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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百十九章 奇襲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4371 2021-01-06 12:00:00

  時值七月,朝廷援軍果然如鐵鉉所料趕到。徐輝祖、平安分率精銳繞道突入河間地區(qū),前后截流,頻頻騷擾燕軍運糧線,每次都是閃電出擊,得手便走,令得朱棣打也不是撤又為難,進退維谷。

  此前幾日,朱棣的斥候發(fā)現(xiàn)了城北郊巨石下的一處地道,經(jīng)過勘探,發(fā)現(xiàn)居然疑似是直通濟南城內的一條密徑,想來必是城中往外遞送消息之用。

  朱棣原早收到線報,知京中徐輝祖等人必會來援,已做好了分兵迂回牽制的準備,誓要拖到鐵鉉灰心絕望,自己獻城,不期突然天降大喜!即令掘子軍日夜挖掘,虧得此時泥松土軟,僅用了兩三天就擴道打通了前后。朱棣遂命精兵千人先行突入濟南,好與內應打開城門接迎大軍,給鐵鉉乾坤一擊。

  誰料,這支隊伍甫一集結,竟被等候多時的鐵鉉一舉成擒,與朱棣安排在城中的內應一同處決,還著人將他們的首級一個個丟出城樓外。

  鐵鉉站在先帝神牌之后,邊丟人頭邊高聲斥罵,歷數(shù)朱棣卑鄙無恥、背主欺君、水攻斷糧、陰謀暗算之劣跡,將其放回冉老一干人的“善舉”也說成為了混入奸細才為之。這些人中有的回來就感染傷寒、發(fā)作痢疾,顯是燕賊用心惡毒,要將病氣傳遍全城,令百姓死的死病的病,濟南不攻自破云云……

  鐵鉉口才雄辯滔滔,當世罕有匹敵,直說得濟南百姓群情激昂,再想到之前在朱棣手上所受的苦楚,更加義憤填膺,與鐵鉉同上城樓齊罵朱棣下作無德,發(fā)誓決不再讓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踏入濟南四門一步。

  什么奸細、毒攻,要說全然無辜,朱棣確有心為之;可要說他真的做到如此惡劣的地步,卻也有點冤枉,然而經(jīng)由鐵鉉一張利嘴說來,三分也成了七分,七分更成了十分。朱棣生平還從未受過這樣奇恥大辱,加之被他用密道擺了一道,從此一著落后處處受掣,對鐵鉉只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道衍見濟南已被煽動得民憤滔天,南來援軍更是虎視眈眈,苦口相勸之下,八月,朱棣終于同意先回撤北平,再圖后續(xù)。

  為防受到追截,朱棣未曾撤走營帳,還特意留了疑兵做煙幕干擾視聽,哪知盛庸、鐵鉉也不知是探子太給力,還是未卜能先知,居然不遲不早在燕軍零星撤退到三分之一時開門追擊,而徐輝祖、平安諸將也突然冒出,趕來匯合圍攻朱棣。

  “殿下!西北還有一支兵馬,身上是各式各樣的皮甲,武器也五花八門,沒有統(tǒng)一制式。看樣子不像正規(guī)軍,卻在和南軍一同作戰(zhàn)!”朱能急報。

  尤力眺目一望,西北那支多是步卒,人數(shù)約有二三千,武器確是用刀槍棍棒什么的都有,甚至連釘耙、月牙鏟都看得到,不由大驚:“他們的確不是正規(guī)軍,竟像是白蓮教的人!”多年前他曾跟著張玉去河南山西一帶平過妖賊之亂,對這群人還比朱能更了解一些。

  難道是彭瑩玉那賊禿?朱棣咬牙,那可麻煩大了,他們才不用聽皇帝什么“不殺皇叔”,早就想要他這顆頭了!

  “真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咬一口了!正經(jīng)朝廷軍本公子都不放在眼里,還會怕了這群烏合之眾?我去會會他們!”朱高煦呼道。

  “煦兒回來!給我滾回來!”朱棣難得對他疾言厲色。如今當務之急是突圍撤離,再拖下去,只怕他們父子兩個都要折在這里了!

  “朱能速打令旗,命阿赤烈領兀良哈精騎突出。煦兒,你跟著他走!”

  “是!”

  “是……父王?!?p>  “嘖!”

  有白蓮教在,他這次想仗著“皇寶甲”殿后都不行了。

  該死的彭瑩玉……

  就這樣你還要我放過他嗎?!

  常天晴!

  這場大戰(zhàn),燕軍大潰,王軍痛打落水狗,一路勢如破竹,節(jié)節(jié)收復德州、定州、滄州等北方重鎮(zhèn)。自朱棣起兵造反已經(jīng)一年有余,時至今日皇帝朱允炆才終于聽聞捷報,直如久旱逢甘霖,龍顏大悅,連連夸贊張之煥慧眼識人,舉薦高明。九月初十,朱允炆以軍功升鐵鉉為山東布政使,參贊軍務,其后又賜升其為兵部尚書;盛庸為平燕將軍,頂替李景隆元帥一職;陳暉、平安領副職。

  天晴早從朱高熾那里收到消息朱棣一路兵敗如山,以至連滄州都丟了,可真看到他灰頭土臉回來的模樣,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師父該去擾亂南軍后方,讓朱棣得以突圍回撤,為什么會和鐵鉉一起痛擊他?!又是誰給的鐵鉉他們消息?”

  北郊櫟林,是天晴與彭瑩玉說好的接頭處。此地離三衛(wèi)散牧游騎之所不遠,借著阿赤烈名頭掩護,天晴??梢酝鶃?。

  彭瑩玉兩手一背,不以為然:“我才召了舍無和常德區(qū)區(qū)三千人,如果朱棣就這么被打趴了,那證明他也沒啥真本事,還胡吹什么大氣,想跟皇帝分庭抗禮?是你說的,皇帝小兒誤信本教和朱棣有瓜葛,覺得咱們協(xié)守濟南用意不誠,所以才鐵心要將本教同他一起鏟除。如果最后南軍碾平了朱棣的大隊,肯定要趁著兵鋒正銳,矛頭調轉來對付本教??山翊挝抑F鉉大勝,鐵鉉一定會得皇帝器重。他是個正人君子,必會遵守信諾,在皇帝面前力保本教周全。到時,兩頭都要來討好、立于不敗之地的,卻是咱們白蓮教了!待朱棣戰(zhàn)死,接替他老子的朱高熾更加不敢小瞧了你,再生反復之心!”

  他這番話說得瀟灑隨意,實則卻是做完決定之后、深思熟慮才想出來應付天晴的托詞。

  衛(wèi)志是他的親侄兒,這世上他僅存的親人。便知他真的叛教,彭瑩玉也不能狠心以教規(guī)處死了他。他當年為了不暴露衛(wèi)志,逼得已有身孕的任妃險些自絕;豈知那任氏外柔內剛,末了居然自己想到辦法回了宮中,順利把孩子生了下來,小女孩還深得寵愛。

  可自此之后,衛(wèi)志他卻心死如灰,從假和尚變真出家,立誓此生不會娶妻生子,對爭斗之事也始終淡淡的,好像做什么,都只為了配合他這個叔父的步調而已。

  任氏和瑞安,多年來不僅是彭衛(wèi)志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彭瑩玉心里的一根刺。他一生光明磊落大俠大義,唯獨這件事,所為的確有欠光正,為此他甚至無法像當年那樣當面質問自己的侄子——到底是不是你?你為了一個妖婦、為了一個都不知是不是你親骨肉的小雜種,當真就什么都不顧了嗎?

  只能嘆一聲冤孽……

  無論如何,他要用他的方法來保全侄兒,保全他的徒子徒孫們,保全整個白蓮教。而朱棣,是一定要除掉的!只要他彭瑩玉臨陣反戈,攻敵變助敵,衛(wèi)志便沒有可以通風報信的時間;朱棣不會知道這些,就算這次他跑得掉,一旦發(fā)現(xiàn)被衛(wèi)志“出賣”,便再也不可能信任他。衛(wèi)志如想要救瑞安,只能重新與朱棣對立,重新對本教效忠!

  只有白蓮教,才能保得住瑞安!常天晴能倚靠的,也只有白蓮教!而這些,都勢必要以削弱朱棣之力為先提。

  “師父!”天晴聽他一番離譜鬼扯,跺腳又急又怒,“你是已經(jīng)鑄成大錯了還不知道!”

  要問朱棣平生最恨什么,便是別人當面打臉,和他對著干。故意暴露密道引他入甕,提前通知時機讓王軍出手……這些都大可推到鐵鉉身上,反正于鐵鉉早已“債多不愁”了??砂咨徑淘团c朱棣不死不休,要穿著王軍衣甲跟著偷偷雞也罷了,今次這么明目張膽斷他后路,為將他逼死,還和朱允炆穿起了一條褲子,試問他怎么能不恨上加恨?怎么能不尋機報復!

  彭瑩玉還在那里犟嘴強辯,天晴已經(jīng)不想再聽,直接打斷道:“既然師父不肯信我,不想按我的計劃來,那便罷了!從此以后,大家各憑本事,且看鹿死誰手。師父對我有恩,還救過繼祖他們,便是從此師父要和我作對,我也保證,會盡力保護白蓮教人。但再指望我給什么消息,做什么安排,卻是不必想了!”

  “臭丫頭!做師父的難道會害你嗎?你就是這么自以為是不聽話,你爹他才會……”彭瑩玉正要接著叱罵,話到一半,卻與天晴同時一愣。

  對默片刻,天晴已紅了眼眶。彭瑩玉也胸中一悶,虛弱地咳了兩聲,原先的話再也不能往下說了。

  “咳、咳……總之,為師是為了本教,也為了你好,所以……誒!誒?天晴?常天晴!你反了是不是?混賬!你還真敢走啊你??!”

  ……

  建文二年十月,朱棣接報王軍北上,決定在王軍落腳未穩(wěn)之際,先奪回滄州,借此再度南下。于是從通州折轉向南,日夜兼程急行軍,果然出其不意,王軍守將徐凱尚在筑城結土準備防御,就看到了朱棣的帥旗,不得不倉皇收兵。不到兩天,朱棣便攻下滄州,徐凱投降。

  此后,燕軍自長蘆渡河,在盛庸駐守的山東德州虛晃一槍,繼續(xù)南進,引得盛庸急急率軍出城追擊。

  朱棣對自己的優(yōu)劣勢非常清楚,他麾下騎兵彪悍,突破強、速度快,最擅長的不是攻城,而是野戰(zhàn)。鐵鉉一介書生,靠著濟南之勝忝領兵部尚書,卻不可能真在兩軍對陣中贏過了他。

  而盛庸、平安、陳暉這些人卻不一樣。他們是真正的宿將,皇帝要將他擊潰,終究還是要著落在這批人身上。一旦將他們徹底打敗,應天便再也組織不起像樣的攻擊力量來對抗他。至于鐵鉉這只瘋狗,愛守濟南就讓他守好了,只要自己避開不理,繞道向南,鐵鉉總不能跑出城來咬他。

  說到這里還要謝謝朱允炆,幸好他對徐輝祖始終存了一絲戒備,濟南大勝之后就將他召回京師。否則再和妙紜的親弟弟對上,自己難免又要顧首顧尾了……

  十一月,燕軍到達山東臨清,朱棣如愿將盛庸主力吸引到了此處;趁其不備,往東北遣輕騎至大名,焚燒王軍剛剛停泊靠港的糧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打亂了王軍的補給糧道。盛庸痛失一大批糧草,原本想要回撤,燕軍卻趁著運河冰結,從館陶飛馬而渡,火速拿下山東南方的東阿、東平,迫使盛庸不得調頭堵截,以防朱棣一個突進,逼趨京師直隸。

  一切似乎都在照朱棣的劇本上演。等到天再冷一些,朱棣便會把盛庸引到為這位新任平燕將軍準備好的最佳戰(zhàn)場,一舉收拾了他。可出乎朱棣意料的是,這日盛庸行經(jīng)泰安補給完畢后,沒有像以往那樣光圍著他打轉,反而收攏人馬,擺下陣列,堂堂跟他戰(zhàn)了一場。

  更令他意外的是,面對這個他從不怎么看得起的將領,他幾乎完全沒有占到上風,反給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個弩*箭吧……”劉齊望拈了一點,放在舌尖一嘗便吐了出來,朝天晴一頷首,“是附子、草烏、鉤吻混合而成的毒汁。這藥口服就罷了,如果沾染在傷口,頂多讓人昏迷嘔吐幾天,失去戰(zhàn)力而已。明明可以在箭頭涂上見血封喉的箭毒木,卻用這樣的慢毒,只能說那位盛將軍下手也是容了情的。莫非他也怕什么天神誅罰的詛咒?”

  時人大都迷信,雖然朱棣遭遇了濟南那樣大敗,可畢竟人還沒死,甚至連傷都沒怎么受,王軍中還是有不少人相信他真有“神明護佑”的,為此這次對戰(zhàn),依然鮮有人敢往他身上真刀真槍地招呼。

  可箭頭無眼,亂矢中誤傷卻是會的。如果真涂上了箭毒木,哪怕在朱棣身上擦了一下,也能令他當場嗝屁,神仙都救不回。所以劉齊望才有這么一說,認為是盛庸明明可用劇毒而不用的原因。

  朱棣哼笑了一下,不置評價。天晴卻已從他的表情中看明白,他是覺得盛庸未必怕什么子虛烏有的詛咒,卻顯然不想背負殺害皇親宗室的污名。

  盛庸出身卑微,在朝中也無可為他說上話的倚仗或是故交。此舉并非對他朱棣容情,不過是盛庸在給自己留后路罷了。

  “被射傷的本軍將士有幾人?現(xiàn)在狀況如何,只是嘔吐昏迷而已嗎?”朱棣問。

  “傷勢較重的傷員約有上百,其中七十多人還受了燒傷、砍傷或彈傷。他們的情況很不好,大半是熬不過去的了……”劉齊望回道。

  說到“彈傷”,在場的人臉色都沉了一沉。

  “呃……這就是從南軍那里收繳來的火銃,和以前寶源局、軍器局那些不大一樣,銘文給磨禿了看不清,應該是兵仗局的新品?”張玉摸出一管讓本軍此次大吃癟的殺器,呈到朱棣面前?!鞍幢境囊?guī)矩,軍中只一成兵士會裝備火器,可盛庸手下估摸卻有個三成。前幾次也從沒見他們用火銃,應是這幾個月里,兵仗局加趕緊趕通宵做的?”

  “也未必是兵仗局了。如今江南一帶教匠的手藝比官家的還好,皇帝又向來信任他們,這次就是要他們一夜之間趕出個千八百件來對付我,也有人會焚膏繼晷,以酬皇恩的?!敝扉φf著,目光在天晴臉上點了一點。

  天晴低下頭,心里叫苦——好嘛,終于連蘇集的人都給他記恨上了。她跟來本是為了防止彭師父又作妖,同朱棣講起來則是“以備不時之需”,好助他出奇制勝。然而這時候,真的合適向他們傳授跨越六百年的后世槍械知識嗎?接下來要打一場鳥槍換炮的熱*兵器戰(zhàn)爭了嗎?

  她有些心虛地將目光移開,正對上朱棣身后尤力同病相憐的視線。顯然他此時也大感為難,眼神中寫滿了“不知當講不當講”的尷尬。

  “我嘗試改變歷史的行為,似乎反而促成了歷史……”

  記起當時尤力給她說過的例子,天晴忽然靈光乍開——

  對啊!雖然他們不可說,但有人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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