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莫戀愛了，她完全變了一個人——在教學樓的走廊里偶然遇見莊寒，就能暗自竊喜一整天；她的日記本里寫下了一條又一條青澀的想念；她從周一就開始期待周末與莊寒見面，每次見面時都精心打扮。
莊寒的父母一旦不在家，他就偷偷給于莫打電話，他們聊學習，聊未來，聊到了以后的小孩要叫什么名字。
他們在晚自習第一節(jié)課下課時秘密約會，所謂的秘密約會，也不過就是一前一后漫步在塑膠跑道上，跑道上散步的人很多，他們話都不敢多說幾句，但是即便這樣，他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他們周末不僅會一起做物理練習題了，還一起看電影，莊寒喜歡《變形金剛》，他們依偎在一起，從第一部看到了第三部，看了好幾遍。
這個周六，莊寒說他要去老師家補習，沒有時間來找于莫，于莫約了小谷和慧子來家里看電影。
小谷和慧子還沒到，突然熟悉的、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響起。于莫打開門，看到莊寒壞笑著站在那里。
“啊！”于莫的笑容溢出，寫滿了一臉的驚喜，“你不是說今天沒空嗎？”
“可是太想你了，補習前也想來見你一面?！?p> 莊寒抱著于莫的肩膀，那雙好看的單眼皮眼睛深情地望著于莫，于莫的臉頰立即泛起了紅暈。
這時小谷和慧子出現(xiàn)在樓梯拐角，小谷笑著輕咳了兩聲。
莊寒慌張地松開了于莫。
“他是莊寒?！?p> 于莫親昵地挽著莊寒的胳膊，模樣驕傲得像一只小天鵝。
還沒等于莫介紹慧子和小谷，莊寒有些不自在地掙脫開于莫的手，笑著說，“你們玩吧，我先走啦?！?p> 話音剛落，他飛快地側(cè)身略過小谷和慧子，消失無影。
“打擾你們好事啦。”小谷捂嘴笑著說。
“他今天要去補習?！庇谀獌芍桓觳泊钪」群突圩拥募绨?，三個人一起進了屋。
“也是，重色輕友的于莫，要是男朋友有空，怎么會想到我們呢?！毙」染镏?。
于莫嘿嘿笑了兩聲，“慧子，怎么樣？要不要我去幫你教訓李昂。”
慧子和李昂分手了。
“我提的分手?！被圩涌嘈χf，“我可能不適合談戀愛?！?p> 慧子說她總是忍不住想掌握李昂的行蹤，變得敏感多疑。
“男生不喜歡被剝奪自由吧，尤其李昂那樣獨來獨往慣了的人?！被圩有χ柫寺柤?，“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討厭自己那副神經(jīng)兮兮的樣子。就停在這里也好。”
慧子的淡定，完全在于莫和小谷的意料之外。
于莫心想：自由，誰不愛呢？那些愿意放棄自由的人，一定是遇到了更愛的東西吧。
“我覺得我也不適合談戀愛?！毙」仁峙跸掳?，嬌嗔地說，“孫立皓真的是太無趣了！難以置信！他又送了我?guī)缀型钋煽肆Α！?p> 于莫和慧子噗嗤笑出了聲。
于莫指了指懸掛在玄關(guān)上方的紫色風鈴，“有巧克力吃不錯了，你看看莊寒送我的什么，我解那個風鈴解了五個小時！”
“你們倆就盡管秀恩愛吧?！被圩訜o奈地把手一攤，于莫和小谷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
“天吶！”
小谷看到桌上一個小紙箱里，裝滿了藍色千紙鶴，邊上還有一疊方形紙片，最上面的幾張工工整整地寫滿了矯情的文字，“莫莫，你竟然這么浪漫！”
于莫每天把和莊寒有關(guān)的事情、對話、心情，寫在藍色的紙片上，疊成千紙鶴。她說很久很久以后，要把這些送給莊寒。
也許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頭發(fā)花白，戴著老花鏡，依偎在一起，讀著這些穿越時空的，他們自己的故事。
“莫莫的心里住著個詩人呢?！?p> 慧子笑著說，小心地捏起一只撐開翅膀的千紙鶴，放在眼前端詳，那千紙鶴疊得很仔細，每一個折痕都壓得利落嚴實。
“談戀愛簡直要人命?！庇谀倚χf，將那些還沒有疊完的紙片小心收拾好。
桌上放著最新一期的星座雜志，小谷隨手翻開，發(fā)現(xiàn)仍然是停在摩羯座和巨蟹座的那一頁。
“莫莫，你該不會還沒放下林雙木吧？”小谷壞笑著說。
“怎么可能！”于莫皺緊眉頭，急忙辯駁，“莊寒也是摩羯座的?！?p> 小谷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她回過頭望向慧子，“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莊寒，長得也跟林雙木很像？”
還沒等慧子回答，于莫高聲說道：“電影開始啦！”
——
高二下學期的期中考，莊寒成績嚴重下滑，掉出年段前五十名榜單。
自那以后，他就很少給于莫打電話，QQ也很少上線。
于莫知道成績對莊寒來說有多重要，掉出榜單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一周一周去過，莊寒杳無音信，她的心漸漸不安了起來，想念也日益膨脹。
于莫想要沖到他的教室去找他，想要往他家里打電話，都忍住了，她知道一旦觸動莊寒的父母，他們就真的沒有機會見面了。她只能無時不刻守著冰冷的手機，生怕錯過莊寒的來電。
當她終于等到莊寒的電話，心里的千言萬語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倒是莊寒先開口說話了：“我想你了?！?p> “想我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都不找我呢？”滿懷的思念到了嘴邊，只剩下委屈和埋怨。
“對不起，我怕如果不做調(diào)整，我們都會考不上重點大學的?！?p> “重點大學重要還是我重要呢？”于莫脫口而出，這是她心底真實的疑問，但是話才說出口，就后悔了。
“你不相信我嗎？”莊寒問。
“當然不是。”于莫急切地說，“對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p> 于莫的每一次不安，只要莊寒一句“你不相信我嗎”，她就自行慚穢，變得聽話乖巧。
“于莫小姐，這回真的得認真學習了。”
“嗯。沒問題。”
再過一個月就是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
“約法三章，這個月不見面、不聊天、不上網(wǎng)?！?p> “好，都聽你的?！?p> “這個月誰偷偷上網(wǎng)誰就是小狗？”
“好?！?p> “于莫小姐，你是第一營養(yǎng)級，我是第二營養(yǎng)級?！?p>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我吃定你了？”于莫笑了，心里像吃到了最喜歡的藍色彩虹糖一樣甜，先前的壞情緒瞬間沒了蹤影。
“如果理解成我的能量，可以化作你前進的力量會更好?！鼻f寒笑著說，“相信我，心在讀書上，你在心里?！?p> “好的。加油，莊先生?！?p> 莊寒說到做到，然而于莫是小狗。她每天都偷偷上網(wǎng)，怕萬一、萬一錯過和莊寒聯(lián)系的機會。
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期末再次考得一塌糊涂。
好在莊寒又重新進入了年段排行榜，她高興得像上榜的人是自己。
期末考試結(jié)束了，但是莊寒沒有出現(xiàn)。
——
假期，于莫哪也不去，每天都守在家里。
電腦里下載了他們曾經(jīng)說好要一起看的電影，冰箱里買好了莊寒喜歡的飲料，房間被她收拾了一遍又一遍。
她每天都以為，明天莊寒就會驚喜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但是沒有，一直到寒假的第八天，她接到莊寒的電話。
“于莫?！鼻f寒很少直呼于莫的名字，也很少這么嚴肅說話。
“你可算給我打電話啦！”戀愛腦的于莫一時沒聽出異樣，只顧著高興，手里忙著疊第518只千紙鶴，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最近疊的這些千紙鶴，寫滿了她的思念。
“我想了很久?！鼻f寒停頓了一下，他的聲音異常冷靜，“我們不適合?！?p> “什么？”于莫樂呵呵地問，顯然還沒聽明白莊寒在說什么，騰出一只手來抓穩(wěn)手機。
“于莫，我們不該在一起，我們兩，不適合?！?p> 還未成型的千紙鶴從于莫手中滑落，又從玻璃桌的邊沿跌落到地板上。
她的腦袋里“嗡”地一聲響，像是沒明白莊寒在說什么，不置可否地重復了一遍，“不適合？”
“你不是也說過嗎？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鼻f寒冷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什么？”于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當然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這句話，她還記得那位對此不以為然的少年，激動地說要進入她的世界。她還記得少年眼里的真摯和熱切！
“對不起?！?p> “那過去算什么呢？”于莫的聲音微微顫抖，手機緊緊攥在手心里。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那時候在做什么?！?p> “所以是現(xiàn)在清醒了？”
“對不起?！?p> “你喜歡上別人了嗎？”
“沒有。于莫?！鼻f寒很突然地說起另一件事，“我會去BJ?！?p>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去嗎？”
眼淚，忽然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往下掉，血液瘋狂地涌上頭頂。
于莫的哭聲嚇壞了莊寒，他著急地連連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于莫，對不起?！?p> 于莫泣不成聲，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她用力地吸氣，用力地呼氣，終于讓情緒平緩了下來。
“為什么？”她問，聲音虛弱得像是瀕臨死亡的重癥病人。
“于莫，我爸媽不會同意我們的?！?p> “你不是說感情是我們倆自己的事情嗎？”
“對不起。你會遇到對你更好的人。”
“你不是說你不擔心自己現(xiàn)在對我不夠好，因為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p> “你不是說要我相信你嗎…我相信了啊…”
“對不起，于莫，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不可能啊。
明明就已經(jīng)解開了那個纏滿了死結(jié)的紫色風鈴，于莫的腦子里不斷冒出“不可能”三個字。
“為什么呢？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了，我改，好不好？”
于莫的聲音顫抖，懇求地說。
“沒有，真的沒有，對不起?！?p> “我以后會認真聽課，考試前會認真復習，我不偷偷上網(wǎng)了，我會考上BJ的大學，我會聽話。好不好？”
“不是這樣的……”
“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好不好？好不好？”
于莫的喉嚨已經(jīng)被眼淚塞滿了，聲音是從鼻子里發(fā)出來的，她像個乞丐一樣卑微地哀求。
“你很好。是我的問題，我一時沖動，我沒想清楚，我不負責任?！?p>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她的身體里轟然倒塌，視覺和聽覺都模糊了，無數(shù)玻璃渣子扎進心頭，痛得她全身痙攣，抓著手機的那只手頹然垂下，另一只手緊緊地壓住胸口。
窗外吹進了一陣陰冷的風，滿桌子的藍色千紙鶴還沒來得及起飛，紛紛落在了地上。
她現(xiàn)在坐著的這個位置，就是她的初吻發(fā)生的地方，也是坐在這里，莊寒第一次告訴她，我喜歡你。
一切是那么美好，不能在最后，讓自己變成一個瘋子??！
理智慢慢回到她的腦子里。
那雙干澀紅腫的眼睛異常平靜，如同風暴過后的天空。
她再次舉起手機，穩(wěn)穩(wěn)地放在耳邊，從容地問，“莊寒，你已經(jīng)決定了，對嗎？”
“嗯。對不——”
莊寒還沒說完，于莫冷靜地打斷了，“這個電話掛掉之后，我們就再也回不了頭了，你明白嗎？”
于莫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但是那張慘白的臉上不再有任何表情。
“對不起。”莊寒似乎只剩下這一句臺詞了。
于莫擦干了眼淚，笑著問，“除了對不起，你還會說什么呢？”
“你值得更好的人。”
“嗯。當然。再見，莊寒?！庇谀獟斓綦娫?，那張布滿淚水的臉分明在笑。
她慢慢踱步到玄關(guān)，踮起腳尖，將那串紫色風鈴狠狠地拽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
許靜和葉曉鵬走進江南KTV的包間時，于莫坐在屏幕前，背靠玻璃桌，腳邊的啤酒箱已經(jīng)空了一半。
她兩手抓著麥克風，搖頭晃腦地唱著張惠妹的《記得》。
葉曉鵬關(guān)門時沒控制好力氣，嘭地一聲響。
于莫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站在門邊的許靜和葉曉鵬。
“你們來啦?！庇谀Φ茂偗偘d癲，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又繼續(xù)唱歌。
許靜挪了把圓沙發(fā)坐到于莫身邊，胳膊搭在于莫肩上，抓著另一支話筒，和于莫一起唱了起來。
葉曉鵬默默坐在角落。
“誰還記得，是誰先說，永遠地愛我?！钡诙橹鞲鑴倓傞_始，只剩下許靜的聲音。
許靜回過頭，看到于莫正在哭，眼淚和鼻涕布滿了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好像隨時都會斷氣。
許靜抱住于莫，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樣喃喃念著，“沒事的，哭吧，沒事的。”
于莫靠在許靜肩膀上，終于放聲大哭了起來，許靜的衣服很快就被染濕了一片。
“男人都是騙子！”于莫忽然猛地抬起頭來，通紅的眼睛盯住許靜，似乎在尋求許靜的認同。
許靜斜睨了一眼葉曉鵬，哄著于莫說，“嗯，對，都是騙子，男人都是騙子?！?p> 于莫想起了方思洋、莊寒、林江、李昂，無一不是例外。
她從許靜的懷里掙脫開，輕蔑的目光落在葉曉鵬身上，獰笑著說，“葉曉鵬也是！你他媽也是騙子！”
葉曉鵬緊張地望向許靜，許靜不動聲色地看著于莫。
“許靜！葉曉鵬也是騙子！他也是騙你的！”于莫激動地說，雙手緊緊抓住了許靜的肩膀。
“放心，葉曉鵬可沒那個膽子?！?p> 許靜笑著說，溫柔地將于莫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捏緊。今天的許靜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依舊楚楚動人。
“你問問這個騙子，以前是不是還說要永遠喜歡我？”于莫揮起手臂，直指葉曉鵬，“他以后也會喜歡別人的！”
一首歌結(jié)束，包間里安靜得令人窒息。葉曉鵬不知所措地望著許靜。
“于莫，你喝醉了。”許靜僵硬地揚著嘴角，淡淡地說。
“許靜，他是騙子！男人都是騙子！”于莫抓住許靜的手，熱切地望著許靜。
“你喝醉了?！痹S靜面無表情。
“許靜你相信我！男人都是騙子！”
于莫又大哭了起來，驀地站起，衣角蹭到桌子邊沿的酒瓶，酒瓶跌倒，滾落到地上。玻璃瓶與大理石碰撞發(fā)出刺耳的撞擊聲。
久久回響的撞擊聲終于停止，包間徹底落入一片死寂。
許靜倒吸了一口氣，抓起酒瓶，猛灌了幾口，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
“我們有什么資格說他們是騙子？我他媽還說要永遠喜歡駱超奇呢？”許靜的嘴角冷冷上揚，“你呢？你不是喜歡林雙木嗎？現(xiàn)在又他媽是為誰在這里發(fā)酒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