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島」其六十一 浮屠島主

　　“在游戲開始的第一天晚上，我們花費了七枚籌碼和島主通了一次電話，那是我和島主產生接觸的契機?！?p>　　漆黑的鳥籠里，看著尚未理解狀況的二人，詠樂神秘地一笑。

　　“當時你一定也很困惑，我明明只差一點就能直接與島主會面，為什么還要選擇打電話——這都是為了回避三名代理人的監(jiān)視。

　　我并不清楚他們當中誰有問題，所以必須在只有兩人進行對話的情況下把信息傳遞給島主，直接會面的話黑湖不僅不會回收她的監(jiān)視蜜蜂，代理人們甚至有可能以保鏢之名陪伴島主左右，想要瞞過他們，只能靠可以規(guī)避一切監(jiān)視手段的手機通話?！?p>　　“等等，在此之前……”一臉迷惑的物哀打斷她，“老大，你是什么時候察覺到代理人中有叛徒的？”

　　詠樂歪著頭看他，仿佛他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過了一會兒，她才輕拍自己的腦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問這個??？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們不知道……我通過這些絲線，獲知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小情報?！?p>　　她說著打開自己的掛墜盒，從中升起幾根銀色的絲線，在這黑暗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顯眼，似藝人飼養(yǎng)的蛇一般在空氣里翩翩起舞。

　　“在剛登島、所有人集中起來講解規(guī)則時，代理人各自殺了一名玩家，還記得嗎？

　　在那三名玩家里，有人一直在假死?！?p>　　“……哈？假死？”

　　這才是物哀真正想聽的，但也是他無論如何都預料不到的。

　　——假死，這有可能嗎？

　　當時那三人一個在魔術的影響下腦子爆炸、瞳孔已經(jīng)整個散開，一個七竅都被電子蜜蜂由內到外地貫穿，還有一個被無數(shù)鬼手勒到窒息而亡。三人的確都死透了……

　　……雖然三個人都留了全尸。

　　“不是，這也太……”似乎意識到了可疑之處的物哀頓時語塞。

　　在物哀啞口無言的同時，空蟬則進一步追問：

　　“你又是怎么憑這些線作出判斷的？”

　　“趕在所有人離開會客廳、電子蜜蜂正式開始監(jiān)視前，我偷偷把絲線垂到地面，感受房間里的震動，就像這樣。”

　　詠樂笑著把絲線的一端自然地拋到地上，另一端輕輕捏在指尖。通過這樣，她能夠憑借絲線的震動感受到附近的風吹草動。

　　“那時代理人正在把三具玩家的尸體搬到一塊，并排陳放在地上準備處理……而我卻發(fā)現(xiàn)那三具軀殼中竟然有一具還留著極其微弱的脈搏。我還想更近一步確認三具尸體里是哪個還活著，但進一步顯眼的舉動恐怕會引來代理人的注意，最后只好裝作無事發(fā)生，離開了會客廳?！?p>　　詠樂又收回了線，走到花崗石制的高空危橋上，轉過頭來看著他們。

　　“在繼續(xù)說下去之前，我們要不要離開這里？我?guī)銈內u主休息的地方?！彼噶酥笜虻牧硪贿?，“成為代理人后，黑湖不再有正當理由派遣蜜蜂監(jiān)視我，這里現(xiàn)在也沒有其他人，所以我們的對話哪怕位置移動了也不會被任何人聽到?！?p>　　物哀和空蟬點了點頭。

　　“那我先開下燈。”

　　詠樂說著從掛墜盒中放出一根絲線，那絲線像一道激光般射進了黑暗當中，隨即傳來了什么東西被按動的聲音，四周頓時亮堂了起來，暖烘烘的橙光夾雜著極具科幻感的藍光照亮了整片巨大的空間。

　　原來他們此時正身處的是一座高塔的內部！

　　這是一座根本判斷不了具體高度、內部完全空心的圓柱形建筑，而他們現(xiàn)在立足的這個鳥籠般的圓形平臺便是空蕩蕩的塔的正中心。作為平臺唯一出入口的危橋的另一端也隨即展露眼底，只見橋連接著塔中央的平臺和塔身，而塔身則有一道螺旋狀的超長階梯，一直從看不到底的下方盤旋延伸到與他們同一水平高度處，又繼續(xù)向上延伸到塔頂。

　　詠樂輕盈地跳到橋上，平穩(wěn)地走在了前方，二人緊隨其后。

　　“關于當時三具尸體的處理方式，事后我親自詢問過島主，都交給代理人焚燒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三盒骨灰；但是從放置尸體到拖去焚燒，這期間其實有一段時間三名代理人都各自去忙其他事情，尸體被暫時留在了某個地方。這兩點和我預想的一樣?！?p>　　詠樂頭也不回地繼續(xù)講述。

　　“偽造一具尸體對具有異能的人而言并非難以實現(xiàn)，既然三個被殺雞儆猴的玩家中有人是假死，那么‘殺死’他的那個代理人必然也是在演戲，而在代理人丟下尸體去忙其他事務時，假死者自然可以設法制造一具假尸體來偽裝成自己，然后再找個隱蔽地方躲起來。

　　比較遺憾的是，因為我沒能找到機會第一時間確認假死者是哪一個，在只剩下三盒骨灰的現(xiàn)在，再也沒有機會知道誰是假死者、誰又是協(xié)助假死者的那個代理人。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當中一定有問題，所以我……”

　　“所以你認為短時間內一定會有突發(fā)事件發(fā)生，并把這件事傳達給了島主。”

　　物哀接著她的話說下去。他終于想明白了為什么詠樂在游戲第一天會做出那么多奇怪的決策——她早就預感到了連環(huán)殺人的到來。

　　“有人在某個代理人的幫助下偽裝成已死亡，隨后再在這座島的暗處自由活動，既不會再受玩家身份的約束，也沒有電子蜜蜂的監(jiān)視，可以說他就是一個絕妙的殺手，假如接下來發(fā)生什么真兇不明的殺人案，我也一點都不會奇怪?！?p>　　詠樂率先走到了橋頭，那里是連接著塔身的螺旋階梯。她在階梯處右拐，向塔的上方走去。

　　“所以我撥通了電話后，首先問島主，讓某名玩家假死是不是他的主意，但對方全程都沒有開口。我假定他對此并不知情，告知他這一發(fā)現(xiàn)，以及預言島上的事態(tài)很快就會朝脫離他預期的方向發(fā)展，他可以選擇不信，但如果一切的走向如我所說，請務必聯(lián)系我——而在他暫時信不過我的這段時期，他可以先選擇相信煙灰里最強的頭腦?！?p>　　她轉過身來，兩手輕輕提起長裙的裙擺，調皮地欠身行了個禮。

　　“當然，結果如你所見，現(xiàn)在的事態(tài)已經(jīng)逐漸走向混亂，島主很難再控制住，所以我站在了這里，身份從玩家變成了代理人?！?p>　　“不，老大，但現(xiàn)在的局面也不是那個假死者造成的啊……”物哀尷尬地撓了撓頭，“目前為止的事件都是‘野槌蛇’道三所作，但他是靠殺死玩家篡奪邀請函上島的，和假死啥的沒關系……”

　　物哀停了一下，又覺得似乎有不小關系。假死者是叛徒代理人一手制造的，道三也是叛徒代理人作為內應招呼上島的，說到底，代理人中有叛徒才是這兩次事件的關鍵點。

　　詠樂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我也沒想到動手殺人的會是另一個人，我初步的推理是脫離蜜蜂監(jiān)控的假死者靠著偷襲連續(xù)殺人，找不到嫌疑對象的其他人就會自行陷入猜疑與內斗。但這樣看來，作為殺手的道三只是叛徒代理人攪亂游戲局勢的第一步棋，而一直沒有現(xiàn)身的假死者將會是第二步——所以島主意識到這一點后才會急著讓我成為他的輔佐。”

　　“那島主……”

　　“島主的確沒料到代理人里出了叛徒，現(xiàn)在沒人知道假死者是誰，也沒人知道叛徒是哪個，島主已經(jīng)無法完全信任他們三個了，就是這樣?！?p>　　物哀沉默了，他看著詠樂嬌小的背影，再次驚嘆于自家老大的老謀深算——在其他玩家都還在為了幾十枚籌碼鬧得不可開交時，她已經(jīng)將自己所獲取的獨一無二的信息利用起來，爬上了代理人的位置。他們此行最想達成的目的——獲取各類情報，只要作為臨危受命的代理人便能隨意獲得，能進行到這一步，他們實際上已經(jīng)達成了目標。

　　“所以你把自己的部下派過來援救我，因為認為通過跟我接觸可以獲取到與我相關的‘假死者’的情報，進而推敲出叛徒代理人是誰，同時還讓另一個部下在另一片區(qū)域探索，她的高交際力很快吸引到了其他玩家，你希望可以借此從其他玩家口中打聽風聲?！?p>　　一直一言不發(fā)的空蟬終于開口道?？梢钥闯鏊龑υ仒凡⒉皇中湃?，畢竟很難想象有人能在游戲的第一天算到這一層上來。

　　看著詠樂默默笑著點頭，空蟬更顯疑慮，但物哀反而沒什么反應——“絡新婦”就是這樣神奇的一個人，他早就習慣了。

　　“……還有一點?！笨障s滿臉狐疑地質問，“為什么你會在規(guī)則說明結束、玩家離場時第一時間想到要探測那三具尸體的狀況？”

　　臺階上方的詠樂轉過頭來，一雙琥珀般的大眼睛注視著她，那瞳孔里不存在高光，在高塔的暖光照映下顯得無比深邃，卻又空無一物。

　　“當然是因為我從不會相信同伴以外的任何人，也包括尸體?！彼⑿χf。

　　空蟬與她對視著，似乎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最后，詠樂回頭繼續(xù)向上走，她也不再多言，只是跟在后面。

　　他們沉默著在螺旋階梯上行走了一陣，終于可以看到墻邊的一扇門；詠樂優(yōu)雅地笑笑，然后輕輕推開門扉，走了進去。

　　物哀走進門里，隨即穿出了高塔，不由得發(fā)出一聲贊嘆！

　　門后是一條遮蔽住外界光線的隧道，隧道的中央是一條長廊，他們此刻就走在這長廊之上。只見隧道的上方逼真地閃爍著滿天繁星，長廊的兩側盛開著各色鮮花，從茂密的樹叢間隱約傳來溪流的汩汩聲，整個隧道被一種柔和的藍光所包圍，彌漫著一股令人放松的香氣。

　　“這里到底是哪里？這座島上真的有這種地方嗎？”物哀不禁發(fā)出了聲音。

　　詠樂把手指放到了唇邊，擺出“噓”的手勢：“現(xiàn)在還不能讓你們知道?！?p>　　“……所以島主這次召見我們是有什么目的？”空蟬完全沒心思鑒賞這些風景，有些生硬地再度發(fā)問，“我和他……和你的部下現(xiàn)在連玩家都算不上。我們也不是什么智囊，沒辦法為你們找到揪出叛徒的方法……而且我還有一筆賬要和躲在下水道的那頭老鼠算。”

　　“很快你們就會明白的，不用著急?！?p>　　詠樂指了指長廊的盡頭，那里似乎有一扇門。

　　“浮屠島主現(xiàn)在就在門后等著我們?！?p>　　緊張的情緒瞬間涌上了物哀的喉嚨。

　　——島主是什么樣的人？他舉辦這次古怪的游戲究竟有何用意？這之后要怎么行動？

　　淡藍色的繁星之下，唯有叮咚作響的流水伴著腳步聲在引吭高歌。

　　他們終于走到了那扇淺棕色的木門跟前。物哀隱約感覺得到，這條隧道是連接高塔與另一棟建筑物的通道，而這個房間便處于另一棟建筑物之中。

　　“快點打開吧?！笨障s催促道。一想到或許可以從“全知全能”的島主口中問出“剜骨蟲”的下落，她似乎也有些急不可耐。

　　詠樂輕輕點點頭，拉開了緊閉的門。

　　一陣古樸的書香味撲面而來。物哀一時被房內那從外界照入的光線刺激得睜不開眼，隨后眼睛勉強擠出了一條縫，窺視著房內，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巨大的藏書庫，房間寬大到恍如一個籃球場，左右兩邊的墻上全是藏書，正前方的墻一整面全是落地窗，外界那夾雜著火種紅光的日光照射進來，灑在酒紅色的地毯上，也灑在了房內之人美麗的鞋尖之上。

　　物哀隨即意識到房間正中央的書桌后坐著個人。那個人背對著他們，保持著靜坐的姿態(tài)、慢慢從書桌后移動了出來——此人原來坐在輪椅上。

　　——不對，這個體型，這個輪廓，難道島主的性別……

　　物哀正皺眉暗忖著，那人隨即便開了口。

　　“十分歡迎二位的到來，竹刀客，雙尾蝎?！?p>　　那是個空靈而悅耳的少女的聲音。

　　盡管身體健全，仍舊坐在輪椅上，留著及腰的長發(fā)，穿著一身華美而端莊的洋服，皮膚白如蠟紙，身形偏向瘦削，面容端正，手指纖細，如此一個美女子從書桌后推動輪椅向他們走來。

　　不知為何，她眼前綁著一條漆黑的帶子，把整雙眼睛徹徹底底地蒙住。

　　“妾身便是這座浮屠島的島主……或者說，‘浮屠島’這一人格異能的持有者。

　　二位可以叫我殘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