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回宿舍的時候,姜臨正皺著眉到處翻找,整個帆布包都快被翻了個遍。
李媛關(guān)上門,掃了眼如戰(zhàn)場一樣的床鋪,問:“你找什么呢?”
“香水丟了?!苯R嘀咕著。
“???很貴重啊,我?guī)湍阏艺??!?p> 姜臨搖頭:“倒不是很貴重,但是我爸去年在我生日時親手幫我調(diào)配的,比較有紀(jì)念意義吧?!?p> 李媛瞠目:“你爸還會這個呢?你是不是過于低調(diào)了?”
姜臨笑了:“哪有,他只是制香公司的普通員工而已?!?p> 十分鐘過去,兩人只差把宿舍翻個底朝天。姜臨累得趴在床上,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在包里,她平時也不會丟三落四的,香水怎么會不見了呢?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明明去醫(yī)務(wù)室時還拿出來用了的,后來……
姜臨腦袋一蒙,僵在床邊。不至于這么倒霉吧,惹不起,躲也躲不掉嗎?
做了兩分鐘心理建設(shè),姜臨終于妥協(xié),抱著僥幸的心理去了一趟醫(yī)務(wù)室。但香水不在。會不會被他撿到了?算了,就當(dāng)破財消災(zāi)好了。
想到下午那一幕,姜臨尷尬極了。青天白日開免提這種惡習(xí),她一定要改掉才行。
回宿舍的路上,姜臨在走廊上遇到一個哭哭啼啼的女生,跟姜臨一個班的,叫商藝。她已經(jīng)很努力地避開對方了,但對方的注意力完全沒在走路上,兩人撞個正著。她剛想開口,對方一溜煙就不見了。
剛巧遇見打水回來的李媛,姜臨拉住她問:“她怎么了?”
“被甩了唄,這才進校幾天啊,就四處勾搭,我就見不得她那樣,見誰都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姜臨一時沒接話。
同宿舍的二花不知道什么時候冒了出來,一臉八卦地道:“據(jù)說甩她的是研一的學(xué)長,不是一星半點的帥啊。”
“學(xué)長叫什么?我去論壇關(guān)注一下?!?p> “我想想,啊對了,叫駱葉,名字跟人一樣俊逸不凡啊,不然商藝怎么肯倒貼,怎么說她也是系花級別的人物。”
姜臨絲毫不想加入關(guān)于駱葉這個人的話題討論,扭頭看到背著吉他回來的白露,她善意地跟對方打招呼,結(jié)果白露壓根沒理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姜臨:“……”
是自己存在感太低了,還是對方視力不好?
蒼天啊,為什么她身邊的人不是八卦大王就是萬年冰山,請賜給她一個正常的室友吧。
一顆心像亂竄的魚,四處游弋,害得姜臨整夜無眠。第二日,她頂著黑眼圈去參加講座,遲到了兩分鐘,又不好從前門進去,只得貓著腰從后門插進去。南大的莘莘學(xué)子,果然都是愛學(xué)習(xí)的,禮堂里座無虛席,她好不容易找到個空位,還不在過道邊上。她蹲著過去,氣喘吁吁地撞了撞旁邊人的胳膊,小聲說:“同學(xué),讓我進去一下?!?p> 那人沒理她,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同……同學(xué)。”
“我沒聾?!?p> 這聲音……
是駱葉。
姜臨心里默默地流下兩滴淚。自己都走到這兒了,再出去不是更引人注目?早上頭發(fā)都沒來得及梳,一路狂奔更凌亂了些,也許駱葉壓根沒認出自己。保持這樣的姿勢,她的腿快斷了:“能不能先讓我進去?”
半晌,他終于騰出一點空間。
姜臨趁機鉆了進去,小聲說:“謝謝?!?p> 駱葉沒有應(yīng)聲。
姜臨倒沒在意這個,他的傲嬌和目中無人,她早就領(lǐng)略一二了。今天的講座不是為本科生舉辦的,所以來的學(xué)生大部分是研究生院的。但親爹的場她不來捧一下,總有些過意不去,加上這次的主題算是她感興趣的“從國際各大香水品牌的分子成分角度探討中國香水行業(yè)的未來”,很符合一眾年輕人的胃口,但顯然旁邊的人興致不高。
比起講座的主題,他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那個打火機上,拇指在打火機蓋上滑動,一開一合。金屬材質(zhì)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聲音不大,但他拇指滑動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姜臨瞥了一眼,用胳膊肘輕抵了一下他,但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這就很尷尬了。
前方教授正點名讓人回答問題,整個禮堂瞬間安靜下來,所以扣打火機的聲音顯得更加突兀。氣氛就這樣僵著,老師長手一指,朝著后面看過來:“倒數(shù)第四排最邊上那位同學(xué),你起來回答一下吧?!?p> 通過嗅覺來辨別一款香水的成分,這樣的題目完全是在考驗人的天賦。
試香紙由助教傳過來,對方一路走到駱葉身邊,他才緩緩站起身,低頭將那枚紙片在鼻子前晃了晃。姜臨也聞到了香味,她輕輕一吸,好像有血橙的味道,至于成分,她還在沉默的時候,駱葉已經(jīng)開口。
“用了睡蓮和梔子花作為前調(diào),中間混合了一點鈴蘭,最后用葡萄柚加以點綴,味道清新自然。不過,個人認為這款香的香料含量過高,不適合日常使用,替換成果香調(diào)節(jié)會更好?!?p> 這么快?
姜臨的心漏跳一拍,整個禮堂也炸開來。還未等駱葉坐下,后座的同學(xué)就興奮地說:“你果然是個天才啊,光嗅覺這一點就遠超普通人了?!?p> 連見慣了各色學(xué)生的姜昕城也沉默了一瞬,點頭道:“你很不錯?!?p> 姜臨的好奇心就這樣被勾起,她再也沒有聽講座的欲望,反而研究起旁邊這個人。他到底是來自哪個星球的物種?怎么此刻他坐在這里,讓其他人感到如此挫?。?p> 或許是姜臨的目光過于炙熱,男生扭頭過來,截住她正要開口的話,眉峰一挑:“你最好別興奮?!?p> ?。?p> “聽不懂人話?”駱葉長腿蹺起,食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湊過來,“你沒發(fā)現(xiàn)你坐著的這張椅子是壞的?在你來之前,已經(jīng)有三個女生摔過了。如果你不想當(dāng)眾出丑的話,最好別動。”
一次性說這么多話,真是難為他了。
姜臨以為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遂扭動了下身體,果然聽見椅子下面螺絲松動的聲音。
她抬眼,看見駱葉正扯著嘴角看自己。
這“善意”的提醒怎么不早說?
姜臨努力讓自己放松,雙臂虛搭在扶手上,微微抬起了上半身,好使椅腿少承受一份壓力,手心也出了一陣?yán)浜?。她在心里暗自祈禱:親爹啊,為了你女兒的一世英名,能不能少點廢話。
不知不覺中,姜臨的臉憋成了豬肝色。
而剛才還神情冷漠的男生,此刻他的肩膀突然晃動起來。姜臨抬眸,顧不得他的嘲笑,謹慎地道:“駱學(xué)長,如果你能把位置讓給我的話……”
男生止住了笑,低沉著聲音問:“你打算怎么報答?”
“食堂一日游,行不行?”
“想得美。”
“那你別笑?!?p> “嗯?”
“我又不是賣藝的猴子,白給你取樂?!?p> 駱葉坐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蹙著眉不答話了。
姜臨一頓,小聲說:“或者你讓我出去行不行?”
駱葉好看的下巴沖她抬了抬:“你當(dāng)我這兒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咳了兩下,沉沉開口:“我真的堅持不了了。”
姜臨沒說假話,再過半分鐘,她鐵定要跌下去。
駱葉撇了撇嘴,笑了,起身之前,淡淡地道:“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每天下了晚自習(xí)送一杯咖啡到實驗室?!?p> 因為逆著光,姜臨看不清駱葉的表情,但她卻覺得他的一雙眼睛格外好看。可想到他的惡劣言行,她馬上掐滅腦海里那點沒出息的想法,心里暗暗詛咒了句:大晚上的喝咖啡,熬不死你。
想罷,她反手一撐,挪到那還有余熱的椅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整場講座聽下來,姜臨的腿都是軟的。她特意留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挪著步子走到講臺邊,老老實實地叫了聲:“姜教授?!?p> 姜昕城摘下眼鏡,掃了一下姜臨的臉,面上冷淡著,說話卻沒了脾氣:“還知道主動來見我一面?!?p> “您這不是忙嗎?而且,我來學(xué)校之前,您不就有交代,輕易不要在人前暴露我倆的關(guān)系。”
“我只是不想落人口舌?!?p> “知道您正直?!?p> “你這是有意見?”
姜臨連連擺手:“不敢。”
“學(xué)業(yè)方面怎么樣?知道你對化工類不感興趣,但我是為你好,你有這方面的天分,加上后天的努力,一定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來,也好方便回實驗室來幫我?!?p> 她可不想整天對著一堆瓶瓶罐罐,最后落得個大齡剩女的結(jié)局。姜臨胡亂地想著,卻沒敢反駁。
“對了,今天坐你旁邊的男生,你倆認識?”
姜臨撇清關(guān)系:“不熟。”
姜昕城思忖片刻:“看著挺有個性的?!?p> 別的一般,脾氣挺大倒是真的。姜臨暗自腹誹。
“多跟人家學(xué)著點,別以為有高考那點成績就翹上天了,那純屬你運氣好。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 姜臨努努嘴,左耳進,右耳出,只是對著父親教案上的斗牛犬圖案發(fā)呆。
斗牛犬齜牙咧嘴的,她的腦海里莫名浮現(xiàn)出駱葉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差點撲哧笑出聲來。他的牙尖嘴利和斗牛犬還挺像。
姜昕城也說教夠了,面色變得和善了許多,問:“要不要一起吃飯?”
姜臨可不想跟那幫老教授一起吃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約了朋友?!闭f完,她面帶微笑地送人出門。
“對了?!鼻澳_踏出門的男人回頭,囑咐道,“沒事多給你媽打打電話,不然她老說我慣壞了你。”
姜臨悶頭應(yīng)聲。
禮堂里的空調(diào)開得太低,冷得跟冰窖似的,出了禮堂在烈日下轉(zhuǎn)悠了一圈,又覺得頭暈?zāi)垦#R在操場邊的樹蔭下坐了會兒,突然聽見體育室那邊傳來吉他聲。姜臨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是白露。
白露見姜臨進來,手上的動作并沒停。
這是姜臨第一次聽白露唱歌,跟她平時說話的嗓音天差地別,那一把煙嗓像是在西北沙漠里打磨過一圈,不過跟白露冷漠的個性卻極為貼合。
姜臨聽室友說過,白露現(xiàn)在是獨立音樂人,在網(wǎng)絡(luò)上還有一小票粉絲。
一曲唱罷,姜臨忍不住鼓掌,贊嘆道:“原來你不止吉他彈得好,唱歌也好聽?!?p> 白露也不謙虛,笑道:“還行。”
姜臨頭一回覺得她其實挺好相處,也沒有那么高傲冷漠。
“我很羨慕會樂器的人,不像我,很少有機會接觸這些?!苯R想到了什么,扭頭問,“對了,你既然這么喜歡唱歌,怎么不去音樂系,反而來了生化院?”
白露挨著姜臨靠墻坐下,蜷起右褲腿,捻了捻長了老繭的指尖,輕笑道:“沒錢?!?p> 空氣靜了許久。
白露又道:“不過我聽說,學(xué)這個專業(yè)以后出去掙得挺多?!?p> 姜臨看著白露柔和的側(cè)臉,這樣的坦誠真讓人嫉妒。
白露見姜臨若有所思,便道:“從你的眼神中,我似乎讀出了‘膚淺’兩個字?!?p> 姜臨搖頭:“不是,是你太真實了,我做什么反應(yīng)都覺得很假。但有一點是確定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有煙火氣息的人。”
白露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讓姜臨有這么深的感觸,便沒繼續(xù)往下說。
兩個人靜靜地坐了會兒,白露的手機有電話進來,她沒接就直接掛斷了。
姜臨瞥了一眼:“你有事?”
“嗯,晚上有個演出。”
“自習(xí)課你不上了?”
“嗯?!?p> 如此明目張膽地翹課,真是酷啊。姜臨想著,白露已經(jīng)起身去收拾了,單肩背上吉他盒,朝姜臨抬了抬下巴。姜臨便跟著她出了門。
校園里都是趕去教學(xué)樓上晚自習(xí)的學(xué)生,路過化工樓的時候,姜臨沒有停,而是跟著白露出了校門。
“你也打算翹課?”
“不是,我去買奶茶,你要嗎?”
“不用了。”白露沖她擺擺手,“我趕時間,晚上宿舍見?!?p> 與白露告別后,姜臨拎著兩杯喝的踩點趕到教室。蔣圖南朝她揮了揮手,她坐過去,見許蓁蓁也在:“你怎么又來蹭課?”
“這不是給你們學(xué)院的教授增加上座率嘛?!痹S蓁蓁笑嘻嘻地將手伸過來,準(zhǔn)備拿走姜臨面前那杯沒開封的咖啡,“這么貼心,給我?guī)У模俊?p> 咖啡卻被姜臨挪走,許蓁蓁嘟噥:“小氣?!?p> 校門口有一家清吧,晚上的生意很是興隆。
來的大多是學(xué)生,白露在舞臺上唱了兩首歌后便撂下話筒,然后走到角落里的沙發(fā)邊,正巧駱葉跟齊衍也在。
“研一的不應(yīng)該跟在導(dǎo)師后面忙不迭地收拾爛攤子嗎?還有你,雖說只是校醫(yī),這樣關(guān)門跑出來,學(xué)生不會罵你?”
三人認識的時間不短了,說話也很隨意。
駱葉哼笑,不搭話。
齊衍一向喜歡跟白露拌嘴:“難道你就規(guī)矩了?”
“跟你倆在一所學(xué)校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往后只有被監(jiān)視的份了?!?p> “學(xué)業(yè)上有駱少爺幫襯你,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盡管往我這兒來。”
白露懟了齊衍一肘子:“你怎么不盼我點好呢。”
駱葉端起酒杯跟兩位冤家碰了一下,隨口問:“你今天晚來了一會兒,有事?”
“跟室友聊了會兒天,耽擱了?!?p> 齊衍聞言,湊過來:“喲,一向特立獨行的白同學(xué)上了大學(xué)后,肯在人際關(guān)系上下功夫了?”
“人家一個女狀元,我一跌份的學(xué)渣,不熟?!?p> 駱葉的眉梢抬了一下,輕輕放下酒杯。
白露扯著嘴角,小聲道:“人倒不錯,但我感覺她有點裝純?!?p> 駱葉一頓:“怎么說?”
“開學(xué)第一天,我見她家里人開著林肯送她到宿舍樓下,看得出來是從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乖乖女。”她挑了挑眉,“但她暗地里跟我們班班長玩曖昧,不接受,也不拒絕?!?p> 齊衍笑笑:“說不定人家真的很純潔呢。”
白露點頭,余光瞥見駱葉正低著頭,手指劃著手機。齊衍也跟過去看駱葉的手機屏幕,首頁被飛快地劃拉,沒有任何內(nèi)容,齊衍蹙眉道:“你手欠呢?”
被罵的人不怒反笑,放下酒杯就起身。
“這么早就走?”齊衍問。
“有事?!瘪樔~丟下這兩個字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清吧門口。
托駱葉的“?!?,姜臨一整堂課都沒怎么聽進去。幸好大一的課程都是些理論知識,老師在講臺上照本宣科,盡管她走神到九霄云外,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也沒怎么丟人。
她希望這節(jié)課盡可能漫長一點,但越是這樣想,時間過得越快。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把咖啡丟掉,爽約算了,反正以后也沒有交集時,下課鈴響了。
姜臨收拾好書包跟著蔣圖南和許蓁蓁往門口走,路過講臺,卻被林教授叫?。骸澳莻€誰,02530。”
教授念的是她的學(xué)號。
姜臨回頭:“老師?!?p> “聽說你是以專業(yè)課第一名的成績考到本院的?”
姜臨點頭。
“課代表還沒定吧?就你了,這節(jié)課用的器材你幫忙還到實驗室?!?p> 實驗室……老師,您是猴子請來的助攻嗎?
姜臨正欲硬著頭皮開口拒絕,老師卻挺著大腹拂塵而去了。
她是跟南大八字不合嗎,開學(xué)這幾天倒霉成這樣。
見姜臨呆滯,蔣圖南開口:“要不我?guī)湍闼腿グ??!?p> 一想到待會兒還要見駱葉,姜臨搖頭:“算了,東西也不多。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有時間就過去找你們?!?p> 蔣圖南還要堅持,許蓁蓁拉住他:“學(xué)校就這么大,你還怕她丟了???”
蔣圖南撓撓頭:“那你快點過來,我已經(jīng)通知了幾個班干部去操場集合。”
“有事?”
“這不剛開學(xué)嘛,好多同學(xué)都不認識,我們商量著準(zhǔn)備聚個餐,具體的事宜還沒定呢。”
許蓁蓁默默舉手:“能帶家屬嗎?”
姜臨斜眼:“你們班不是剛聚過?”
“跟那群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沒一個有個性的,盡是些書呆子?!?p> 姜臨失笑:“難得我們班這些呆子能入得了您老人家的法眼?!?p> “那必須的!”許蓁蓁斬釘截鐵地道。
姜臨不再跟她貧嘴,提著講臺上的一簍子瓶瓶罐罐,往實驗室的方向去了。
晚上九點半,校園里比白天還熱鬧幾分,不少人在操場跑步,還有街舞團的音響也在這時候顯示著存在感。
姜臨覺得自己像做賊,俯著身,趴在實驗室的墻上往里看。
秋天已至,后背竟然有一絲涼意。
遠處的籃球場上,球落在地面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聽在耳里,她的心也如同魔怔了一般,怦怦怦跟著跳起來。
姜臨環(huán)視實驗室一圈,就實驗區(qū)開著一盞燈,但是里面沒人。
她松了口氣,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這可就不關(guān)她的事了,反正咖啡她送到實驗室了,管他收沒收到呢。
她一一清點了器材,收進柜子里,忽然聽見生活區(qū)里頭響起一聲撞擊聲。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剛剛分明瞧了整個實驗室都沒人,難不成這地方還鬧鬼?
姜臨扶著額,往生活區(qū)走,手里的半杯珍珠奶茶也被捏緊。這地方是方便大家平時進行小組討論而設(shè)置的,空間不算大,一眼就能看完。姜臨的視線忽然在窗戶那邊停住,暗藍色的窗簾在風(fēng)中飄蕩著,待那陣風(fēng)過去,窗簾緩緩?fù)A讼聛怼?p> 一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也逐漸顯現(xiàn)出來,夜色朦朧,更添了幾分清冷的質(zhì)感。
等等,他面前站的那個人是誰?孤男寡女,在實驗室里上演一部禁忌大片……姜臨聯(lián)想至此,呆愣在原地。
男生邪魅的眼睛一掃,往她這邊看過來,似乎還帶著幾分笑意。
姜臨腦子里警鈴大作,她捂著嘴巴,倉皇逃開,連途中撞倒了幾把椅子都管不了了。
她的心臟差點爆炸,一口氣跑到樓梯口,然后停下來喘氣,最后索性挨著樓梯扶手坐下來。在大學(xué)校園里能這么直白地上演愛情片嗎……她嘀嘀咕咕著,腦袋放空了幾分鐘,低頭吸了一大口奶茶。腦海里那畫面揮之不去,耳朵卻捕捉到一抹淡淡的聲音。
“打算什么時候回魂?”
姜臨抬眸看過去,駱葉那張年輕的臉比她見過的任何男生都要容光煥發(fā),側(cè)分的頭發(fā)在燈光下柔和得像緞面,將五官襯托得更加立體。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衣,兩邊袖子擼起來,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
姜臨的耳邊一陣轟鳴,不知道如何跟他周旋,轉(zhuǎn)身要走,卻被身后的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回來。姜臨跟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僵持著,那只抓著她衣領(lǐng)的手加大了幾分力道。
一顆珍珠卡在喉嚨里,她劇烈咳嗽起來,愈來愈劇烈。
駱葉本來帶著玩味地瞧著她,見她的咳嗽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素凈的臉漲得通紅。他走近,去抓她的手。她小小地掙扎了一下,但他沒松手,這下她更緊張了。
“放松。”
他捏著她手背和虎口,拇指帶著力打轉(zhuǎn)。在安靜的樓道里,地上他修長的影子被大風(fēng)吹碎了,聲音里卻沒了往日嘲弄的語氣,像是在認真地感嘆:“怎么每次見你,你都在找死?!?p> 姜臨沮喪地抬眼,忍不住腹誹:我也不想啊。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動作過于溫柔,讓她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她低頭咳嗽了幾聲,發(fā)現(xiàn)喉嚨里的異物感真的不見了。她松了口氣,抬頭看他,想著漫長的丑相終于要結(jié)束,一聲“謝謝”卻堵在了嘴里。
那顆黑珍珠是什么時候飛到他臉上的?
姜臨像被按了暫停鍵,只感覺一陣秋風(fēng)掃過,有枯葉從窗口飛進來,她心里一片蒼涼。
駱葉的臉黑了五個度。
姜臨反應(yīng)過來后,忙從背包里拿出紙巾,顫顫巍巍地遞過去。她的舌頭一打結(jié),說話都有些不利索:“駱……駱學(xué)長。”
這個瞬間的壓力簡直比高考還要大。
姜臨一臉尷尬地伸著手,許久后,紙巾總算被對方接過去了。樓道里光線暗淡,駱葉拿著紙巾下意識地去尋找那顆珍珠的位置。姜臨想著將功贖罪,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開了相機模式。她尷尬地沖他笑了笑,軟聲道:“手機開了自拍模式,能勉強當(dāng)鏡子使使,可以看得更清楚?!?p> 駱葉沒同意,也沒拒絕,冷眼瞧著她的一系列動作。
姜臨從小到大就沒怕過什么,習(xí)慣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獨駱葉那雙眼睛,此時這般將她瞧著,仿佛能看透人心,看穿人骨。慌亂中,她想將后置攝像頭換成前置攝像頭,左手拇指卻誤觸了拍攝鍵。
“咔嚓?!?p> 好巧不巧地,手機還開了閃光燈。
姜臨只覺得面前這個人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
不管是誰遇到這事都得奓毛,更何況這位脾氣暴、不好惹的人。
姜臨也管不得惡心了,踮起腳,手指一攏,將駱葉臉上的那顆珍珠抓在了手里,滿臉真誠地道:“駱學(xué)長,抱歉,我……”
話還未說完,駱葉那條長腿往姜臨這邊一邁,直接將她逼在墻角。
窗外夜色深沉,姜臨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緊張地看著他。
他不會要……把她拎起來揍一頓吧……
駱葉站直身體,語氣低沉:“把照片刪了。”
姜臨點頭,那是自然的。可她按了好幾下開鎖鍵,手機屏幕始終是黑的。
她這才想起,她今天還沒有給手機充過電,現(xiàn)在手機沒電,關(guān)機了……
姜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試圖解釋:“手機沒電……”
駱葉側(cè)目看了她一眼,眉心皺了皺,道:“你再多說一句話,信不信我把你從窗戶丟下去。”
姜臨胸悶氣短。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片刻,最終駱葉無波無瀾地看了姜臨一眼,轉(zhuǎn)身信步邁上臺階,發(fā)出的聲響讓樓道那頭的聲控?zé)袅亮?,他帶著一身光亮消失在拐角處?p> 姜臨覺得自己像在人間渡劫,每一個瞬間都好難熬。
到了宿舍樓下,姜臨被許蓁蓁叫了兩聲才回過神來。
“發(fā)什么呆???”許蓁蓁攬著她的肩膀,遞過來一個保鮮盒,“給你帶了份夜宵,蔣圖南同學(xué)特地囑咐的,白菜餡的餃子?!?p> 姜臨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吃不下……”
“你怎么去了趟實驗室就跟丟了魂似的?”
蔣圖南朝這邊走了幾步,姜臨這才注意到他也在,問:“你們討論得怎么樣?”
“打算定在一家轟趴館里,房間很大,可以唱K、打臺球,還能做飯。待會兒在班級群問問大家的意見吧,沒異議就定下來?!笔Y圖南見姜臨點頭,又問,“你沒事吧?”
“沒事??煜袅?,你倆回宿舍吧,我上去了?!?p> 姜臨上樓,雖然快熄燈了,但是走廊里還是充斥著各種喧鬧聲。她推開自己宿舍的門進去,李媛跟二花正在討論化妝。見姜臨進來,兩人馬上拿她當(dāng)試驗品。
“我就說這個顏色的眼影更顯氣色,你看,很適合姜臨?!?p> “來,再試試我新收的眼線筆?!?p> “小白鼠”做得差不多了,姜臨尋了個理由,溜上了天臺。剛上天臺,她就聞到了一股煙味,她捂著鼻子走過去,看到了白露的臉。煙霧繚繞,給白露的面容增添了一絲嫵媚。
白露往長椅那頭挪了一點,給姜臨騰了個空位,又從煙盒里抽出一支,問:“你要不要?”
姜臨連連擺手,老媽要是知道她學(xué)著抽煙,還不得徒手把她給撕了。
白露也沒抽了,掐滅了煙頭:“聽說晚自習(xí)點名了,你幫我答的到?!?p> 姜臨笑:“剛好我高中同學(xué)過來蹭課,就順口的事?!?p> “雖然我不太在意,但還是謝謝你?!?p> “不謝啊,咱們是朋友嘛?!?p> 白露抬眸看她。
呃……白露會不會覺得她自作多情?
白露的神情沒什么變化,姜臨想了會兒,說:“不過學(xué)分還是很重要的,能不逃課盡量別逃?!蔽以趺赐蝗徽f這個?姜臨有點不知所措,但又怕氣氛尷尬,遂抓耳撓腮地找話題,“咱們是學(xué)生嘛,把握好當(dāng)下才行?!?p> “你就這么喜歡做乖乖女?”
姜臨“啊”了一聲。
“你從小到大有沒有叛逆過?”
姜臨:“……”
白露直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從小最討厭讀書了,能撐著念到大學(xué)已經(jīng)是奇跡,我的目標(biāo)是拿到文憑,其他的不重要?!?p> “那你怎么……”
“你想問我怎么考上南大的?”
姜臨點頭。
白露想了想,說:“因為有人告訴我,上了大學(xué)才能擺脫爛泥一樣的人生。我年少無知,竟然信了,現(xiàn)在看起來,上了大學(xué)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我的夢想是當(dāng)一個自由自在的流浪歌手,唱遍祖國的大好河山?!?p> 白露眼眸里盛著熠熠星空,明亮得令人心動。
在姜臨還在呆愣的時候,白露將手搭在她肩膀上:“小朋友,提醒你一下,還有兩分鐘停水,你現(xiàn)在跑下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姜臨尖叫了一聲,轉(zhuǎn)而飛奔下樓。
白露仰頭發(fā)笑,望著頭頂那片星空,心情卻奇怪地變得美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