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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百零一章 雪之華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4412 2020-12-25 12:00:00

  仿佛是一次釋放,抑或是一場接迎。

  第二天,一直寒風(fēng)凜冽的北平終于下起了鵝毛大雪。一夜之間,整座王府銀裝素裹,北平城內(nèi)滿目潔白。

  “下雪了!下雪了!”二虎他們一群孩子早已雙眼放光,急不可耐地沖出屋外,捏起了雪球扔來扔去,歡叫混戰(zhàn)之中,不偏不倚砸到了正好路過的天晴。

  “好你個臭小子!居然敢打你晴姨!”天晴嘴上怪著,卻是笑意盈盈。

  從小她就喜歡雪。雖然長在北方,雪景年年都見,卻從來看不膩煩。每到初雪時刻,她都會開心得又蹦又跳,好像過節(jié)一般。爹總笑她沒見識,長不大。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因為雪綿和她說過……

  “下雪時,就是娘在想你了?!?p>  走在庭園里,抬眼望去,無邊無垠的長空如同被施了魔法,色調(diào)低沉然而溫柔。那些棱角美麗的白色精靈好似萬千落英,光耀繽紛,姿態(tài)嬌嬈,徐徐降臨于這個人世。

  誰能想象這個純白而安寧的世界,不過一兩天前,還顫抖在硝煙戰(zhàn)火之中呢?

  “看招!”

  不知從哪里發(fā)起的攻擊,天晴猛然感到脖子一涼,驚得她馬上回頭。原來是剛剛加入戰(zhàn)局的朱高煦,見她久久發(fā)呆,忍不住丟個雪團(tuán)作弄她。

  “好?。∧俏铱刹豢蜌饬?!”被他一激,天晴也起了玩心,又揉又搓,做了個頭那么大的雪球,狠狠朝他砸過去。

  朱高煦閃身欲躲,可雪已沒到小腿,哪有那么好逃?避讓不及,頃刻間銀鬢白發(fā),從少年郎

  一下子變成了老人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晴樂不可支,指著他大笑起來。

  見他們這么開心,本來正被朱高熾領(lǐng)著去溫書的朱高燧也忍不住,掙開哥哥的手,從廊上奔到院子里。二虎看他在雪中步履蹣跚,趁此良機(jī)丟他一臉,眼見他被打得跌坐雪地里,捧腹大樂。朱高燧也不氣,就地簇了一團(tuán)雪,嬉笑著回?fù)暨^去。本來兩人年紀(jì)相似,卻沒任何機(jī)會說話,這么不打不相識,瞬間倒成了朋友。

  十幾個孩子加上天晴,就這樣在雪里撲騰。你擲個雪球我還,我搭座雪堡你拆。朱高熾平日里再是老成,畢竟還是少年心性,怎么憋得住?也樂呵呵走進(jìn)雪里,同他們一道鬧起來。

  跟在身后的小萁小莢幾個侍從使女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攔。攔吧,怕掃了世子的興,不攔,被王爺看到了怎么辦?正猶疑著,天晴的雪團(tuán)子就丟了過來。

  “個個都傻站著,當(dāng)靶子么?吃我一球~兩球~三球~”

  這下可熱鬧,在場所有人都如同被這名為“雪仗”的病毒感染了一般。再無謂尊卑,也不分長幼,你來我往,邊打邊鬧,笑聲起伏。原本肅殺沉寂的王府庭院,仿佛轉(zhuǎn)眼間變成了歡樂市集……

  然而不過多久,眾人便倉皇停住了。

  “殿下……”

  不知誰輕輕喊了一句。一群人頃刻慌亂無措,全都低下頭來。連早就打得難分難解的二虎和朱高燧都立時止住了玩鬧,垂手縮在一邊,顯得緊張又恭敬。

  朱棣的目光冷冷掃視了一遍場內(nèi),凜冽比寒霜更甚。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玩?正要開口訓(xùn)斥,一捧雪珠便糊了他一嘴。

  他都來不及吐干凈,接二連三的雪球又向他襲來。他只能邊抵擋邊分辨它們的來路——

  果然,又是徐天晴!

  “放肆!還不快給我住手!”朱棣咬牙切齒。

  她卻置若罔聞,仍然不停向他發(fā)動攻勢,仿佛畢恭畢敬站著的其他人等都是背景擺設(shè),世界只剩了她和他兩人。

  他終于忍無可忍:“這可是你自找的!”卸下所有的驕傲威嚴(yán),抓起腳邊的雪,直撲她而去。

  天晴當(dāng)然不會坐以待斃,拔腿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帶倒了身邊一溜人。朱高煦離她最近,自然難以幸免,被她直挺挺按在雪里,爬起來時又是氣又是笑,跟著父親一道叫喊著追打她。

  連王爺都來玩雪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一大片人重又松脫開來,仿佛同時被解開了定身咒,嘻嘻哈哈又鬧作一團(tuán)。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露出臉來。這么厚的積雪一時半刻不會消融,大家卻早已玩得筋疲力盡。寒冬冷月,幾個小孩子的襯衣居然都被汗水浸濕了,額頭還冒著騰騰熱氣。

  “帶他們?nèi)グ岩路Q了吧!你們也是,小心著涼?!碧烨鐕诟劳晷≥叫∏v她們,又忍不住憐愛地摸了摸朱高熾的頭。

  他馬上就要長得比她還高了。作為長子,在這場無可逃避的驚天巨變里,他注定要承擔(dān)比弟弟們沉重得多的責(zé)任。他是這么成熟懂事,永遠(yuǎn)安靜順從,沒有差錯地完成交付給他的一切使命,讓人時常忘記了,他也還是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

  也只有今日,天晴才第一次見到他孩子氣的一面。她不禁想,長久以來,他是不是都在壓抑自己呢?

  “這段日子以來,熾兒給自己加了太多擔(dān)子,一直很辛苦,今天總算有了個出口?!笨粗⒆觽兊纳碛瓣懤m(xù)走過了月洞門,朱棣忽然道,“我該代他謝謝你?!?p>  “只是世子而已嘛?我還以為,殿下也應(yīng)該謝謝我呢!”天晴側(cè)臉看著他,笑瞇瞇道。

  “謝你?哼……”

  饒是他一貫這么臉臭嘴硬,天晴也知道,此刻他掩藏于心的是多大多沉的不安。

  這座王府、這個城池,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他已不可能回頭了,而只要行差踏錯半步,無數(shù)人頭落地,他會被打入地獄永不超生,他所珍視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換做誰在這時,都一定會恐懼,會驚憂。

  可她無法告訴他,無需擔(dān)心,更不必害怕,他將如有神助,幸運(yùn)得超乎自己的想象——

  你想要的一切,都會得到的,朱棣。

  “如今四段印文已然相合,就證明江山易主有期。即便暫時找不到寶藏,于殿下也是大好的兆頭,殿下可以安心的?!彼叩街扉Φ恼埃鐾?,“不管怎樣,我都會全心全意輔佐殿下,相信皇天總不負(fù)有心人!”

  說完這句,見他眼神里焰瀾驟起,天晴陡生惶窘,以為自己又馬屁拍岔,說錯了什么,踩到了他尾巴,不知不覺后退了一步。而他不得不用盡全力,才能抑制住此刻想緊緊把她擁抱住的沖動。

  “不需要了?!?p>  他想對她說:“有你這樣幫我,什么秘寶什么天兆,我都不需要!”

  他從不屑于她的冷嘲熱諷,但對于她任何不經(jīng)意的溫言軟語,卻又癮深入髓。每每此時,他都會驚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的眷心依賴,遠(yuǎn)比自己片時前所以為的更加強(qiáng)烈,深深復(fù)濃濃,沉沉不見底……

  她才是他最需要的安慰,沒有任何寶物能與之相比。

  但,他決不能讓她知道……

  “先管好你自己事吧!”

  我?我還有什么事?天晴莫名。

  “殿下!翁鈕特部的克貢魯臺和忽剌班胡煽動鬧事,鬼力赤手下剛剛歸降的騎兵也都蠢蠢欲動,正在各衛(wèi)所里大呼吵鬧?!鼻r,張玉因有急務(wù)通報,直接進(jìn)了王府后廷。他和朱能向來受朱棣信賴,如今戰(zhàn)時又非比尋常,朱棣便給了他們這樣特權(quán)。

  “怎么回事?”朱棣問。鬼力赤手下俘虜來的兵士和泰寧三衛(wèi)精騎加起來近一萬兩千人,已被他打散在五軍十衛(wèi)之中,每衛(wèi)至多一千二百人的蒙古附軍,漢軍人數(shù)是他們四倍之多,就是為了防制他們聚眾嘩變。但張玉一向冷靜,此刻神色慌張,可見事情確有些嚴(yán)重了。

  “克貢魯臺對那些人說,殿下已擒了鬼力赤,拿到了黃金家族的四個金匣,得了成吉思汗的秘寶,如今該將許諾的金銀財寶分出來了!如果拿不出來,就證明殿下根本不是什么天選之子,不過是……是一個騙子而已……”張玉面色尷尬,但還是把話講完了。

  報應(yīng)來的如此之快啊。天晴忍不住看了朱棣一眼,他道:“四個金匣的事,那幫蒙古人是怎么知道的?”

  天晴心里已隱約有了答案,暗叫不妙,搶先道:“肯定不會是咱們的人泄露的。鬼力赤那家伙傻不愣登,定是他跟手下露了口風(fēng)。偏偏克貢魯臺沒啥腦子,忽剌班胡為人又愛計較,最聽得進(jìn)這種話了。”不等朱棣回應(yīng),又對著張玉道,“現(xiàn)在剛剛打退了李景隆,就是殿下許諾過報酬,那也要等到他們助殿下平定大局以后。如今這個節(jié)骨眼上,怎么踐諾???”

  “那克貢魯臺說,本來殿下就因現(xiàn)在情勢非常,只許了三衛(wèi)以來日富貴。如果殿下已得了那么大的寶藏,他們必要先討點(diǎn)辛苦錢。遠(yuǎn)的不說,鄭村壩大戰(zhàn)李景隆,都是他們泰寧衛(wèi)一馬當(dāng)先沖鋒殺敵,也折了不少精銳……”

  “由我去和他們說吧。雖然四匣齊聚,四印相合,殿下也確實(shí)已經(jīng)知道了秘寶在哪,可如今這個情勢,尚來不及去發(fā)掘,也在情理之中。”天晴道。

  “光說無憑,他們勢必要問在哪座山、哪條河附近,到時你準(zhǔn)備怎么編?漠北的情形他們遠(yuǎn)比我們清楚,胡說一個,一旦被拆穿,覆水難收;如果堅持守口,他們肯定要別起異心。要是再走漏了寶藏就在這城中的消息,一個不好,就會弄巧成拙。別說蒙古韃子了,就是十七手下的人,也能立刻殺個回馬槍?!敝扉Φ?。

  天晴嘖了一聲,大感頭疼。都怪那家伙,又玩出這種陰損把戲!

  誒?

  天晴靈光一現(xiàn)。

  “我有辦法了!”

  “嗯?”另外二人都奇怪地看著她。

  “只要我跟他們說的確實(shí)是當(dāng)年成吉思汗藏寶、忽必烈開挖的地方,那就一定沒有破綻了!”天晴目光閃閃,笑得奸邪。

  朱棣心里一動,還來不及問詳細(xì)……

  “殿下!殿下!您快去看看吧!末將簡直、簡直感覺跟做夢一樣!”朱能忽然也跑了來,手舞足蹈得像個小孩兒。

  ……

  這里本是朱棣冶煉兵械的地下工坊之一,之前李景隆攻城時連日火炮轟擊,不知撼動了它的哪個支點(diǎn),加上今天大雪積沉,地面竟給壓得整個塌下去了,連帶出一片將近小半畝的深坑。

  朱能已著人清走了表面的積雪和泥土。無數(shù)金塊壘成的小金山,就這樣累累匍匐在他們腳下,層層延伸到深不知處……可想而知,當(dāng)年成吉思汗從各國掠來的金器寶物,都被忽必烈重新熔鑄過,制成了金磚,才能鋪張出這般整齊壯闊的場面。

  天晴一口涼氣倒在胸口,都忘了再吐納呼吸,許久,才回過了神,張望四周上下,回憶著之前看過的布局圖,道:“這里不屬于大內(nèi),應(yīng)是原本皇太子起居的隆福宮所在。忽必烈的太子是……”

  “是真金,其母昭睿圣順皇后察畢。其兄朵耳只幼年早夭,真金順位為忽必烈嫡長子,一出生便深受寵愛,以世間萬物真金最貴,取得此名?!睆堄竦?。

  天晴看著滿目耀眼金黃,不禁欷吁:“真金太子,名副其實(shí)啊……忽必烈沒有將寶藏放在大明殿或太液池畔,卻藏在了太子的隆福宮下,也大有希望國祚綿延、奕葉相傳之意吧……”

  “可嘆真金在至元二十二年就病逝了。忽必烈晚年痛失愛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悲慟不已,連身體也大受打擊。”張玉慨嘆。

  “誒?”天晴奇道,“我記得曾經(jīng)聽說過,真金和他爹政見不合,自從參與治理國事,沒少惹忽必烈生氣呢,尤其最后幾年。他爹卻還是這么疼愛他么?”

  “政見不合確實(shí)不假,但忽必烈膝下十子,從未想過廢真金改立他人,也是事實(shí)。真金死后,忽必烈最終選了他的兒子鐵穆耳立為太孫,以承大統(tǒng),也就是后來的元成宗。自此元朝歷代皇帝,包括額勒伯克在內(nèi),都為真金的嫡系血脈?!睆堄裾f道。

  兩位開國皇帝都沒逃出這個套路,最寶貝的就是大兒子,大兒子沒了也非要立他的兒子做皇儲,其他兒孫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

  “哎~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啊……”

  肋處猛地一疼,向右看看,原是聞訊跟來的花姣。見她飛眼甩過一記厲色,天晴才起了意識——剛才自己又不知不覺說出心里話,戳到人痛處了。沒辦法,轉(zhuǎn)移話題,趕緊的。

  “咳咳,我好像記得輿圖上有記載,隆福宮比大內(nèi)宮殿造得都晚,至元十一年大明殿造好時,隆福宮還沒動工呢,最后花了十年才建成?!毕肫饸v史,天晴不由感慨,“其間崖山海戰(zhàn)早就結(jié)束,忽必烈已然滅了南宋,只怕這成堆的黃金里,有不少是原來南宋的國富民財呢……”

  “自古成王敗寇,勝的天下盡得,輸?shù)囊粺o所有。本就是常理。”朱棣淡淡道。

  “這下那群韃子可得心服口服了!不止鐵木真選了殿下,忽必烈選了殿下,連老天爺也選了殿下,讓這些金磚今日得見天日——殿下是真真正正的天選之人!哈哈哈~看他們幫兔崽子還有什么話說!”朱能歡聲大笑,看上去竟比朱棣還要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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