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步搖
“你說什么!”大夫人驀地從椅上起身,一臉驚訝的問向前來傳話的小廝,“三皇子來向魏楚清下了六禮?”
那小廝恭恭敬敬的點了頭,“不錯,就連納徵也下了。且連總管公公也一同來了,現(xiàn)下正在大小姐那里宣讀陛下旨意呢,只怕等下就要來夫人這里了。”
大夫人怔怔的愣了一陣,隨即揮了揮手,示意那小廝下去。
直到房門被關(guān)上,大夫人喜形于色的樣子才顯露了出來。前幾日那三皇子送禮來時,她還煩惱了好一陣,對方畢竟是皇子,若是貿(mào)然拒絕,恐怕惹得對方不快?,F(xiàn)下朝局動蕩,楚捷也剛剛嶄露頭腳,就算不能拉攏,也萬萬不可樹敵。而今日之事,卻是兩全其美,既甩掉了這個麻煩,也不用得罪皇上的兒子,真真兒是上天之佑助。
可想著想著,大夫人卻突然笑不出來了。
這樁婚事,也不知魏楚清會不會愿意,若是她到時又上了脾氣執(zhí)意不從,讓魏宗林知道了,某不是該以為這事是班府從中作梗。
那魏宗林祖上追溯三代,有胡人血統(tǒng),骨子里便是狂妄不羈的性子。若非如此,魏宗林當初也不會同意魏楚清改隨母姓這么荒唐的事了。
且自魏楚清生母去世后,班府與魏府的關(guān)系就每況愈下,在朝堂上,魏宗林也是時不時的給班冠文臉色瞧。若是讓他知道了這事,誤以為魏楚清在這里受了委屈,以那順陽王的脾性,還不得二話不說帶人直接殺入府中。
順陽王位高權(quán)重,若真發(fā)起火來,還真不是班府能承受的住的。
想到此間,大夫人已是完全笑不出來了。
班楚嫣一直站在一旁,此刻見大夫人似有愁容,她淡淡一笑。
“母親有何苦惱的?!卑喑绦挪阶叩酱蠓蛉松磉?,輕聲提醒道:“這可是陛下的旨意,那順陽王膽子再大,難不成還敢逆陛下的心思。”
聽了這話,大夫人先是一愣,隨即便釋然的笑了。
不錯,這是陛下的旨意,根本就不關(guān)班府的事。那魏宗林若要鬧,便是在拂陛下的面子,任他有再大的軍功,恐怕陛下也不會容他。
班楚嫣走至窗前,伸手推開。這時節(jié)正是芍藥盛放之際,放眼望去,滿園花色次第嫣然,花容綽約。清風拂來一脈幽香清馨,亦浮起陣陣花瓣亂落如雨。
凝視著那一片落花嫣然,班楚嫣幽幽道:“起風了。饒是那花開的再烈,風卷云過,也是不得不落。”
班楚嫣回首,冷冷輕笑,“人亦如花,時時要認命,否則最后的下場也只會如這芍藥一般,花折殘蕊?!?p> ......
黃昏已至,天空中的余暉已被昏暗漸漸吞并殆盡。風燈漸次點亮,燭火輕搖,映著幾重縱深的府邸,更比白日里還要明亮耀目幾分。
赫連冽此刻正靠坐于書案后的屏背椅上,目光停駐在堂中婢女托著的承盤之上。
承盤上托著枚鑲金獸首瑪瑙杯,通體的杯身是為醬紅地纏橙黃夾乳白色縞帶的瑪瑙紅髓制成。杯體色澤晶瑩瑰麗,甘露盛于其中,盈而不竭。杯子上部琢圓為杯口,下部則為獸首形。那獸頭形作牛首,圓瞪大眼,目視前方,形神畢肖,實為上品。
先時赫連冽偶然得了這玉杯,被赫連睿瞧了去,就曾相中向他討過,現(xiàn)下用作他的成婚賀禮,倒也合適。
赫連冽閑閑擺了下手,那捧著承盤的婢女便重新覆好錦帕,垂首退了出去。
那婢女退出身去,房門閉合之際,外頭有人影一閃,卻是無洛走了進來。
他轉(zhuǎn)頭看了眼婢女托出去承盤,輕聲道:“三殿下平素生性輕薄,最愛流連花叢,如今一朝定下親來,恐是大家都始料未及呢?!?p> 赫連冽只是沉吟,左手手指緩緩捻著袍角,眉目間微有深思的沉意。
似是知曉他此刻所思,無洛頓一頓,不由道:“那三小姐也算有些本事,憑著太史令一番謾辭嘩說之言,竟真的絕了三殿下婚娶班家二小姐的心思,轉(zhuǎn)改了大小姐?!?p> 赫連冽幽幽一笑,目光似無意間向下一掃,落在了身前的書案之上。
層層疊疊羅放的簡策與帛書中,卻是極為突亢的躍出一點瑩麗之色。那是支女子所飾的珠釵步搖,樣式并不甚華麗,所嵌珠玉也不是名貴之種,不免顯得有些過于簡易寒酸了些。
赫連冽伸手拿起那步搖,細細把玩在手中,只凝視沉吟不語。
就在幾日前,忽有守衛(wèi)來報,門外來客求見。報名只說是班府友人。
他本與班府并不怎熟絡(luò),當下一聽,便已有了思量。
遂命守衛(wèi)放人進來,稍時片刻,只見來人款步姍姍,衣不重彩,雖不施脂粉,卻有一種洗盡鉛華的淡雅。不是那位班家三小姐,又是誰呢。
她此番前來,倒是不曾言語遮掩,而是開門見山的道明了來意。赫連冽本靜靜聽著,待聽得太史令一處時,眸中已是微露驚訝之色。
他的驚訝,并非是驚班楚心竟知欽天監(jiān)實為他的人,而是這場騙局中,有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而這人,須得在父皇面前說得上話。
他驚的,乃是這樣的人,卻能為班楚心所用。
赫連冽坐在椅上,靜靜觀望著面前的女子,平和的神情下是幾分不曾顯露的審視。
“三小姐善與人交,總也入宮無幾次,便會得如此密友,肯為三小姐在父皇面前冒險進言?!?p> 聽聞此言,班楚心只淡淡一笑,“算不得密友,不過與楚心同七殿下一般,點頭之交罷了。”
赫連冽眉眼微挑,不由笑道:“既如此,三小姐何以認為,我會相幫于你?!?p> “正如你所言,你我不過相交泛然,情誼甚淺,而你處心積慮要算計的,卻是我三哥。”
似是早已猜到他會如此,班楚心輕嘆口氣,抬手拔下發(fā)間一柄步搖。
待將那步搖遞至赫連冽面前,班楚心輕聲道:“此簪為證,此事權(quán)當是楚心借下,待到他日殿下何時討要,它便是憑證?!?p> 赫連冽眸光幽深,落在那步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