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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姐是病貓

第3章 書信

我家小姐是病貓 按下不表 2163 2020-09-25 07:36:32

  周嬤嬤去過馮府一趟,原來舅老爺乘船前往江淮一帶收買粳稻,一來一回,至少兩個月。

  為沈荷,周嬤嬤只好硬著頭皮求見魏氏,哪知魏氏避而不見,她還受到魏氏院中下人諸多冷言嘲諷。

  前去住所取些錢物又被魏氏的親信們驅(qū)趕出來,吵囔著是人贓并獲要去告官,完全把她當成盜賊對待。

  周嬤嬤委屈得老淚縱橫,當場跟她們分辨。分明是沈家夫人留下的首飾,分明是沈家姑娘的東西,怎么成了偷?自己要是賊,當初沈夫人帶進馮府恁多家財,又被哪個賊偷了去?

  此言一出,馮府下人們當場對周嬤嬤群起而攻之,罵她倚老賣老,詆毀馮老爺跟馮夫人,幾個人連推帶拽把周嬤嬤趕出去。

  回到半坡村,周嬤嬤把所受的委屈全咽進肚里,只字不提字。沈荷問她去了哪里,周嬤嬤拿出一包荔枝好郎君,解釋是進城買果脯。

  沈荷見周嬤嬤風(fēng)塵仆仆,雙眼紅腫,發(fā)生什么不言而喻。

  這夜,周嬤嬤一人在屋中燒草驅(qū)蚊。

  沈荷倒了碗鄉(xiāng)酒,提著黃澄澄的燈籠,尋個僻靜處坐著,手肘倚在欄桿上,支著額,靜靜等著酒中米粒浮上來。

  齊映外出歸來拜見姨母,見沈荷不在屋內(nèi),顧不上用飯便四處尋她。短短幾步,一時怪風(fēng)大,一時怪夜黑,等見到沈荷,他又放慢步子,由衷感到這個比馮府小上數(shù)倍的宅子并非一無是處。

  篦過頭的沈荷垂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束發(fā)紅綢隨著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飄舞。借著燈光看,宛如濃墨一筆繪成的,那么隱晦雋永,虛幻不真。

  她察覺到有人來,抬起頭,明眸半睞,面有緋紅,分不清是困意還是醉意,病態(tài)里帶著嫵媚,不像前些日子那樣蒼白,真是可憐可愛。

  看得齊映耳燙,旋即挪開視線。

  “齊映哥哥?!鄙蚝蓪λ惺郑荒樥J真:“你來幫我數(shù)碗中浮蛆,我數(shù)了好幾回,一會兒是八只,一會兒是十只,方才那遍,又多出五只?!?p>  齊映微笑,她是真醉了,醉得肯與他說話了,醉得像小時候那樣喚他作哥哥。

  沈荷奇道:“何事惹你發(fā)笑?”

  齊映搖頭,道無事,走到碗前看一眼,態(tài)度恭敬地告訴她:“共是八只,小姐沒有數(shù)錯?!?p>  沈荷還在琢磨方才的笑,斂眉道:“你是不是在笑我?”

  “齊映不敢?!?p>  齊映確實不敢,不敢再次提醒沈荷,自己是下人,身份卑微,當不起小姐一聲‘哥哥’??墒?,心底的愉悅騙不了人。即使忍得住嘴邊的笑意,也會浮現(xiàn)在眼角眉梢。

  沈荷不再爭辯,揉揉眼,看夜空上的月。

  在她看來,隱藏在樹后的月亮像被雜亂枯枝切割成好幾份。秋月是亮的,冷的,閃著光。

  對了,螢蟲也會發(fā)光。

  從前,齊映為她做過一盞螢蟲燈籠,四面封桃花紙,用繡花針扎出小窟窿,螢蟲在里頭不至于悶死。此法并不奏效,隔日螢蟲死光了。

  葬好螢蟲,又試著放些干草供螢蟲果腹,此法也無用。幾次后,她再也不吵著要齊映抓螢蟲。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畫眉如此,螢蟲亦然。

  她想起魂魄化螢的故事,口中呢喃:“活人死后,魂魄真的能夠化成螢蟲自在飛舞嗎?如果能變成一只螢蟲,我想……飛去京城,吃些京城的果子點心,走走我爹上朝經(jīng)過的路……見過山川河海,最后,一定要飛回揚州。”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露出難得一見的喜色。

  齊映卻笑不出來,直言:“螢蟲飛不了太遠。”

  “木頭。”沈荷埋怨,“難道你就沒有始終想要達成的心愿?”

  齊映望著她,如實作答:“有?!?p>  “是怎樣的心愿?”沈荷一直在等后文,想探聽齊映的秘密。

  齊映并沒再說什么,只是這樣望著她。他的眼神那么溫柔明亮,無比清澈,能從眼里看到心底。而那里,是她的倒影。

  喉頭忽然發(fā)癢,沈荷遽然起身,慌忙離開。

  齊映一怔,轉(zhuǎn)過身,她水綠色的裙擺最后一角正巧從柱邊擦過,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桌上始終有魚有肉,周嬤嬤盡力在吃食上緊著沈荷,不讓她發(fā)覺銀錢上的難處。日子一天天過,沈荷不發(fā)覺也難。

  周嬤嬤每日跟半坡村婦人們一同上山掘草藥野菜,交給村中采收的人。夜里還要做些繡活,賺些小錢。昨日宅中買的下蛋母雞,還有幾只小雞苗,居然是周嬤嬤剪掉自己的頭發(fā)易來的。

  傍晚飯后,沈荷回屋搜羅出所有頭面耳鐺,起身時見到裙擺上的禁步,索性扯下,和首飾一起包了??煲叩角霸簳r,聽見周嬤嬤在說話,她停住腳步。

  “哥兒,你是要科考的人,萬不能把精神花在這上頭。我一粗人,大字不識幾個,好在不是沒有窮苦過,身子骨硬朗得很,這點活難不住我,到處有老天爺給的活路。”周嬤嬤故作輕松,面色卻有些疲倦。

  齊映捧著半吊銅錢,態(tài)度恭敬:“科考一事,侄兒必會全力以赴。為人核賬書寫并不分神,姨母放心?!?p>  周嬤嬤嘆氣:“怎能不分神,誰人都是十二個時辰,花在那上頭,這上頭就少一分。哥兒啊,功名最要緊,有了功名,再沒人敢笑你出身不好。尋個好人家的女兒成家立業(yè),踏踏實實過日子,到那時,我死了也心安?!?p>  齊映緘默不語,良久,點點頭。

  夜涼如水,沈荷輕抬腳步走回屋中。她無意撞見,合該靜靜退去,全當沒聽見,沒看見。那日午后,馮若月的房門前,齊映從里頭出來時,她也是這么做的。

  桌上紅燭正燒,她推開門的剎那,火苗一抖,仿佛在責(zé)怪來人嚇著它。

  來回走得過疾,沈荷鼻尖上冒出一層細汗,胸口微微喘息起伏,嘴里陣陣腥甜味自下涌上。

  她眼神微微凝滯,經(jīng)年累月,身體虧損越來越大。她完全不在乎,身上的疼痛比起心上的疼痛,不值一提。

  手邊一封待寄往京城的信,沈荷拿起紅格子白八行書同信封,對準燭火,徐徐道:“我的病,醫(yī)得好,嬤嬤再耐心等等?!?p>  火苗蹭地?zé)?,越來越逼近那雙白皙的手。她非但不放開,反一寸寸往手里收,五指陡然縮緊,將火滅在掌心中。

  她比魏氏更加希望馮若月能夠順利嫁入蘇家,嫁給蘇鴻的兒子。

  這,只不過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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