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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七十二章 懼游翳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4349 2020-10-07 12:00:00

  天晴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上前一步將眾女護在身后。

  見那青蛇吐著信子殷紅艷艷,她頭皮一陣發(fā)麻,想也來不及想,揮起大袖做障,一掀把它擋飛。卻聽得“哎喲——”一記慘呼,一個小內(nèi)監(jiān)應(yīng)聲倒地,抱著左腿瑟瑟抽動。

  “不會這么倒霉吧……”天晴暗叫一聲,連忙上去把他按住。小內(nèi)監(jiān)已疼得滿頭是汗。天晴揭起他褲腳一看,兩處四個小圓齒印,周圍紫腫一片。那條青蛇受天晴一擊,臨死前又狠命一咬,自己也已奄奄,被花姣一腳踩在七寸,頓時沒了生息。

  “還真是條毒蛇!”天晴閃念,立即撕下一條裙邊,緊綁在傷者小腿上部,防止毒素回流擴散,又摘下發(fā)間銀簪,尖利頭拿酒壺一潑擦凈,說了句“忍著點”便開始在他的傷口上劃十。

  小內(nèi)監(jiān)痛苦亂叫,天晴置若罔聞,只把他死死摁住,下刀鎮(zhèn)定得一抖不抖:“不深一點,毒是清不干凈的。”說著丟下發(fā)簪,狠力擠壓被擴大的切口。人都被她折騰得要痛昏過去,她也不管,拿起長嘴壺在他傷口上勻勻澆酒,對方又被疼得醒過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間,只見她扯下一長片裙襯,麻利輕柔兩不誤地幫他把傷口包了起來。

  “好……好了嗎……娘娘……”小內(nèi)監(jiān)劫后余生般呼呼喘氣。

  “沒好!你的傷口還要用燒開過的清水洗三遍再上藥,這里的池水都不夠干凈。清毒的藥丸也要盡快服下。要是不及時處理,傷及神經(jīng),就算不致命,也要落下一輩子的殘疾?!?p>  “殘疾……”在焦灼般的劇痛中,小內(nèi)監(jiān)感到一陣刺骨的冷。他自小父母雙亡,家里尚有祖母弟妹靠他養(yǎng)活,進宮做宦官就為家人圖個溫飽。為此他起早貪黑咬緊牙關(guān),平日連病都不敢生……如果這下真的殘廢了,宮里還能容他嗎?以后……他還能去哪里?他們一家要如何活下去?

  “太醫(yī)院應(yīng)該什么藥都有吧?快告訴我在哪兒!”

  他癡癡發(fā)呆,天晴問詢無果,只得回頭求助惠妃。見她真心著急,惠妃為難道:“太醫(yī)院遠在承天門外呢!西華門倒有侍值的太醫(yī),常用藥也都有,還稍近些??梢话銓m中內(nèi)眷抱恙,都由尚食局司藥女官診脈開方,太醫(yī)非傳不得入宮的呀……”言下之意,為了一名小宦官急召當值御醫(yī)進到內(nèi)宮,是不可能的。

  天晴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盤計:司藥女官大多進宮后學醫(yī),主治婦科兒科,對野蛇毒未必有良策;況且就算肯收治,這里都是貴人女眷,不管是等人來搬這小太監(jiān)去尚食局,還是等接到通知的醫(yī)女趕過來,路上都是耽擱。救人救急,刻不容緩。

  “來,我背你去西華門?!碧烨缍紫?,拍拍肩,示意花姣把他扶上來,“花姣,把那條死蛇也帶上?!?p>  兩人都愣了一愣:“娘娘?”

  惠妃等人也是一呆:“天晴……你這是要?”

  “我怎么說燕王府的人,太醫(yī)不看僧面看佛面,惠妃娘娘放心,我很快就回來?!闭f罷又向小內(nèi)監(jiān)丟話,“快上來呀!還磨磨蹭蹭干什么,你是不想要腿了還是不想要命了?”

  “可、可是……這不、不合……啊……”明明已經(jīng)唇色發(fā)白神志昏昏,也不知道他還糾結(jié)什么,天晴等得不耐煩,抬起他一條胳臂,一把拉過,將他整個人甩到背上,一旁的花姣慌忙幫著托住。

  “娘……娘娘!”

  “別娘了,省點力氣吧你!”

  誰料剛奔到后右門,卻與另一隊人馬不期而遇。

  “皇、皇上……太孫殿下……”小內(nèi)監(jiān)掙扎著要滾下來行禮,卻被天晴牢牢箍在背后:“別亂動!”又微彎下腰算鞠了一躬,“皇上,臣女現(xiàn)在有些不便,等把這位小公公送去太醫(yī)那里,再來給皇上賠罪請安!”

  “阿弘?”太孫似是認得那受傷宦官。

  “怎么回事?”皇帝問。

  “這位小公公剛剛被蛇咬了,臣女臨時做了些處置,但還需要太醫(yī)院的草藥才能清除蛇毒,再慢一點他就廢了,是故臣女不能多說了,皇上容我先行一步?!闭f罷穿過烏擁擁的儀仗,腳下生風般跑了。

  眼望她荷著小宦官的背影,朱允炆苦笑:“雖說事出情急,但受傷的畢竟只是個小內(nèi)監(jiān),這位小王嬸對皇爺爺也太失禮了?!?p>  皇帝瞇著眼睛,笑了一笑:“就是這樣才難得?!?p>  這天當值的是太醫(yī)院六品院判談禮,看到一陌生女子背著一宮人旋風似地破門而入,還把一條死蛇胡亂丟在當?shù)?,不禁嚇了一跳、待聽她自報家門說明來由,這才知道原委,當然不敢耽誤,馬上開始為阿弘治療。

  “奇怪,奇怪……”施治完畢后,談院判用木夾翻看著青蛇的尸體,喃喃自語。

  阿弘已經(jīng)昏睡過去,天晴知道他沒有大礙,便問:“是哪里奇怪?”

  “雖說夏令時節(jié),蛇蟲出沒實屬平常,但小官入宮侍醫(yī)已有十年,還從未見過這樣毒性的蛇。應(yīng)不是江南一帶常見的品種,倒像是……”

  天晴想了想,笑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皇上乃是天命所歸萬國來朝的明君圣主,那萬物生靈,當然也要從八荒六合聚集而至呀!皇上、殿下和各位娘娘又有滿天神佛護佑,不容侵害,這遠道而來的蛇餓極了,便只能咬這位小公公一口解解饞了。”

  聞她一解,談院判先一愣,接而恍然大悟,連連頷首:“娘娘說得極是,極是?!?p>  “娘娘,徐娘娘,皇上傳召,要娘娘去用宴呢。”一內(nèi)監(jiān)趕來通報。

  “哎呀~”天晴一拍腦袋,肚子恰時嘀咕一聲。一路跑來大耗體力,竟然真的餓了?!拔胰ノ胰?,不能讓皇上等我呀。”

  到得殿中,天晴直接上前賠禮:“臣女方才冒失了,請皇上恕罪。”

  “不妨。那個小宮人呢?好了嗎?”

  “好了好了,敷了清創(chuàng)藥,服了解毒丸,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要是知道皇上圣心垂照,問他好不好,只怕馬上就能從床上蹦起來跑步呢!”

  “哈哈哈~照你這么說,朕若去看看他,豈不是連用藥都免了?”

  天晴暗想,皇上萬一真一時興起去看他,那不在宮里炸開了鍋?他一個小孩子,還是低調(diào)些好吧。

  “皇上看一眼,那就是十全大補的靈丹呀!但他一個小宮人,只怕受不起這般大福,皇上還是別折煞他了。”

  阿弘此刻還昏睡夢中,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歷了一番人生大起大落。

  “好,你是大夫,聽你的。不過,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如今不比在云南山野,你是皇親國眷,救人可以,背著小宮人小宮女跑來跑去,太不合體統(tǒng)。以后這種事,交由別人做吧!”

  “是,臣女記下了。再來一次,也跑不動了……”此時肚子恰好又一聲咕嚕,天晴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帝大樂:“餓了么?快去吃飯吧!要不然,讓膳房再替你燒一鍋斑魚肝肺湯?”

  ……

  是夜,龍江驛別館。

  “今日下午你在郭惠妃的萬安宮又搞的什么東西?燕王府的臉面都給你丟盡了!”朱棣怒沖沖問罪。

  “什么呀~不還是為了幫殿下找羽印嗎?那我總要和現(xiàn)在代管后宮的惠妃拉近關(guān)系咯!臉面有什么用?能當吃能當喝,還是能當藏寶圖尋寶啊?”

  “那你背著一小內(nèi)監(jiān)從乾清門一直跑到了西華門,連皇上的圣駕都攔你不住,又怎么說?也是為了找羽???如今寶藏影子都沒一絲,你鬧出的動靜可夠大的啊!”一群成年王爺浩浩蕩蕩跑去后宮實不像樣,朱棣他們開宴前就被皇帝直接趕去了謹身殿,為此并未看到當時情況,經(jīng)過都靠聽說。

  “拜殿下所賜~想動靜小點都難吶!”

  朱棣望她一眼,森冷問道:“陰陽怪氣,你又想說什么?”

  “我想說什么不重要,該問殿下想做什么才對吧!”天晴肚中憋火了小半夜,索性把話挑個明白,“居然在宮內(nèi)放蛇,殿下是要害死誰???!”

  朱棣嗤笑,全是不屑:“虧你想得出。眼下正是夏季,御苑內(nèi)草木叢生既潮且濕,歷年都有蛇蟲出沒——你以為是我千里迢迢帶了條蛇來放?”

  “就因為花園里有蛇不足為奇,所以殿下才派人下的手??!我后來細查過,那蛇雖然乍看外表與一般青蛇無異,但上唇黃白,身附銀線,明明是南方才有的白唇竹葉青,不僅劇毒且嗜好攻擊。之前宮里從未有過這種蛇,怎么偏偏這么巧,殿下這次進京面圣,它就出現(xiàn)了?”

  “你大概是忘了,進京面圣的藩王不止本王一個?!?p>  “可藩王中還有誰,使得出這樣手段?”

  朱棣向后一靠,微微仰起下巴。

  “怎樣手段?”

  “花姣告訴我,此蛇性情暴戾,但在云南卻有不少人懂得驅(qū)策之法。只要根據(jù)一定節(jié)拍輕敲地面,它就會按照施法者的意志攻擊他人。在那個小內(nèi)監(jiān)被咬之前,我清清楚楚聽到一段異響,雖然聲調(diào)輕微,卻節(jié)奏分明,定是哪個混在人群中的宮人發(fā)出的。

  “在這皇宮里服侍走動的,不少是由當年藍玉遠征云南時帶回的俘奴,有人懂得弄蛇術(shù)毫不稀奇。但能讓他們乖乖聽命,還冒險施展這種秘術(shù)的,據(jù)我所知,諸多藩王里,殿下可算得上頭一號人物!”

  朱棣哼了一聲:“承蒙你看得起,姑且算本王有這樣手段,但本王有什么必要取一個小內(nèi)監(jiān)的性命?”

  “你要的不是人命,是人情!”天晴忿忿道,“原本你的打算,是弄傷惠妃娘娘。太醫(yī)院遠在承天門外,就是召司藥女官、侍值太醫(yī),也耽誤救治,而我頂著個醫(yī)女身份,既然在場必要出手。一旦惠妃受了我的救命之恩,肯定對我感激有加信任不疑,這樣我日后在宮里,無論探秘尋寶,還是斡旋人際,都要方便許多,如此就能助你成事!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來了個小宦官,替惠妃擋了那一口。本來殿下的如意算盤鐵定落空了,不料皇上和太孫殿下又恰恰撞見這一幕,皇上不但沒怪罪我無禮,還對我溫聲和氣,噓寒問暖的??吹竭@個結(jié)果時,殿下想必長松一口氣,覺得這次出手總算不虧吧!”

  “嗬!你怎知……”

  “殿下不必轉(zhuǎn)誣他人!”天晴不耐再跟他玩猜謎游戲,語速飛快地打斷,“皇上一把年紀,早不流連后宮,也不可能再立繼后;惠妃娘娘又是和事佬脾氣,眾妃嬪根本沒必要為了爭寵加害于她,真的要害,也不會選竹葉青這種無法一擊致命的毒蛇,更不會選有我這個醫(yī)女在場的時候。盤來算去,惠妃遭襲,能得利的人只有我,不是殿下給我鋪路,難道還是其他親王做好事不留名嗎?”

  她連珠炮似地條條道來,咄咄逼問。朱棣看著眼前的她,第一次覺得,有這么聰明的下屬,心情真是復雜,一壁為她見微知著的分析而倍感贊嘆,一壁又氣惱她這洞悉一切的通透太令人不安。

  他手上還有多少鉗制她的籌碼?如果有一天她改換立場,要與他為敵,他有多少把握定能贏她?

  “就當你的推測都對?!敝扉τ挠牡?,“接下來,你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繼續(xù)揣著明白裝傻子被你利用唄!該替你找的寶藏還是要找,該替你圓的大謊還是要圓,該替你做的人情還是要做!就算你擅作主張多管閑事,也不能說你不好,誰讓你是老天定好的未來皇帝呢!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絕望??!

  “接,下,來?!彼龓缀跻蛔忠煌?,“不管殿下有什么安排,希望都能提前告知。尤其關(guān)乎人命的事,殿下若能略放心上,對大家,都好?!?p>  “對了,你還沒告訴過孤,昨晚四王叔送你回去,一路上都同你聊了些什么?”

  文華殿偏殿中,皇太孫朱允炆側(cè)頭托腮,向著眼前的當值侍讀發(fā)問。

  “回殿下,昨晚燕王始終漫不經(jīng)心的,由頭到尾,只問了下官要騎馬還是坐車,此外什么也沒說……”

  “哦?”朱允炆好奇地看著他,似要從他微垂的視線中攫出些什么來,“當真,什么也沒說么?”

  “是……”

  一字答畢,張之煥忽而心驚一跳——難道,這才是燕王的目的么?想讓太孫懷疑他?

  思緒隨之一凜,張之煥立刻補充道:“倒是那位徐氏娘娘,一路滔滔說個不停,還問下官有無婚娶、身體好壞什么……”說著說著,臉竟?jié)u漸紅了起來。

  “哈!莫非是孤那位王叔,想給文耀你做大媒么?”朱允炆眉頭一展,笑著調(diào)侃他。

  “呵呵……被殿下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像。”張之煥乖巧接話。不知為何,得出這個結(jié)論時,他又有些安心,又有些失落。

  安心,是為釋了太孫殿下的疑。

  可失落,卻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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