠在桌上,臉上是同樣憤憤不平的表情。
“人渣!”于莫牙齒縫里迸出兩個字。
“莫莫,怎么辦?我要告訴我同桌嗎?”小谷想到每天沉浸在幸福當中的同桌,根本不忍心開口。
小谷的同桌叫做曾靈兒,是個可愛的女孩子,長得像個芭比娃娃,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臉頰有點嬰兒肥。她初中就讀第二中學,方思洋是她的學長。
她不是不知道方思洋花心的往事,但是方思洋說為了她,已經(jīng)洗心革面。曾靈兒當然相信他。
“當然要告訴她!不能讓女孩子繼續(xù)受騙!”于莫咬牙切齒地說,“不止要告訴她!還要揭掉方思洋虛偽的面具!”
于莫為自己差點相信方思陽是個好人感到惱羞,更為林雙木竟然將自己介紹給這樣出了名的人渣而感到難過,難過的情緒在她的體內(nèi)化成加倍的憤怒。
她獰笑著,手握成了拳頭,狠狠地錘在桌上。
慧子的眼睛滴溜溜地環(huán)顧四周,輕輕拍了拍于莫爆著青筋的手背。
于莫手腕上仍戴著那條,很久以前的黑色發(fā)圈。
——
江南KTV的包廂內(nèi),燈光昏暗,半透明的玻璃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飲料和水果。
方思洋深情款款地演唱著陳奕迅的《K歌之王》,于莫微笑回應。此時她臉上的笑容跟方思洋一樣,虛偽得仿佛是一張面具。
方思洋唱完后仍抓著話筒,低著頭沉吟,似乎還沉浸在音樂里。
等到下一首歌開始,他才結(jié)束了他的表演。
“獻丑了。”方思洋抬起頭來,溫柔地望向于莫,微笑著說。
于莫輕輕撫掌,沒有應答,心想這個人真是他媽的不要臉。
“不知道你會喜歡喝什么,所以把能買的都買了?!狈剿佳髮⒁慌棚嬃贤频接谀媲埃锌蓸?、旺仔牛奶、果汁、吸吸果凍、芬達、果味啤酒。
于莫臉上不動聲色,心里一陣冷笑。
這時她的手機“滴滴”響了兩聲,她身子往后靠,快速讀了一遍短信內(nèi)容。然后放下手機,嘴角輕揚。
她走到點歌臺前假裝點歌,調(diào)低了音箱的音量。
“方思洋,你真的喜歡我嗎?”
于莫坐回原來的位置,面對著方思陽,手指從那些瓶瓶罐罐上滑過。
電視機里色彩變動的光映照在她臉上,她的眼睛閃閃發(fā)光。
“當然?!狈剿佳笫附徊?,身體前傾,坦然地直視著于莫的眼睛。
“你是不是對每個女孩都這么說?”
“當然不是,你跟所有女孩都不一樣?!?p> “所有女孩?還有很多其他女孩嗎?”
方思洋搖了搖頭,很無奈似的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校草這個頭銜給我?guī)聿簧俾闊??!?p> 于莫看到他的眼里流露著得意,語氣充滿優(yōu)越感,不禁內(nèi)心作嘔,繼續(xù)強裝著微笑問道:“那你一定交往過很多女孩了?”
“過去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此時此刻,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狈剿佳笥盟浅錆M磁性的聲音,惺惺作態(tài)地說道。
他說完最后一個字,抿緊了嘴角,目光真摯得讓人不容置疑。
在于莫沉默的間隙,方思洋朝她挪近了一些,一股濃濃的汽車香水味鉆進于莫鼻子里,她的胃頓時翻江倒海,臉上仍是造作的微笑,狡黠地盯住了方思陽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可是我聽說,你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p> 她今天是有備而來的。
以于莫目前了解的信息,方思洋確認關(guān)系的女朋友就不下三個,除了小谷的同桌曾靈兒,還有張瀅的初中同學黃瀟琳、胡安一中高二的溫婉如。除此之外,方思洋同時在追求的女孩還有好幾個。
于莫詫異于方思洋的時間規(guī)劃能力和超強精力能腳踏這么多條船,但是更加讓她震驚的是,當她將方思洋齷齪的渣男行徑告知這三位女孩的時候,她們?nèi)疾恍拧?p> 最初她們堅信自己是唯一一個,當于莫拿出手機短信給她們看之后,她們又改為堅信自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于莫說要在她們面前揭開方思洋道貌岸然的面具,黃瀟琳和曾靈兒猶豫再三,最后同意來現(xiàn)場,但是直到最后,她們也聲稱相信方思洋。而溫婉如則是完全抗拒,她認定于莫是因為嫉妒,所以挑破離間,因為得不到,所以報復方思洋。
“我身邊確實有很多女孩?!狈剿佳罄潆h地笑了。
于莫心里一驚,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方思洋接下去就會坦白。
“可是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倘若你介意,我會跟那些追求者,保持更遠的距離?!狈剿佳竽樕鲜菬o比自信的笑容,頭朝于莫靠得更近了一些。
于莫忍不住掩面大笑了起來,笑聲如同一串被風吹得止不住響的鈴。
她這一笑,讓方思洋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足了鋪墊,突然將手搭在于莫的肩膀上。
“你干嘛你!”于莫猛地將他推開,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方思洋顯然沒有料到,身體歪歪扭扭地定住,那張完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錯愕的表情,但他立即就調(diào)整好自己的姿態(tài),恢復了從容的微笑,“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p> 于莫又往后退了幾步,身體貼在門上,雙手抱在胸前,挑著眉,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冷哼,輕蔑地望向方思洋,“曾靈兒你認識嗎?”
“認識?!狈剿佳舐暽谷坏貞?,“以前是二中的,給我寫過情書?!?p> 他說完,很無辜似的聳了聳肩。
于莫哂笑著點了點頭,又問,“那黃瀟琳呢?”
方思洋這次沒有立即回答了,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于莫了解到的信息比他想象的多。
可是即便知道他腳踏多條船又如何?他只需要故技重施,讓每個女孩相信自己是最特別、最重要的那一個就可以了。
這樣的質(zhì)問以前也曾發(fā)生過,他一向處理得無懈可擊。
現(xiàn)在包間里沒有第三個人,方思洋的嘴角再次揚起自信的笑,憑他的經(jīng)驗和對女孩的了解,是不會被這樣幾句話問倒的。
眼前的于莫,他是一定要拿下的。從來沒有他方思洋拿不下的女孩子。
方思洋沒有直接回答于莫的問題,說話的聲音依然鎮(zhèn)定而溫柔,“對不起,我會跟她們說清楚的。如果讓你難過了,我很抱歉。”
于莫哈哈大笑,兩只手放進了口袋里,對著身后的門說,“你們都聽到了吧。”
這時,包間的門打開,門外站著兩位女孩,短發(fā)的是黃瀟琳,長發(fā)齊劉海的是曾靈兒。
曾靈兒垂著頭,嘴巴微張,目光迷離,兩只眼珠子不知所措地左右轉(zhuǎn)動,她似乎正在努力消化剛剛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黃瀟琳抿著嘴唇,倒吸了一口冷氣,揚著下巴,不可置信地看著方思洋,見方思洋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恨恨地揚長而去。
曾靈兒看到黃瀟琳走了,失魂落魄地也跟著轉(zhuǎn)身離開。
方思洋沒有追出去,甚至沒有多看那兩位女孩一眼。他的臉色煞白,但沒有絲毫懊悔或者難過的跡象。
“夠狠啊,于莫。”他的眼睛發(fā)紅,獰笑著,他的面具終于被撕掉,露出了真實的嘴臉。
于莫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那兩個落寞的背影上,心里充斥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傷。
她想起陳秋紅的那句對不起,想起林江摔掉蛋糕離去的模樣,想起滿身滿臉傷的李昂,這些畫面在她腦海中串聯(lián)起來,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她擭住。
一聲質(zhì)問在她腦中不斷回響——你究竟憑什么?假正義之名,一次又一次,任性妄為,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于莫感覺有什么東西揪著她的心臟往下沉,全然忘了眼前的方思洋。
她恍恍惚惚轉(zhuǎn)身要離開包間,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于莫游離的目光緩緩從那只抓著她的手上,移到方思洋的臉上。
此時的方思洋,已經(jīng)收拾好情緒,重新露出了面具般的笑容。
“放開?!庇谀淅涞卣f。
方思洋沒有松手,一聲震耳巨響,他將門重重關(guān)上,隨即兩只大手牢牢抓住于莫的肩膀。
他的臉上仍克制地擺出那副面具,然而青筋爬上了他的額頭和脖子。
于莫掐住擒在她肩頭的兩只手,白色的法式指甲深陷進方思洋的皮膚,幾乎要摳出血來,但方思洋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她的腦中浮現(xiàn)起另一個人,如果那個人知道,方思洋是這樣的敗類,如果那個人知道,她會因此受傷,他會后悔把她介紹給方思洋嗎?
忽然,于莫臉上閃過一絲讓方思洋背脊發(fā)涼的怪笑,她放棄了掙扎,手一點點松開,眼珠子完全不動了,那雙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目光穿過了方思洋的臉龐,不知去向了何方。
方思洋那張因用力而扭曲的臉湊近了,刺鼻的汽車香水味撲面而來,于莫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將全身的力氣用在膝蓋上,狠狠撞向方思洋的胯下,方思洋痛得一聲慘叫,倒退了兩步,弓著身子,手扶在桌角。
于莫面無表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打開門。
“站??!”方思洋聲嘶力竭地沖她喊道。
她回過頭時,看到方思洋擰著眉頭,夾緊雙腿,一只手顫顫巍巍地指著她。
于莫輕蔑一笑,又重新走到方思洋面前,揮起手臂,重重地朝那張?zhí)搨蔚拿婢邠澚艘话驼啤?p> ——
后來的幾天,方思洋還是持續(xù)不斷給于莫發(fā)簡訊,內(nèi)容和以前完全不同。
有時是赤裸裸的威脅,他說他會讓于莫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時又恬不知恥地編造謊言,他說他已經(jīng)跟所有女孩都切斷關(guān)系,他是真心喜歡于莫的。
于莫沒有回復,他又會自顧自繼續(xù)說,想必你當真了吧?別做夢了,誰都不會喜歡你這種女人。
于莫嘴角浮起一絲不屑的冷笑。
周五晚上,許靜和葉曉鵬約于莫一起去看電影,于莫拒絕了。
雖然許靜和葉曉鵬還沒有明確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但是兩人出雙入對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于莫明白,他們只不過是還缺少一個契機,她的好閨蜜和這位她多年的追求者,都在醞釀這個契機。
秋天到了,天空變得很高,夜是黑紫色的,沒有半點星光。
于莫身上仍是夏季校服,涼風吹得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拐進八間巷的時候,她看到了兩位女孩。
于莫認得她們,是方思洋帶她去的那家甜品店里的服務員,一位叫做曉璇,另一位是那天一直怪笑的收銀女孩。
曉璇穿著一身甜美的粉色裙子,收銀臺那位和在甜品店時很不一樣,素顏,短發(fā),穿著一套中性的工裝服。
兩位女孩擋在了于莫面前,曉璇站在短發(fā)女孩的側(cè)后方。
于莫的目光淡淡地從兩人身上掃過,落在短發(fā)女孩那雙憤怒的眼睛上,那雙眼睛又長又細。
“真是賤啊,得不到就要毀掉?!倍贪l(fā)女孩獰笑著說。
這么一聽,于莫大概知道了她們的出現(xiàn)所為何事,但她無法想象方思洋用了一套什么樣的說辭,讓她們得到這樣顛倒黑白的結(jié)論。
“我不需要故意毀掉他,更不想得到這種人渣?!庇谀J真地說,目光平分在兩個女孩身上。
“方思洋說的果然沒錯,你污蔑起人的樣子,還真是義正言辭?!倍贪l(fā)女孩又獰笑了一聲,回頭朝曉璇挑了挑眉,“我就說吧。這種虛偽的圣母婊就令人惡心?!?p> “污蔑?”于莫笑了,望向短發(fā)女孩身后的曉璇,“方思洋那天帶我到那家甜品店時,你們不是也在嗎?”
曉璇抿著嘴,與于莫四目相對時,慌張地挪開了視線。
“是呀,還是我?guī)湍阗I的單呢?!倍贪l(fā)女孩輕蔑地說,“為了討好方思洋你也挺不容易的,窮得叮當響了,還要在方思洋面前充大爺?”
于莫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笑出了聲來。
這一笑望,倒把短發(fā)女孩激怒了,她的臉因惱羞而漲得通紅,橫起了眉毛,惡狠狠地罵道,“不要臉的賤貨,你笑什么!”
“真是傻子?!庇谀艞壛烁v道理,心里暗暗贊嘆方思洋的演技。想起自己都差點被騙,于莫不禁自嘲,這句傻子說的不止是她們,也是她自己。
“你他媽罵誰傻子!”短發(fā)女孩這回倒是把于莫的話聽進去了,俯身朝于莫沖去,揮起手臂,于莫倏然閃開。
她另一手又接著朝于莫劈去,于莫側(cè)過身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將那只手反扣住。
“??!”短發(fā)女孩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慘叫,半屈著身子,頭和脖子朝著地面,整個身體受制于被于莫抓住的手腕,不得動彈。
于莫的父親是習武之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教她這招用來自衛(wèi)的擒拿手,一旦得手,就能輕松制服對方。小時候她經(jīng)??吹桨职钟眠@招對付媽媽,媽媽被反手扣住,但媽媽總是面如死灰,不掙扎也不求饒。
曉璇在一旁著急得直跺腳,嘴里嘟囔著,“小鹿,算了算了!”
叫做小鹿的短發(fā)女孩咬著牙,喘著粗氣,不說話。
“別被人渣騙了。”于莫說完這句話,松開她。
小鹿踉蹌著站穩(wěn),扭了扭手腕關(guān)節(jié),眼里射出狡黠的光,突然再一次朝于莫奔去。她的手直直地朝于莫的臉揮去,銀色的小刀片在她的拇指與食指之間閃閃發(fā)光。
于莫側(cè)身,伸手擋住,手掌劃出了一道紅色的口子,血液一滴一滴落下。
“小鹿!你干嘛??!”看到血,曉璇更慌了,抓住小鹿往后跑。
小鹿甩開了曉璇的手,得意洋洋地踱步到于莫面前,比劃著小刀。
于莫沒有抬頭,盯著那道傷口,臉上浮起了一絲怪異的笑。
“于莫!”
是慧子的聲音。
于莫尋聲望去,李昂和慧子正朝她奔來,兩位女孩已經(jīng)慌張地從另一個方向逃走。
“于莫!你沒事吧!”慧子抓著于莫的手,看著那道觸目驚心的鮮紅傷口,幾乎要掉下眼淚。
李昂一句話也沒說。
“沒事?!庇谀喑嗟囟⒅堑纻?。
“那兩個女孩是誰?”慧子著急地問。
于莫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心里默念著“林雙木”三個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這回,終于可以放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