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奉茶
老夫人已經(jīng)梳洗完畢，此時一身簡素衣裳，端于堂上，受著三個孫女的請安茶。
按論排序，班楚嫣第一個從媽媽手中接過請安茶，盈盈兩步上前跪地，眉微低，氣微斂，雙臂高舉，奉茶于前，淺淺笑道：“祖母，喝茶?！?p> 老夫人看著自家美麗動人的孫女，自是十分的喜愛，忙伸手去接班楚嫣手中的茶杯。
“好好，快起來。”
班楚嫣抬頭，對上堂上老夫人慈愛的眉眼，霎時笑靨如花，起身退下。
老夫人接過茶杯，小點一口，自是晨禮已成。下一個，便到了班楚心。
班楚心由身畔媽媽手中接過茶盞，欠身上前，徐徐跪拜，將溫熱的茶杯舉過頭頂。
“老夫人，喝茶?！?p> 這一系列動作，班楚心雖在私下里練習過無數(shù)次，可真正在老夫人面前做，還是第一次，因此，竟格外的陌生起來。
就連奉茶的稱謂，聽起來也格外刺耳。
老夫人并不允許班楚心喚她祖母，只同周遭下人一樣，喚一聲老夫人。還記得上一世，老夫人染疾病危，意識混濁間還在不住喚著自己最心愛孫女的名字?？砂喑炭掷戏蛉藧杭矔魅窘o自己，便死死鎖著房門不肯去見。還剩一口氣的老夫人被獨自扔在了韶年苑，無人敢來過問。當時，是她口中那個厭惡的班楚心，從夫家偷偷跑出來，帶著偷出來的草藥，想著能救回老夫人的最后一口氣。
當班楚心站在老夫人病榻前，看著那張枯槁垂矣的面容盯著自己的臉，苦苦喊著嫣兒時，那聲久久未允的祖母，終是沒能開口。
老夫人已經(jīng)伸手接過了班楚心奉上的茶，輕點茶蓋，溫氣亦柔緩蕩出。老夫人略一頓躇，將茶托輕輕置于桌上。
不喝雙手奉上的禮茶，實際是十分折殺對方面子的，長輩不喝小輩敬的茶，更是一種鄙夷不屑的表現(xiàn)。班楚嫣不動聲色的瞥了老夫人一眼，臉上的神色并無顯露太多端倪，反觀一旁的班楚若卻有些樂的繃不住了。見著班楚心面色如常的起身行禮退下，她便連忙接過身畔媽媽手中的茶杯，動身兩步跪在老夫人面前。
班楚若是進韶年苑請安最多次數(shù)的人，行茶禮一事最為熟練不過，自也最最干脆。
老夫人淺笑著接過茶杯，輕輕吹開杯口熱氣。吹了好幾下，淡淡笑開。
“這茶啊，飲多了嘴里總是苦澀，好不難受?！闭f罷，竟是將手中的茶杯放入桌上，輕推至一旁。班楚若面色一滯，愣了好半會才想起僵僵起身，垂面行禮。
班楚嫣眸光由班楚若黯然的面色上一掃，掩住目中嘲諷的笑意，對老夫人笑道。
“初是春開，府里剩的多是去年的茶底子，都被潮氣烘去了醇味，自是入不了祖母您的口。楚嫣早先聽父親講，澄州南上不遠，新開了片茶園，產的是咱這里不常見的金駿眉，味濃醇厚，入口甘爽，成了不少達官貴人的心好，改日楚嫣命人一定給祖母采來些，嘗嘗鮮的好?！?p> 老夫人聞言，欣慰笑道：“好，嫣兒總是記掛著我這老太太啊。”
一旁立著的媽媽聽罷，也忙湊前來合話道：“可不是么，今兒早大小姐還惦念著老夫人您昨晚憂心著走丟的貓，恐您急火上心，一早兒就燉來了補湯，親自端著來呢?！?p> “哦？”老夫人面帶喜色，“還有這事，嫣兒怎都不提的，快快，將湯端來。”
媽媽忙應聲答著，感覺著自己這馬屁拍的正是時候，喜滋滋的轉身命門外的小丫鬟下去端湯。
班楚嫣聽著老夫人的話，卻是嬌弱一笑，“記掛著祖母是孫女的本分么，楚嫣不敢邀功?！?p> 湯水經(jīng)人端了上來，盛在青釉仰蓮紋湯碗中，盈盈向外散著熱氣。
老夫人見著笑的開心，伸手接過丫鬟遞來的湯碗，盛了一勺，張嘴嘗了一口，后笑道。
“就說大丫頭房里的小廚房精巧，做出的菜比我韶年苑都要鮮美，冠文還不信?！?p> 班楚嫣聽后笑出來，“那楚嫣遣了院里廚子，讓他來伺候祖母您?！?p> “別別…”老夫人撫手笑道：“這離了你的手，該鮮美的滋味也不是原來的了?！?p> “老夫人這還是喜愛著大小姐親自端來的菜品噥?！绷⒃谝慌缘膵寢屝β晳?。
滿屋響起融洽的笑語，樂樂陶陶，好不熱鬧。
班楚心默默立在一旁，無言看著屋內這一張張和樂的面孔，這樣其樂融融的氛圍，似乎從來就是不屬于她的。
班楚心靜靜看著，唇角笑意淺現(xiàn)盈盈，“大姐當真是有心，知道老夫人身子骨弱，時刻不忘記惦著。就說這湯，想來用著吊味的藥材也是名貴十分，恐怕我們嘗都未嘗過的。單就這份心思，我們這些當妹妹的，真是望而不及啊?！?p> 班楚嫣聽罷，淡淡一笑，面上浮出些些難掩的得意。
“妹妹哪的話，若妹妹喜歡，不妨去姐姐那挑些，姐姐那里太名貴的藥材沒有，但尋常補身的還是不缺的?！?p> 班楚心笑道：“姐姐這就過謙了，要說姐姐的閔月閣里都沒有好藥材的話，那試問整個班府里，哪里還有呢？今日得幸見了姐姐給老夫人的湯，就當算是開開眼界了?！彪S后向前行了兩步。伸手從丫鬟手中順過湯碗。
碗中湯色浮欲沉沉，香氣四溢。內里的藥材可謂精中選精，皆是去了皮，挑了須，慢火細熬的。按說這湯應是頂好的?？砂喑姆瓟囍聟s是眉心忽皺，不語的盯著手中的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