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找到最難看的電影,我們還能再見嗎?
飄渺而空虛的對白在詠樂的腦海里回蕩。
雨點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啪嗒啪嗒”聲將她的意識從夢境中拉回了現(xiàn)實,她睜開雙眼,夢里那遙遠的記憶連同無法觸及的迷霧一同散去,窗外的景色隨之映入她的眼簾。
窗外下著不小的雨,令她不禁聯(lián)想起一個月前剛看的那部新電影,男主和女主結(jié)局時便是在這樣的雨勢里緊緊相擁,最后雙雙被路過的野狗撲咬致死,名副其實的年度十佳爛片。
詠樂心不在焉地把玩了一下掛在胸口的金色掛墜盒,目光隨即挪向天空的更高處,想再看一眼那個剛剛還在自己的夢境里出現(xiàn)過的玩意兒。
一顆比鮮血更加艷紅的巨大球體穿插在雨云之間,高掛在城市上空,任憑風雨呼嘯,始終巋然不動,本因被陰雨染灰的天空根本無法擺脫這抹不詳?shù)募t。
仿佛撒旦之子下一秒就會從中哭鬧著誕下一般,任何親眼見到這顆紅色球體的人都只會產(chǎn)生強烈的不安與恐懼感——但詠樂是個例外,她只會想起這顆球八年前只有半徑2米大小,然后涌起一陣事件見證者特有的感嘆沖動。
那顆紅球便是“火種”,它以這種大小懸在圖陂市上空已有八年之久。
“多希望你打瞌睡醒來第一件事是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的三個部下,而不是盯著些晦氣的玩意兒看?!痹仒返纳砗箜懫鹨粋€無精打采的男聲。
詠樂此刻正坐在電腦椅上面向窗戶,背對著整個房間;她伸了個懶腰,把椅子轉(zhuǎn)過去,房間的一切便映入眼簾。
眼前是她平時處理事務(wù)的書桌與電腦,稍遠一點的地方是茶桌和四張雙人沙發(fā),房間的墻邊有好幾個書柜和置物柜,里邊被各種小物件塞得滿滿當當。有四個人正分別坐在沙發(fā)上,看樣子一直在等她醒來。
“今天真是稀奇,鬼怒、物哀、末喜……人都湊齊了。”詠樂露出了微笑,“你們接下來都沒事?”
“南山給我放了一天假,說這么大雨,也不會有啥人來診所,她一個人能夠應(yīng)付?!?p> 物哀無精打采地說。他的個頭是在場的人里最高的,留著一條幾乎要垂到小腿肚兒的細長辮子,一雙死魚眼毫無生氣,仿佛這世上再無什么事情能讓他振奮精神一般;他平日在別人開的地下診所做著男護士,工作到深夜已是常態(tài),拜此所賜黑眼圈正日漸加深著。
“我和其他人換班了,明天才值班。”末喜說著叉了一口漏斗蛋糕送進嘴里,她是薩麥爾酒吧技術(shù)最好的調(diào)酒師,“我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睡著了。喏,給你留了蛋糕。”
詠樂點了點頭:“謝啦,再幫我泡杯咖啡?!?p> 換作任何一個不熟識末喜的人,恐怕都不敢這么對她提要求。末喜身形高挑、容貌端正,微卷的棕色長發(fā)散發(fā)出令人舒適的淡香,眼神卻異常兇狠,眉宇間似是透著重重殺氣,即便是在酒吧里,有膽子搭訕她的人也寥寥無幾。
但末喜并沒有任何真要發(fā)火的跡象,她點了點頭,端著詠樂的杯子離開了房間。
“鬼怒——”
“今天沒課?!?p> 留著短發(fā)梨花頭的女性搶答道。她和詠樂在同一所大學上同一年級,卻比身型標致的詠樂要嬌小許多,臉上總是寫滿了淡漠與平靜,那股沉著感與體型的巨大反差使她在學校里頗有人氣。
“我是覺得你還是理一理東云比較好?!惫砼p眼緊盯著手里的書,又面無表情地補充。
“東云?他在這兒?”詠樂四處張望,“我只能看到一只落湯雞。”
“你最好是真的沒看到?!钡谒膹埳嘲l(fā)上的第五個人終于開了口,他渾身上下都被外邊的大雨淋了個濕透,“因為你們四個又要有活干了?!?p> “什么活?給你找件替換的襯衫嗎?”詠樂說著從書桌的抽屜里摸索出一條毛巾,遠遠地扔給他。
“還有給我準備一把回去用的傘,以及抓一個剛剛越獄了的適格者?!睎|云接過毛巾,脫下了他一直穿著的外衣——一件被雨水打濕的暗紅色外套。
確切來說,那應(yīng)該是一件警服,外衣的背部赫然印著幾個大字:人格異能管理局。
在“人格異能適格者”——即人們所說的“適格者”,其存在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社會安定時,這個只由適格者構(gòu)成的特殊警察局便應(yīng)運而生,抓捕在逃的適格者以維持社會秩序。
但更多時候,人格異能管理局反而被其保護的民眾所蔑視著,甚至被起了非官方的第二個名字——煙灰。
“平時你都是線上把活交給我們的。”詠樂笑著接過末喜遞過來的熱咖啡,“讓我看看是哪位越獄犯那么神通廣大,能把煙灰的科長級人物逼急到冒雨上門?!?p> “如果你覺得嘲弄自己的雇主會顯得你很幽默的話,你大可多來幾句?!睎|云沒好氣地掏出手機,連接上了房間的投影儀,“但你得保證能搞定這家伙——通緝編號0041,代號‘苦行刺猬’。”
一個骨瘦如柴的成年男性的入獄照被投影在幕布上。
照片里的他眼眶發(fā)黑、雙顴深深地凹陷下去,穿著密不透風的拘束服,被放置在緊靠墻邊的位置,從墻上的身高線可以看出他身高足有1米98,胸前掛著的牌子寫著幾個大字:
NO.0041,本我適格者,「苦行刺猬」,以津
五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越獄的就是這家伙?”物哀有些不敢相信地開口。
“他的通緝編號可比你們?nèi)齻€都要高,不是什么好擺平的角色?!睎|云對著詠樂以外的三人說道。
“熔爐是進得去出不來的堡壘,他是怎么跑出來的?”末喜顯得有些困惑。
“熔爐”是人格異能適格者收容中心的別稱,每個被煙灰控制住的在逃適格者都會被扔進這座號稱“有去無回”的特殊監(jiān)獄,根據(jù)每個適格者危險程度與逃脫技巧的不同,熔爐里還設(shè)置了近兩百種束縛重重、難以逃走的特殊牢房。
“被抓進去之前,他根本沒發(fā)揮過全力,我們判斷失誤了?!睎|云苦惱地扶著額頭,“局里以為只要加20道束縛來限制他自由就行,現(xiàn)在看來,起碼得50道。還有41這個通緝順位,給得太低了,我感覺他能排前20?!?p> 鬼怒平靜地蓋上手里的書:“給我們看看他變身后的樣子?!?p> 東云點點頭,又操作了一下手機,幕布隨即開始播放一段錄像。
“這是昨晚午夜2時36分,熔爐門口的監(jiān)控?!?p> 視頻畫面里,熔爐那原本層層封閉的鐵門徹底洞開著,名叫以津的本我異能適格者拖著僵尸般的步伐從室內(nèi)緩緩走出。
和入獄照上的人類姿態(tài)不一樣,此時的他已經(jīng)完全是一副怪物的模樣,穿著灰色的長袍,拉得低低的兜帽把整張臉都深深蓋住,一對碩大的漆黑山羊角穿破了兜帽伸到外面來,瘦骨嶙峋的胸前畫著一道血淋淋的十字疤痕,背上綁著一具造型浮夸的棺木,看樣子十分沉重。
仿佛從宗教繪畫里慢慢行走出來的惡魔。
“他內(nèi)心理想的自己長得也太獵奇了吧?”物哀忍不住吐槽。
本我適格者的一切異能都需要變身才能使用,而變身后呈現(xiàn)的模樣,即是其精神世界中理想的自己。
“他從正門大搖大擺離開,我們趕到時只剩下一地守衛(wèi)的尸體?!睎|云接著說,“今天又收到了他在多處地方的目擊報告,看樣子非?;钴S,絲毫不怕追捕?!?p> “原來如此,所以才要我們四個出手?!痹仒飞酚薪槭碌剌p輕點頭。
“大概就是如此,盡早動身吧?!?p> 詠樂歪著頭瞇眼注視催促她出動的東云,臉上掛著捉摸不透的微笑:
“不過他雖然棘手,以你們的警力,也不是制服不了吧?”
東云透過冰冷的眼鏡鏡片默默盯著詠樂。他已經(jīng)確切地感受到了,她毫無行動的意愿。
“我和煙灰,和整個政府都不是一條心的,你們應(yīng)該清楚,通緝犯?!睎|云冷冷地回答,“我只為自己的利益行動。我要趕在他們抓住苦行刺猬之前,先把他搶到手?!?p> 詠樂百無聊賴地把玩起了書桌上的鋼筆:“那你試著親自出馬如何?以你的實力,生擒他并不是什么難事吧?!?p> 東云瞄了詠樂一眼,然后望向她身后爬滿了雨滴的窗,以及窗外那片灰壓壓的天空。
“你們組成‘焦炭獵人’,放開手腳戰(zhàn)斗、替我鏟除障礙,我不便行動,但會為你們提供庇護,他們體內(nèi)的焦炭也隨便你拿。我記得當初我們的合作條件是這樣的。”
“那你可能記漏了,”詠樂把鋼筆放回原位,又喝了一口冷下來的咖啡,“協(xié)議的大前提還是我想做,我不想做一件事情,不需要什么特別的理由。比起抓一個營養(yǎng)不良的男人,還是趁著周末把電影院的片子都看一遍更讓我感興趣?!?p> “這種實力強勁的人,焦炭質(zhì)量絕對不會低,”東云皺著眉,顯得有點急切,“這已經(jīng)足夠成為你的理由——”
但他發(fā)現(xiàn)四雙眼睛都正齊刷刷盯著他。
“你知道我說的‘感興趣’是什么的,東云?!?p> 東云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你猜得不錯,苦行刺猬不僅僅是強點的目標那么單純,他應(yīng)該藏著更多秘密。無論是被捕還是越獄時,他的行動都十分蹊蹺?!?p> “這還差不多。”見到東云坦白,鬼怒也變得專注許多,“詳細說說。”
“他是一年前被捕的,但是當時并沒有怎么反抗,煙灰在抓捕時甚至沒出現(xiàn)警員傷亡,幾乎可以說是主動投網(wǎng)的。”
東云能感覺到四人的焦點此刻全在他身上。
“他就這樣保持被束縛的狀態(tài)被關(guān)了一年,期間也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外界的聯(lián)絡(luò)——直到一周前,來了一通找他的探監(jiān)電話,這是他監(jiān)禁期間第一次收到聯(lián)絡(luò)?!?p> “知道是誰打來的嗎?”末喜追問道。
東云搖搖頭:“是用公共電話打來的,聲音也經(jīng)過處理,說完要找他之后,不等接線員詢問身份就掛斷了。雖然不明就里,出于知情原則,當時還是告訴了他這件事?!?p> “是信號。”鬼怒立即斷定,“有電話打來就越獄,恐怕被捕前就約好了?!?p> “對,被捕時不抵抗估計也是為了這個,危險等級被錯誤評估的話,越獄時的阻力會小很多?!?p> 東云看向投影幕布上的那頭怪物。
“然后就是越獄后的行動了。根據(jù)目擊報告,他在越獄后的12小時內(nèi)把圖陂市的六個大區(qū)都跑了個遍,最后出現(xiàn)的地點就是我們所在的圣堂區(qū)。”
“簡直就像在四處串門!”詠樂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到這兒就夠了,剩下的我們自己去問他,這活我接了。東云,他的異能是什么?”
“有復(fù)數(shù)個,目前只確認了兩個,第一是——”
——咚。咚咚。
東云猛地收住了話茬,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望向房門。
有什么人在敲門。
咚咚、咚咚咚。
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不斷擊打著窗戶。
咚咚咚咚、咚咚!
末喜摸索著抄起了掛在墻上的浮萍拐,物哀攥緊了身邊竹刀的刀柄,鬼怒再度打開了手中的書。
“今天真是熱鬧,客人一個接一個地來?!痹仒仿柭柤?,喝光了最后一口咖啡。
咚砰?。?!
房門被砸開了。
灰袍,兜帽,山羊角。瘦骨嶙峋,十字血疤痕,背上的棺木。
苦行刺猬佇立在門口,幾根粗大的鐵錐從背部插入他的身軀,直接貫穿了整個胸口。他緩緩把蓋住臉部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張流著濃濃血淚的藏青臉龐。
似是要發(fā)出慘叫一般,他張開了緊閉著的血盆大口,那比常人要大上五倍的舌頭上,緊緊粘著一張因痛苦而扭曲不已的死人臉龐,在降到冰點的空氣里,慢慢發(fā)出鉆心剜骨后奄奄一息的駭人呻吟。
“開始……了、一切都……游戲……開始了?!?
變色龍不語
第一章,苦行刺猬很像從魂like游戲里跑出來的boss吧。求推薦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