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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一百零五章 半醉半醒之間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6307 2020-10-17 12:00:00

  “我?”

  “你是哪一種人?”

  這要人怎么說呢……

  “我應(yīng)該也可以算是勇士吧。不過我的要求不高,所以想達(dá)到也不難。哎~畢竟欲無止盡,看開點就好咯。就算當(dāng)上了皇帝,除了房子比別人大些,吃的菜式比別人多點,走到哪里都有人磕頭之外,也沒什么特別的。爬得越高活得越累,人就短短一輩子,把自己搞那么辛苦干嘛呢?”

  “鄉(xiāng)野村姑,你懂什么……”朱棣背過手,轉(zhuǎn)身嗤道。

  “我是不懂啊,也不想懂~老話說得好,知足就能常樂。反正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不來~要老拿自己缺的去跟別人有的比,那永遠(yuǎn)都不可能開心了?!?p>  “照你這么說,人這一輩子,只求自己開心就可以?”朱棣淡淡苦笑,抿了口壺中酒,“你倒是活得挺容易?!?p>  “那可不盡然!”天晴道,“只取不予,豈不跟蛀蟲一樣了?既然活了這一回,總要對世界有些貢獻(xiàn),對世人有些幫助才行咯?!?p>  “哼……”朱棣大不以為然。“無名小卒,史書不載,你的幫助貢獻(xiàn),有誰會記得?”

  “被幫過的人記得呀~等哪天我死的時候,他們都會真心為我一哭,心中感悼‘與君相識,三生有幸’!史書雖不載我名,但有人心掛念,那我徐天晴便不枉此生了~否則這一輩子,就是外人看著再風(fēng)光顯赫,也算不得什么成功?!?p>  明明知道她所言無稽,朱棣心內(nèi)卻忽地悵然起來。

  他這一生至此,外人看來自然是風(fēng)光顯赫,功成名就。身邊的文臣武將,誰不對自己敬畏有加?整個北平府內(nèi)的百姓,亦無不仰其威望,奉其恩德……但歸根到底,這所有皆因身份使然——倘若有一天,剝了王爺這重朝服,自己還剩下什么呢?如果他明天便死了,會不會有人為他真心實意落一滴淚?

  但這又能怨誰?自己對他們中的誰似乎都未曾付諸過真情,只求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而他們,不過也是為生存、為名利,逢場陪他作戲罷了……

  譬如朝露,何必交心。

  想到這里,朱棣心中不由空空落落,以地為席盤腿坐下,猛灌了數(shù)口酒,幽幽嘆道:“那你可該得償所愿了。那日來城門口為你送行的百姓,何止百千,他們中,必有人會為你真心一哭吧……”

  天晴也坐了下來?!澳阋矂e難過~放心吧!如果哪天你死了的話,我會誠心誠意為你哭的,真的哦,我保證!”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她突然握了握他的手,認(rèn)真地承諾。掌心的溫度自手背傳來,幾欲觸到他的心底。

  這莽撞的關(guān)懷幾乎是在羞辱他,朱棣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可大概是因酒力漸起,又或者因那夜風(fēng)微凉,他竟無論如何發(fā)不出火來。

  “放什么心?你怎知本王死得一定比你早?!?p>  拜托!你比我老那么多,我要怎么短命才能比你早死??!天晴滿滿一肚子氣悔,自己真吃飽了才又來安慰他!

  “我生前如何,死后如何,都無需你操心。用不著在那里貓哭耗子?!?p>  酒壺擱在膝頭,朱棣一手握住晃來晃去,嘴上說得倔強,動作卻像個在鬧脾氣的孩子。天晴忽然想起了他過世的母親,一句話浮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了下去,念頭一轉(zhuǎn),俏聲問道:“王妃娘娘,你的妻子,她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朱棣看她一眼,不知她為何會在此刻提起妙紜,抿了抿薄唇,道:“她是,世上罕有、萬中無一的好女人?!毖垡娝耘d致勃勃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善意的好奇,似在期待下文,不知何故腹腔突而涌起一團(tuán)火,高聲道,“像你這種人,一輩子拍馬都追她不上!”

  天晴心里不屑“我也是世上罕有萬中無一的好女人才不需要你來蓋章認(rèn)證呢!”臉上卻無掛無礙一派瀟灑地笑笑:“自然,當(dāng)然?!庇滞嶂^問,“那你的母親呢?”

  “母親?”

  “嗯,你還記得她的事嗎?”

  “當(dāng)然記得?!边@次他停頓得格外漫長,不知是在品酒,還是在回憶,“真心待我好的人不多,先皇后娘娘是其中之一?!?p>  天晴不料他已酒醉微醺還這般設(shè)防,略感失望,隨口接道:“嗯……我知道啊?!?p>  “你知道什么?”朱棣果然警覺起來,坐姿微僵。

  “知道先皇后很慈愛,待殿下和周王殿下都很好咯。宮里大家都這么說呢?!?p>  聽她這么一解,朱棣心頭一松,再加酒入回腸,便開始言之滔滔起來:“嗯,不只宮里大家,她待所有的人都很好。孝慈皇后的謚號,半點不虛。自她過世后,父皇變了很多。若母后能多享幾年福壽,一切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有道是酒壯慫人膽,這句話更激得天晴膽肥三成,不禁笑了一聲:“噗~皇上貴為天子,要變就變咯!皇后娘娘走都走了,憑什么教她背這黑鍋?再說了,皇上也不一定是變了,可能原本就是這樣子,只不過沒了娘娘從旁勸阻,就發(fā)作出來了而已~”

  “你胡說什么!”

  “我哪里胡說?皇上嘴上說多少多少愛重皇后娘娘,要是真那么愛的話,能在她眼皮底下和別人生下二十幾個兒子、十幾個女兒么?男人嘛就是這樣了,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口口聲聲喜歡啊愛的,半文錢都不值~喜新厭舊的十個里面九個半,還有半個喜新但不厭舊的,都夠發(fā)塊牌坊寫個‘情深似?!?!”

  “你!你現(xiàn)在誚訕的可是當(dāng)今圣上!你不怕死么?”

  “哈?我有哪句話說錯了嗎?就算說錯好了,這里是盧家村誒!難道錦衣衛(wèi)還能飛過來掌我的嘴?。堪l(fā)表一下個人意見都不行哦?”

  “什么亂七八糟的個人意見!身為帝王,為皇家昌熾,當(dāng)然希望兒孫滿堂,本支百世。父皇就是再與先皇后恩愛,也不能獨寵,和其他妃嬪生兒育女,也是君王的義務(wù),有什么不對了?”

  “對~對~對~皇上是為了天下蒼生,才于百忙百務(wù)中抽出閑暇,本著公而忘私的精神,臨幸了那么多妃子的~”

  “放肆!這里雖非京師,也是皇土,好好注意你的言辭!當(dāng)今天子,怎能被你譏謔為……好色之徒?”

  “哎哎,不要說好色這么難聽~愛美之心人人皆有??!這又不是什么錯。再說要是真不喜歡美女,皇上當(dāng)初能把那個陳友諒的愛妾阇氏搶過來嗎?”

  “父皇當(dāng)年攻城略地,與群雄并驅(qū)十四載,在軍中,從未妄奪一婦人女子。唯有攻下武昌以后,都因陳友諒屢屢起兵相犯,逼人太甚,故奪其妾以雪恨?!?p>  “吼吼吼~人家陳友諒也有一~堆~的妻妾留在武昌了,所以我們皇上是因為不愛美色,才挑了最漂亮的一個納入后宮哦?”

  “廢話!納都納了,不挑漂亮的,難道還特地挑個丑的嗎?”

  感覺他跟自己爭得面紅耳赤,言辭越來越不挑揀,開始想什么說什么了。

  “哈哈哈~干嘛啦!我又沒說皇上什么不好,哪里需要你氣成這個樣子?”

  朱棣并不想理她,也不想回她,只悶頭喝酒。

  “哎喲~你反過來想想看嘛,要不是皇上為了皇家昌熾,一口氣生了那么多兒子,你現(xiàn)在又何至于那么辛苦?沒錯~多子多福是不錯啦,可孩子一多煩惱也多啊~一碗水拿手上都難端得平了,何況二十多碗?有錢人家的孩子爭個家產(chǎn)都能打得頭破血流,何況皇上的家產(chǎn)是整個大明天下?反正我是沒看出來~娶那么多老婆,生那么多兒子有什么好的~”

  她明明喝得不少,講起話來居然還有條有理,環(huán)環(huán)相扣。朱棣只想狠狠斥罵她一番,一時卻找不見一個恰當(dāng)?shù)那腥朦c,好推翻她的論述。正自己生著氣,她卻趁他不備,一下勾住他的脖子,還親昵地晃了兩下。

  不及發(fā)怔,只聽她嬉聲笑語:“好了啦~那畢竟是你爹,真龍?zhí)熳樱帜敲磪柡?,你崇拜他、尊敬他是一定的,我不該那么說的,我道歉。殿下不要再氣了嘛!”

  朱棣忿忿甩開她:“言高語低,謗尊訕上!枉費父皇他還那么疼愛你!”

  “哎~那也是人家自己掙來的呀!誰叫我就是這么可愛呢~”她繼續(xù)大放厥詞瘋言瘋語,跳起身轉(zhuǎn)著圈蹦跶開去,終于離他遠(yuǎn)了一些。奇怪的是,他這時居然只想把她再拉回來。

  “慢著!你跑什么,話還沒說清楚呢!”朱棣也拍地而起。

  “不清楚就不清楚咯,要那么清楚干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能彼此認(rèn)同當(dāng)然最好,不行也不用勉強嘛!我們又不真要在一起過一輩子~”

  “你!”火頭突然上竄,朱棣揚聲喝道,“少說廢話!這次我非得讓你知道自己錯在哪!”

  “咦?”天晴大奇,看了看他炸毛雞似的表情,“殿下……是想要跟我打一架嗎?”

  朱棣倒并沒有這么想,但此時否認(rèn)的話,反而跟怕了她一樣,索性進(jìn)了一步,昂然道:“打服了你,你就要真心實意,磕頭認(rèn)錯!”

  天晴一甩手:“我不打?!?p>  “?”朱棣下驢沒坡借,一時錯愕,“干什么不打?”

  “殿下贏了,我就得磕頭認(rèn)錯??梢俏亿A了,什么好處都沒有,這種虧本買賣,哪個傻子做啊?”

  她還覺得自己會贏?朱棣不氣反笑:“好,只要你能贏,我也給你好處。”

  “那~不如我們定個規(guī)則吧,贏的人可以跟對方提三個要求,只要不違律法,合乎道義,對方就不能推托,必須做到。怎么樣?像誠心誠意磕頭認(rèn)錯這種,當(dāng)然也包含在內(nèi)了,除此以外,還可以再提兩個要求,可劃算啦!不知殿下肯不肯呢?”她伸出兩根蔥白手指,來來回回地晃。

  她甫說完,朱棣就嗤笑一聲:“你這算盤倒是打得響!”

  她的算盤當(dāng)然響。這個規(guī)則就同和平共處條約一樣,對她單方面有利——即便沒有這場賭斗,朱棣是王爺她是草民,但凡他提出要求,哪次她能拒絕得了?然而現(xiàn)在是他執(zhí)意要比,她可沒必要吃虧遷就。

  “殿下要是覺得不公平,可以不答應(yīng)啊~本來嘛,我就不想打的……”

  “先說出你的要求。本王再考慮?!?p>  “唔……”天晴歪了歪頭,懶洋洋伸了一個腰,“一時半刻的,我也想不到三件,先說一件吧,就是——殿下須得賜我一道免死鐵券,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讓殿下生氣的事,只要不是逆反之舉,殿下就不能要我的命?!?p>  “免死鐵券?”朱棣雙目微瞇,一頓,莞爾,“你知不知道得父皇御賜免死鐵券的人,最后都怎樣了?”

  她當(dāng)然知道,朱亮祖父子被活活鞭死,胡藍(lán)兩案釀成多少家破人亡,僥幸逃過株連的傅友德最后殺子自戕,血濺大殿……

  “知道啊。但——殿下跟皇上不同?!碧烨缤M(jìn)他的雙眼,認(rèn)真道,“我相信殿下的為人,絕不會鳥盡弓藏,戕害有功之人?!?p>  對于這個馬屁,天晴有十足的信心。不管朱棣再怎么崇敬他老爹,只要說他這個做兒子的更好更優(yōu)秀,絕對能讓他爽到飛出天際。

  果然,朱棣大笑起來,乘著夜風(fēng),朗朗笑聲似要飏曳千里。天晴從沒見他這么高興過,自己也有些懵怔,不至于吧?大概,他真的有些醉了?

  她并不知道,他高興,并非因為她的吹捧,而是因為——這是第一次,她真心實意地肯定他。如若不然,她不會浪費一次機會,提出這個條件。她是真的信他,同樣,也會真的為他。

  徐天晴,終歸是他的人。

  “好!本王就答應(yīng)你?!?p>  賭約是死人是活,何況眼前這家伙狡猾得非比尋常,隨便找個空子就可撕毀協(xié)議;天晴也從不指望,在忤逆他心意的前提下,還能要求他遵守約定。有鑒于此,朱棣確實沒什么好顧忌的理由,不肯跟她賭一賭。然而他如此爽快一口答應(yīng),還是大超她的預(yù)期。

  天晴不免腹誹:他該不會是覺得自己贏定了吧?

  “不過打架嘛,刀劍無眼,殿下傷了我罪過,自己傷了我難過……咱們就點到為止好啦?!?p>  “又是點到為止,又是刀劍無眼,那要怎樣才算贏?”

  “簡單!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先躺在地上的那個就算輸咯~”

  朱棣好氣好笑,她是有多狂妄,才會以為能把他打趴在地?“可以?!?p>  “吶~君子一言,既然都說好了,到時可不能輸不起。”

  朱棣哼然一聲,大是不屑。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觀察驗證,對于她古怪的體質(zhì)周期,他已經(jīng)摸到了些規(guī)律。每次她狀態(tài)不佳,出手往往有形無意,就是擺足了工架,威力不過區(qū)區(qū),他自然不會怕她什么。今天的她雖稱不上是谷底,單論氣力,也不過勉勉強強算個中上好手罷了,要是連這樣他都打不過,那也枉為人了!

  “你盡可放心,本王……誒!”趁他松懈回話,天晴反身拿劍,青鋒連鞘,疾風(fēng)一揚般往他肩頭砸去。

  她心知肚明,謹(jǐn)慎如朱棣,既能提出比試,對自己的狀況肯定明鏡在心,必有十分把握贏她。不學(xué)朱高煦搞偷襲,今天勢必勝不了。

  這里地勢狹小,四周若非山石峭壁,即是懸崖深淵。朱棣又不似她,對此處了若指掌,只要能一擊迫他躲閃,之后他便會步步掣肘,受制于人。

  誰料,朱棣不躲也不避,只聽“哐”一聲金屬重物相擊的亮響。天晴定睛一瞧,他竟不知何時握劍在手,只不過她以鞘為劍,他卻以鞘為盾,翻柄一抬,天晴便覺手中震震欲墜,急速閃身退開,才勉力持住了手中劍。

  “雖是奇襲,可不怎么高明啊,何大俠?!?p>  看他洋洋得意,天晴心中冒火,呵道:“那也高過佯裝不備、故意引人上鉤那么陰險!”

  “哼~看來有人不過話說得漂亮,實則最最輸不起?!?p>  “現(xiàn)在論輸贏,太早!”話音未下,天晴鞘身一敲長劍亮出,如狂風(fēng)驟雨般霹刺,連穿帶絞。朱棣或格或避,時蕩時掃,然而步法有序,無論怎樣移動,翻來覆去都不離原地二尺寸許。天晴三十擊已過,細(xì)眼觀瞧,他竟然還在以最先右足為圓心的一尺圓中!心里不由氣惱異常。

  武學(xué)所謂“百日刀,千日槍,萬日劍”,即是說練習(xí)劍術(shù)最需刻苦。過去天晴仗著自己時能“一力降十會”,練功一向疏懶,只求對爹好交代就行。哪知道,如今竟淪落到被這種紈绔子弟貓拿耗子般玩弄的地步!

  而她越是焦躁,朱棣越是從容——他幼時曾被她爹喂過劍招,對這一路四十八式可謂印象如刻,深諳其髓。橫力推開她最后一記掄砍,朱棣漫漫道:“原來你就這點本事,虧得之前還高看了你兩眼,你可得好好還我?!闭f罷劍身一轉(zhuǎn)旋風(fēng)抽出,劍鋒直指她眼珠尖嘯而來。

  兩人距離過近,要是同樣以劍相格,等于自蒙雙目任人宰割,此刻天晴又沒有一擊將他擋開足夠距離的力氣,心念急轉(zhuǎn)間,只覺橫豎是死,一時大驚失色,呼道:“玩一下罷了,至于這么狠?沒聽過好男不跟女斗??!”側(cè)身欲閃,朱棣卻手腕陡轉(zhuǎn)往下一偏?!澳阋菜闶桥??”以劍身寬面,一拍一頂打在她的后腰間。

  天晴正慌張移動,這一下四兩撥千斤,當(dāng)即亂了她步伐,踉蹌前沖幾步。好不容易以劍為拄尋到平衡停下,卻已單膝跪地,背身向他。敵在高我在低,情狀危急又狼狽。

  果然朱棣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劍勢雷霆劈落。天晴不及起身,只能拔劍出土,雙手持握仰面招架,可惜遲了半步,發(fā)簪已被他戲弄般撩落,一頭青絲亂流如滾。

  天晴愈加煩躁,拼力一擋,跪轉(zhuǎn)過身,要接他下一波攻勢。卻見朱棣劍鋒如靈蛇一閃,并未繼續(xù)直取,反而翻到她劍下,拍開她左手五指,劍刃又直逼她右手手腕。

  天晴雖不怕傷,卻真心怕疼,更沒試過腕骨被削斷還能不能再長,本能就松開了手。

  仿佛早有預(yù)料她會如此,朱棣劍忽然急停一挑,磬然一聲便將她手中兵器掀飛出去。銀色劍光如流星劃空,直往懸崖邊翻轉(zhuǎn)落下。

  “啊——”以前真是小瞧了他!預(yù)感到自己必輸無疑,天晴語氣凄然慘叫一聲,飛身躍出欲把劍拿回來。

  眼見她大半個身子已凌萬丈深淵,這次輪到朱棣大驚失色。

  原本他想打飛她兵器,她必定會下意識轉(zhuǎn)身去接,屆時他一拳一掌,就能叫她趴倒在地,壓得她動彈不得。誰知她也不知是酒醉還是犯憨,居然為了取劍連命都不要。

  朱棣只能飛步而出,一把將已經(jīng)要落下崖邊的她手臂拉住,恨罵道:“蠢材!贏比命還重要么!”天晴神情恍惚,身子垮垮垂著,另一只手也不知來攀著他,只傻呆呆笑著,看著他的眼神渙散如煙。

  “難道是真喝醉了……”朱棣心里搖頭,一邊嘆息,一邊松脫了劍,兩手并用把她拉上,手上卻忽然一輕——拉著的那個人如翩如舞,飄落在他的跟前。

  不及反應(yīng),不及思量,胸口忽然一沉。耳邊“硶”的一聲,一柄銀光已柱在他的鬢邊,離臉側(cè)不過半寸之遙。

  他抬起眼,徐天晴正順勢壓著他,散落的長發(fā)如銀河垂地瀉下,絲絲縷縷拂著他的脖頸,撓得他發(fā)癢。

  此刻她離他那么近。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裹挾溫?zé)岬木茪?、周遭清冽的草香,疾速而輕柔地掠過他的鼻尖、臉頰、耳際……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中,波光流轉(zhuǎn),帶著醺醺朦朧的醉意?;蚴窃律届?,竟襯得它們?nèi)绱嗣噪x綺麗,如一對溫柔洋洋的漩渦,令他身陷其中,恍恍失神。

  他忘了怒斥她不要命的誘敵之舉,忘了為自己中了詭詐而生氣,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今夕何夕……

  忽然間,她把臉抵向他的肩頭。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胸腔中如萬馬奔騰的心跳聲,越馳越近,越來越急,震耳欲聾……

  而她就在這片振聵轟鳴中,于他耳畔吐息出幾個字——

  “先躺地上的,算輸?!?p>  接著她一壓劍柄,毫無征兆地直起身來,大大打了個哈欠?!翱葉久違地活動活動筋骨,果然舒服??!睡覺去咯~”拾起被打落的發(fā)簪,大步走下了斷崖。

  待她遠(yuǎn)去,朱棣終于攢足了氣力,單手從草地上撐起身來,方才胸口被她壓著的地方,還泛著微微酸楚的暖意。此時的月光溫柔依舊,一陣清風(fēng)撫過,他的酒意終于醒了幾分。

  “這妖女……”

  如夢囈般的一句輕嘆,亦隨著草絮沙沙搖曳的聲響消散開去,最終溶化在無邊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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