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無謂令你令你令你令你再度再度考慮（二）
圖大帶著洞口幾個人離開了，自然是要再去研究研究這所謂的“肝腸寸斷蠱”。天晴不明他身后藏著什么高人，但自知這伎倆肯定瞞不了多久，見圖二被圖大絮絮索索叮囑幾句，又轉(zhuǎn)身留下來，一副滿身戒備的模樣，席地盤坐，雙手抱胸緊緊盯著她瞧，笑嘻嘻道：“我那‘肝腸寸斷’可名副其實，厲害得很，二當家不去看看大當家的傷勢么？反正我給綁在這里，又跑不掉的?！?p> “大哥吩咐我要看著你?！眻D二只說了一句，便不再多話，移開眼垂下頭，神情中卻悶悶有憂。
同樣是兄弟倆，這個做弟弟的對哥哥倒一片赤誠忠心，和朱高煦好不一樣呢……天晴心思一轉(zhuǎn)，突然抑揚頓挫長吁短嘆起來。
“哎~唉……誒？嗯……哎——”
“你在那邊鬼叫什么？”圖二終于忍不住了。
天晴道：“哎~我是在為二當家你不值啊。”
“不值？”圖二莫名其妙，“我哪里不值了？”
“便大當家是你嫡親的大哥不錯了，可因為比你早生了兩年，就騎你頭上，對你呼呼喝喝、指東道西，像個奴才似地使喚你，這么多年下來，二當家都不覺得委屈么？”
“委屈什么！我這條命都是老大的，你知道個屁！”圖二眼角朝她一斜，意思“你少來挑撥離間！”。
“哎~兄弟情深，那是沒錯。可你肯為大當家豁出命來，大當家對你呢？剛剛我要說出藏寶圖的下落，他做什么把你撇開，自己來問我——不就是怕你聽么？看來啊，大當家可不怎么相信自己兄弟哦~”
圖二面皮一抽，只哼了一聲，道：“老大就知道你會?；?，你這張河蚌嘴，才沒那么容易撬得開！”
“哎……我又何嘗不想保住自己和我那好丫鬟的性命，但我真的不能說??！”天晴搖了搖頭，又輕輕咕噥，“只要話一出口，王爺定叫我五馬分尸，死得只怕比現(xiàn)在還慘些……”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恰恰好鉆入圖二耳中。他不由全身一震：“王爺？”
天晴臉上一瞬劃過“糟糕失言了！”的慌張神色，眼神飄了幾飄，見他仍自滿腹狐疑地看著她，喟道：“哎哎……我就照實說了吧！其實呢，我是燕王府的人，這韃子寶藏呢，是替燕王爺找的。來尋陸競，也是為了查探賜兒山的消息，看和韃子寶藏有沒關(guān)聯(lián)。眼下藏寶地圖還沒找齊，正是最要緊的當口，要是讓王爺知道我泄露了機密，你說我還有命活么？便是我家在云南的老老小小，只怕也都要隨我去見閻王了！為了守住這秘密，我連死都裝過了，現(xiàn)在怎么可能說呢？”
“你說你是燕王府的人？你替燕王找寶藏？”圖二瞪圓了眼，又問了她一遍。
“當然了，不然寶藏遠在塞北的韃子那里，我一個做小買賣的，又沒文牒又沒兵，怎么去拿？”見圖二的木頭腦袋真開始若有所思了，天晴接著道，“二當家，能做到青岡寨第二把交椅，可見你也是聰明人（才怪?。Ｈ绻F(xiàn)下放了我，燕王爺一定重重有賞，以二當家的本事，加官進爵不在話下。你想啊，同樣刀頭舔血，做將軍、做大帥，不比窩在老君山里做土匪強嗎？到時黃金美女，要什么沒有？反正我橫豎橫了，藏寶圖的下落，我是絕不能說的。但你想想，就是你們真千辛萬苦找到了寶藏，還不是圖大當家吃肉，你喝湯？不如放了我，大家要發(fā)一起發(fā)，誰都不吃虧了~”
“放了你，你還會回來？你真當我圖二是傻子了！”圖二拍地立起。
“誒二當家這話就不對了~你還扣著我的俏丫鬟嘛，我當然要回來了。我若帶她一同走，大當家也要疑心。不過懷來和北平那么近，待我和王爺稟明情況，很快就能帶人來接她。只要這幾日里，二當家替我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傷著碰著，等我接了她出來，自會向王爺為二當家美言~
“至于大當家的，二當家若顧念兄弟之情，那就和和氣氣。要是惱他之前作威作福，兩個人換個位子坐坐，也沒什么不可以。王爺曾許過我，找到韃子寶藏后會分我一成，這次二當家助我守住了寶藏的秘密，那是大大的有功啊~就算王爺不賞，我那一份也總要分個三成給圖二爺?shù)??！?p> 圖二不像大哥，人窮志短，沒什么見識，聽天晴一說，還真開始認真盤算起了。
他早聽大哥說過，韃子藏起來的財寶富過十國，堆起來望都望不到頭！十國財寶的話，一成就是一國的財寶了，那是多少？一百萬兩銀子總有吧？一百萬兩三成的話……那就是三萬、哦不三十萬兩了！對不對？
三十萬兩雪花銀！他們兄弟三輩子都花用不完?。?！圖二一時也有些頭暈。要只是幫沈三看著他的丫鬟，那好像也不大難嘛？哦不對！要先把這家伙放了才成！大哥千叮萬囑，說這沈三謊話連篇，最會哄騙人，但他無論怎么花言巧語，都絕不能讓他跑了！若是他一個恍神，亂了大哥的計劃，釀成大禍……
想清了前因后果，圖二猛地醒悟過來，決然道：“閉嘴！我才不中你這妖人的奸計！”怕天晴還要嘰嘰歪歪念咒一樣擾他心志，圖二別過頭，閉眼塞耳，再不看她。
“別呀二當家，我們還是……哎喲——哎喲——”天晴正說著，忽然痛聲大叫，整個身子都佝僂起來。
“你這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樣？”她的動靜大到無法忽略，圖二倍感焦躁，正想索性自己也出洞去算了，可睜眼看到她的樣子怪異，又疑惑叢生。只是到底怕她的毒針，觀望歸觀望，始終不敢靠得太近。
“我、我不小心……把肝腸寸斷針咽下去了，呃、這毒還不打緊，我吃百草長大，不怕，可那針……和腸子好像攪在一起了……我、我恐怕是不行了……”
圖二大慌——沈三死了，那誰還知道寶藏的秘密？大哥的心血不都白費了？！再顧不得什么危險，沖上去扯住了天晴。只見她兩眼上翻，臉色青白，喉頭發(fā)出咕嚕嚕的怪聲，被捆著的四肢掙扎抽動，看樣子確實要不行了。
“喂！喂！沈三？沈三！啊……”圖二正拍打著天晴的臉搖晃。忽然，一個頭槌猛襲而來，他腦門一痛，向后便倒，當即摔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天晴趁他倒地前，上身忽地一縮，臉孔正好到他腰際，兩排白牙咬住一扯，便將他掛在腰上的短刀銜住了。齒關(guān)扣擊按鈕，刀片立刻自皮鞘邊彈出。天晴蹲下身，刀尖劃破袍子，從褲腿間滑落，豎插在土里。
她沿著木樁站起來，兩腳剛好夠到刀身。刀刃鋒利，麻繩被上下前后一陣摩擦，便經(jīng)不住繃斷了。天晴雙腳得以自由，繞著柱子轉(zhuǎn)了個圈，坐到地上，刀身又對住了手腕間的繩索，依樣畫葫蘆幾下，很快給自己松了綁。
這金刀是湯憲按天晴畫的圖紙，在阿赤烈給的短刀基礎(chǔ)上，仿照瑞士軍刀打造。按動不同機鈕，便會出現(xiàn)刀、剪、鑷、針等等各種功能。圖二山野莽夫，還道就是個稀奇的佩飾，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它的妙用了。
“這山寨里居然還有這么干凈的屋子……是主房么？”
另一邊，得虧圖大一言九鼎，被帶走的花姣還真沒吃什么苦頭，直接給丟進了一間木屋關(guān)了起來?；ㄦ戳巳λ闹艿年愒O(shè)，心里不禁又開始掛念起天晴的處境。
她剛剛極力阻止自己帶著山賊們下山，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才這么焦急。現(xiàn)在靜下心來細想，花姣也覺得這群山賊確實奇怪——一離開天晴的視野，他們立刻對她恭恭敬敬，再也沒有動手動腳之舉；剛才隔著鐵欄噴上她臉的那口酒水，也準得莫名其妙；還有朱能，為何山賊偏偏就把他隔了開來，到現(xiàn)在也沒見人影？
“咕咕、咕咕……”
正想著，門外傳來奇怪的叫聲?；ㄦ劧?，輕喊道：“里面沒有人，進來吧！”
果然天晴輕松挑開了門閂走進?；ㄦ筋^望去，門外邊歪歪斜斜倒著三兩個山賊。
“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見她除了下擺被圖大撕破的那段線頭，衣衫尚算整齊，天晴松了口氣，上來利落幫她割斷繩子松了綁?；ㄦ嗣行┌l(fā)麻的手腕，道：“刀身里的失魂散還夠放倒幾個？”
“撐死五個了。”天晴迅速替花姣按摩了幾下同樣因為綁得太緊血流不暢而發(fā)僵的小腿和腳踝，“能走嗎？”
“還要找朱能和陸競……失魂散一定不夠了。”花姣擔(dān)憂時間緊迫，答非所問。
“誰想到他們居然連朱能都抓住了？”天晴喟道，“不過不怕，我還有……”
話音未落，寨子外面就喧嘩起來。
“這群家伙！哪里冒出來的？！”
“并肩子上??！”
“殺！殺！殺光他們！”
“咱們的弓手呢？弓手呢！”
“是谷王看我們逾期不歸，帶人來找了？”花姣又驚又喜，連忙問天晴。
“嗐~”天晴慨了一聲，“可能性不大?！?p> “大壯、小古、阿七，你們都怎么了？喂喂喂！醒醒！沈三人呢？??？”門外傳來噼噼啪啪的打臉聲。
一聽圖大的聲音，天晴暗叫不好。
“來得好快！”圖大麻針拔得果斷，本來中招就不深，“肝腸寸斷蠱”顯然已經(jīng)穿幫。就她現(xiàn)在的本事，想從幾百人當中殺出一條血路那還真有點難度。
花姣也明白情勢，低聲指示：“這里后窗應(yīng)該沒人看守，你先逃出去躲起來。大敵當前，他們顧不上細找的，等有了機會，你就溜出寨子去！”天晴道：“我溜，那你不是危險了！”
此時外面山壁上“咻咻咻”珠箭如雨。瞭樓上的弓箭手早被拿下，空地上的山賊們沒了掩護，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有的隨手拿東西盾擋，有的拼命往四周的草屋木樓里逃竄，大多都稀里嘩啦慘呼著倒下。
天晴自窗戶往外一探，喜出望外。
“趙姐姐？！”她失聲喚道。她給山西慈無堂送去的飛信他們收到了，趙安如親自帶人來救她了！
“怎么這么邪門？這群人到底從哪兒來的？”圖大本意為找沈三，又急著躲避箭雨，轉(zhuǎn)身就奔進花姣所在的木屋。圖二憋足一股勁，舞圓了大刀為哥哥殿后。直到跟著倒退進了屋子關(guān)上門，圖二才松了松氣，吐了口方才被門牙磕出的嘴皮血，指著天晴罵道：“定是這妖怪招進來的！”
“沈三，別忘了你命還在我手里！要想活的，讓這些人快退走！不然老子兄弟幾個在這兒，死也要拉個你墊背！”銀細針里的麻藥分量有限，此時效力已過，圖大說話又利索了起來，環(huán)刀重架上了天晴脖子，惡狠狠道。
天晴故意大笑：“哈哈哈~我怎么叫得動這些人哦！他們都是燕王派來滅口的，最好咱們都死在這兒，那才干凈又漂亮呢~如今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大當家若想活命，只能同我合作一下了?！?p> “什、燕王？！”圖大藥效一過，便知自己中計，怒火中燒要找回場子，哪知在洞窟中看見的卻只有昏昏倒地的二弟，弄醒了之后，便直奔花姣處來找天晴，自然顧不上聽圖二解釋前情，此時大出意外。
“大哥，這小子剛才說，他是燕王派出來找韃子寶藏的！”圖二插話說明。
“你說你是燕王的手下？你意思，外面這群家伙是怕你泄密，才來殺你滅口的？”圖大狐疑地盯著她。
外面的趙安如甫聽到圖大大喊“沈三”其名，心中便有了主意，想要借著他去找徐天青，為此特意指示手下，飛箭全往圖大處招呼，但只能射傷，不能射死。
待將他逼進了屋子，趙安如自覺可以甕中捉鱉了，欲行下一步動作；誰料正此時，卻見她的青弟自動現(xiàn)了身，只是——被一柄環(huán)刀架住了脖子，只能步子小心地一寸一寸往外挪。身后持刀的漢子個子不高，又故意矮下了頭，借天晴的遮擋把自己藏了個嚴嚴實實。
趙安如正焦心位置棘手，不好解救，卻聽天晴朗聲道——
“好久不見了各位~呵呵呵呵……諸位跑這一趟的目的，沈某心里怎能不明白？不過呢——王爺要找的那件東西，沈某剛剛已知道了確切下落。若是誰不想要這天大的功勞，也不怕被王爺怪罪的，盡可一箭射死了我，跟我后面這位青岡寨圖大當家！”
“喂！你搞的什么鬼？”屋里，圖二刀尖指著花姣，正關(guān)切地朝外探看。他和圖大都沒想到，沈三所謂的主意居然這樣三不著兩，這不就是喊著“來呀來呀快殺我啊”么？！
趙安如一抬手，上百只勁弓疾弩中便有一半沉默轉(zhuǎn)了向，盡對著天晴和圖大二人。其他小山賊見了這架勢，或爬或挪，紛紛散得更開了。
“哼~你說風(fēng)便是雨，當王爺是好糊弄的么？”趙安如也扯開了嗓子朝天晴喊話。
“這張嘴能不能攪風(fēng)弄雨，趙姐姐還不知道？”天晴沖她擠眉弄眼。
趙安如心中大亮，冷笑一聲，從旁抄過手下一只手弩，直指二人眉心：“你這張嘴，就只會在王爺面前搬弄是非！看招——”
人的頭骨雖然堅硬，可勁弩卻能貫穿而過。圖大見趙安如一下翻臉，也不知他們二人過去有何恩怨，心中警鈴大作，急忙挾著人肉盾牌天晴后退。霎時間，眼前銀光雙閃，竟是兩柄彎刀如輪飛來，圖大正要躲避，耳中卻又聽到圖二一聲慘呼。
“！”圖大慌忙回頭，只見一高大的身影自后窗撲入，猛然一記直拳打翻了圖二，正朝自己當面急沖。圖大連忙把天晴向那人處推去用作抵擋。
天晴這時力量不行，可勝在靈敏，身子一側(cè)，抓住圖大持刀的右手便是一個彎腰就地。圖大急退之中，本來腳步就不穩(wěn)，被她一頂，立刻騰云飛空……后腦勺剛被敲得嗡疼，臉上又霍然遭了一大腳。
“竟然敢欺侮我沈姑娘！不知死活的狗東西！”穆華伊大罵，鞋底用力在他臉上碾動。
今天圖大的臉連遭大罪，被穆華伊踩得連鼻血都灌進了口腔，只覺呼吸困難，在地上跟條蚯蚓似地痛苦扭動，嗚嗚噫噫說不出話來。
“好啦！你要把他踩死了！”天晴推開了穆華伊。
穆華伊正要發(fā)作，卻感到手肘被人扯住。一回頭，原是花姣拉住了他的袖子，一時間心化如水。
“沈姑娘……”
趙安如原準備按天晴的眼色行事，趁圖大后退飛出雙刀，阻他退路；只要他一分神閃避，“青弟”就可從他的掌控中脫離，順勢反殺，哪知卻被穆華伊打亂了計劃。
群賊無首，青岡寨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慈無堂雖說只來了一百多人，可一則準備萬全，以高打低，二則有心算無心，三則有穆華伊助攻制服了領(lǐng)頭的圖氏兄弟，不多時便將全寨近二百人都置于控制之中。
趙安如走進木屋，除去天晴，當先看到的就是粗服麗色的“果爾娜”沈花姣，俏眉不由一蹙。再一定睛，又見到了也做一副山賊打扮、姿態(tài)卻儼然是個臥底的穆華伊。
“青弟，這人是哪來的？”雖然目標看來一致，可此人莫名其妙冒頭，攪亂她的安排，差點害天青遇險，趙安如對他印象實在不佳。
青弟？穆華伊上前半步擋住了花姣，看看天晴，眼色朝趙安如一撇：“徐公子，這位女俠是什么來頭？難道也是燕王府的朋友？”
一時半刻，還真說不清楚。
“總之都是自己人了?！碧烨绶隽朔鲱~，簡單總結(jié)。
“什么自己人？他是燕王府的人？”趙安如越聽越莫名。
“所以，她才叫你作‘青弟’？”穆華伊哼笑一聲，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