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鐘之后杜邦終于帶著安娜到達了預定的地點,那是一間位于樹林中的小屋。杜邦打開門,門后武據正在給一個甲胄零件涂潤滑油。
這著實是件奇怪的事,普通人聽到警報應該第一時間就回到家中,或者等待政府的人疏散,但武據聽到警報聲,還是來到了這里。
杜邦望著武據,微微一愣,然后立即坐在了十字架上面。
“你還是來了?!倍虐钶p輕地說道。
“是啊,這就是命運吧?!蔽鋼卮?。那聲音很輕,就像是一道微風,杜邦忽然一怔,心里無理由地覺得武據很像他。
武據立即以行動起來,將十字架上的管道接入普羅米修斯背后的閥門,接入閥門后他立即啟動十字架,十字架的機械手臂行動起來,將普羅米修斯分離。
杜邦緩緩從騎士倉中坐起,坐在一邊的凳子上,開始給傷口做處理。安娜這才看到杜邦,他受了嚴重的傷,身上幾乎被鮮血染紅,他的面色極其不好,蒼白到近乎死人的地步。
杜邦神情虛弱,他受到的傷并不如甲胄外表看到的那樣輕,釘槍的兩枚破甲彈重傷了他的肩膀前后,兩處地方血肉模糊,血水緩緩流下,皮肉下一片青腫,除此之外就是手部,手部被執(zhí)行員甲胄核心爆炸式的氣浪近距離沖擊到,有些灼燒感和麻木感。
杜邦將濃稠的芬磺乙胺抹在傷口上,立即止住了血,與此同時他打開了數瓶營養(yǎng)劑,嘴中吮吸著營養(yǎng)劑的同時又給自己打了一枚針,三管齊下的治療終于讓杜邦緩了過來,他大口大口地嗆出了幾口黑血,吐血之后蒼白的面色終于變得紅潤了些。
這只是簡單的處理,可以稍微緩解他的傷勢,但他受到的傷太重了,沒有有效的處理根本無法治好,這已經是很大的問題了,他正在考慮要不要給自己來一針興奮劑,他還需要急救,急救后還需要在病床上躺幾天,可他現(xiàn)在什么也得不到。但比起這些他現(xiàn)在更關心甲胄,他還需要甲胄。
杜邦沙啞地問道,“甲胄怎么樣了?”
武據飄了一眼杜邦,報出了問題:“甲胄整體還能動,但裝甲受損超過50%,其主要受損位置擊中在后背,后背的裝甲部位需要更換?!?p> “真正麻煩的還是肩關節(jié)的位置,兩枚子彈從前方和后方分別命中了相似的位置,破壞了里面的管道和金屬神經網,但神經網的更換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幫你裝新的管道?!?p> “左手的關節(jié)肘關節(jié)位置也有損壞,其他還有一些不影響現(xiàn)在使用的小問題。”
“小問題不用理會,甲胄能夠動就行,我需要你在十分鐘內搞定,能么?”杜邦也知道右手出了問題,想要用力的時候右手的機械出力完全跟不上,應該是管道受損,導致蒸汽泄露,壓力不足。
杜邦真正關心的是這個問題,需要甲胄完美運行的階段已經過去,他現(xiàn)在只需要用甲胄拖住執(zhí)行員,就算裝甲不足也沒有關系,出力正常就滿足。
“幸虧你帶來了備用零件,十分鐘應該足夠修好了。”武據頭也不抬。
杜邦處理完身上的傷口,仰頭喝下了幾支營養(yǎng)劑,站起來走到墻壁前,打開墻壁里的暗格,從中拿出了一份信遞給安娜。
“這是洛倫齊家長留給你的信?!?p> 教皇雖然沒有動美第奇,但對于美第奇的監(jiān)視已經到達了極點,這封信經過重重封鎖才送出來,途徑各種秘密據點,七八天前才送到杜邦的手中,收件人署名寫的是安娜。
其實家長一共送來了兩封信,一份是留給安娜的,一封則是給他的。給他的信件中大致是對他的勉勵以及某種虧欠,信中沒有提及他們的計劃,算是家書。
安娜慢慢讀完信,臉上隱約有些不安,這封信中父親讓她獨自生活,語氣中頗多告誡,以前父親的來信不會這樣寫的,這樣的內容令她隱隱有些不安。
“父親他還好么?”
“你可以當做這是他的遺書。”杜邦沒有隱瞞的意思。
“教皇開始動手了么?”安娜一驚。過去幾個月中教皇奪走了美第奇的權力,殺了一些美第奇,但至今還沒有將美第奇家族抹殺,所以她還活著,難道教皇已經下定決心,必須將他們抹殺了么?
“不,是家長的意思,大家長說教皇遲早會動手的,他不能處處受制于人,什么也不做等到教皇動手,從這一刻開始世界的齒輪就開始轉動了,家長自愿成為第一份動力?!?p> 安娜眼睛一紅,杜邦的意思很明了,她父親制定了某種計劃,但這個計劃的開始代表著他的生命的盡頭。難怪父親在來信里說要她堅強,堅強原來是這個意思。
“你們的計劃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計劃只到今晚為止,以后的計劃就和我無關了,知道的人只有洛倫齊家長和他授意的人。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給您,這個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安全?!?p> 這太危險了!教皇是他們美第奇的敵人,可是教皇掌控著整個西方,手里的力量是很龐大的,他想不明白大家長怎么扳倒教皇。
“多余的事情就不要問了,我只能這樣說。計劃或許三五年,或許十年,但不會超過二十年,超過二十年就完了,美第奇的人總會老,新的年輕人會長大,他們不會為美第奇報仇,他們反而會為今日的美第奇為恥辱,美第奇將會成為教科書上被教皇打敗的異端和權臣?!?p> 杜邦靜靜地說,這句話并不是他的原創(chuàng),而是洛倫齊的話,說完后安娜沉默下來,杜邦則繼續(xù)看他的甲胄。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杜邦走到甲胄前站住,望著做著工作的武據。
他說完蹲下身去,把手放在裝甲厚,托住裝甲,等到武據安裝完這塊裝甲之后才緩緩松開。
“害怕戰(zhàn)爭么?但是戰(zhàn)爭有什么可怕的呢?我見過的戰(zhàn)爭多如牛毛,他們既危險又誘惑。全祁京就我一個會修理普羅米修斯,況且還收了你的錢,售后服務是應該的?!钡鋼鋈惠p輕的笑了起來。
“你比我還不正常!”杜邦苦笑。
“不過我也沒有想到再次的相見竟然是這種情形。我甚至相信了你的鬼話,你對上校說購買普羅米修斯是為了某種夢想,但你竟然使用這具甲胄進行戰(zhàn)爭行為,明天上校知道這件事就該收縮業(yè)務了?!?p> 到了這個時候武據還在說著不冷不熱的笑話,不過他說得不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祁京必然會對甲胄的來源進行排查,普羅米修斯是通過什么方法到祁京的,是誰送來的?查到誰的身上完全不清楚,這個關鍵時刻上校當然不敢再運行競技場。
“你不是早就猜到我不是為了玩么?像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正常?!?p> “他們都說我不正常,杜邦,你知道我為什么來到這里幫修甲胄么?”武據忽然望向杜邦,眼睛漆黑如深淵。
杜邦忽然一悸,但人的心是最難猜的,他只能猜一個大概。
“難道不是為了錢和愛好么?你們兄妹生活拮據?!?p> “因為對西方的恨。我從心底里想毀滅西方,我恨你們西方的所有人,包括你,但想到你們有內亂我就開心,所以我才幫你,精神上的愉悅要比身體上的享受更令人開心。我享受著你們的內斗。沒有什么要比看著仇人內斗開心的事情?!?p> “家國滅亡之后,我一度很消沉,我很西方人,要不是你們夏國根本就不會滅亡,我的爸爸媽媽也不會死,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太多的愿望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我的妹妹,除了我的妹妹,每看到一個西方人非正常死亡我就會非常的開心,你死了我也很開心。”武據頭也不抬。
杜邦靜靜地聽著,可每說出一句話杜邦心里就凝重一些,他本不應該為這樣的話變色,可武據的話簡直像是有一種奇怪的魔力,這簡直像是惡魔的低語,又或者是他失血過多身體太冷了。
“你真是個罪惡的人?!倍虐罹従彽卣f道。
“你們又如何呢?反正大家未來都會在地獄中相遇?!?p> “說實話,你就不怕晉國政府對你的審判么?私自接觸甲胄,這在晉國可是一件大罪,足以判死刑?!?p> “有什么辦法?他們問起我,我就說是被你拿槍頂著我的頭,強迫我為普羅米修斯進行修理,我被你嚇壞了,在你的威脅之下我只能接受這一份工作,至于這份知識和技術從那里來?學院的人都知道我有能力修理甲胄,至于普羅米修斯這樣的東西,則有你拿來的技術圖紙。合情合理。至于那些錢,是我修理甲胄的半路中威脅你必須給我的?!?p> 武據又看了看安娜?!八赃@就是你的人物么?救出一個人?你的家人?”
“說是家人也沒有錯,我們的確是同一個家族的?!?p> “能幫我將人帶走么?”杜邦請求。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被抓住。”
“但她是重要人物,有她斗爭將會繼續(xù)?!倍虐罱忉專拔沂钦f帶到一個地方,他沒有來過祁京,對這里的環(huán)境不熟悉,我怕她迷路,希望你為他帶路,帶到某個地方之后你就可以走?!?p> “但你還沒有明白這件事,這里是祁京,天子腳下,周圍駐扎著四個師團,任何戰(zhàn)爭行為都會引起他們的行動,這又是普羅米修斯,他們也想得到普羅米修斯,此時包圍網應該已經在周圍準備就緒了,我根本不可能帶著她沖出包圍網。”
“但你只是帶路人,已經有人在目的地等著她,你只需將人帶到那個地方就會離開,本來我的想法是讓安娜一個人去,但她畢竟沒有到過祁京,根本不認得這里的路,要是迷路就糟糕了,那會導致前功盡棄?!?p> 沉默,還是沉默,武據從此沉默下來,最后他還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杜邦的請求。
“好了,修理完畢。”武據緩緩離開甲胄,開始給甲胄接入燃素和蒸汽。
杜邦緩緩躺進甲胄中,十字架開始工作,機械部件逐漸覆蓋杜邦,沉睡的普羅米修斯再度蘇醒。鋼鐵的頭顱慢慢低頭,緩緩抓緊鐵爪,鐵爪隨著蒸汽進入開始變得有力。
“但我還是要告誡你一句,此時的甲胄已經沒有開始那樣強大,普羅米修斯的裝甲變得脆弱,一旦受到重型武器的攻擊很快就會崩潰?!?p> “我會注意,下面我來說明逃生路線。”
杜邦在他們面前攤開一份地圖,那是祁京的地圖。他拿起鉛筆在紙上畫了幾個交叉點,又畫了幾個圓:“這是幾分鐘前另一方通過甲胄通信留給我的信息,祁京的軍事調動圖,以列車發(fā)生事故的地方為中心,沿著各條交通要道,總共出動了四個團的兵力,大約是四千人左右,他們現(xiàn)在正向著列車收縮。但他們攜帶的裝備并不多,多數是以搜索工具為主,主要還是教皇國的執(zhí)行員,但唯一的好處是執(zhí)行員并不知道我們目前的位置,你們之后離開,即使執(zhí)行員知道了這里我也會拖住他們?!?p> “晉國應該只是對普羅米修斯感興趣,你搶劫了列車,但列車是西方的,實際上和晉國并沒有關系,他們對你救出來的人沒有興趣,但是如果捕獲了人,由于西方的存在他們還是得將人送回去。”武據說道。
“好判斷。”杜邦贊嘆了一聲,“所以才可以利用?!?p> 晉國在防備杜邦,同樣也在防備亞當號上的執(zhí)行員。從國家來說晉國和他們屬于不同的兩個陣營,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但對于晉國來說他們也非??释樟_米修斯,他們曾經從夏國得到過一件破損的普羅米修斯,借助那一具甲胄他們發(fā)展出不亞于普羅米修斯的甲胄序列,晉國當然想得到新的甲胄研究,現(xiàn)在機會就在眼皮底下。
“屆時他們的注意力必然會聚集在我的身上,你們就可以逃亡?!?p> “你得沿著和我相反的方向逃亡,沿著樹林行進,那里不能夠行車,軍隊想要搜尋只能使用人力,這會大大拖延他們的搜索進度,在樹林中你們轉一個彎,然后游過大荒河,這會洗掉你們身上的氣味,洗掉氣味后就算獵犬的鼻子再靈也不好使?!?p> 杜邦緩緩地在地圖上標好的幾個圓點之間連線,一邊連線一邊說出他們的計劃。路線都是規(guī)劃好的,巴倫支國王為他們動用了一些人,他們隱蔽地獲取晉國的一些士兵動向,然后為安娜的逃跑路線做出計劃。
“接下來往北走,往北走會到達某個村子,你們靠近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這就是你們的目標。”
“記住路線了么?”
“明白了。”安娜點了點頭。
杜邦點燃打火機,將那張地圖燒成灰燼,這些東西都是證據,會暴露安娜小姐的去向,不能留在世上。
“恕我直言,你現(xiàn)在狀況看起來并不好。”武據緩緩地看著杜邦,任誰都能夠看到杜邦眼睛上滿布的血絲,他的臉上蒼白毫無血色,那種面色讓武據想到東方小說中對鬼的描述,面色慘白,陰森可怖。
“是啊,我還有心跳,現(xiàn)在我能夠聽到我的心在胸膛中跳動得飛快,但手腳卻開始有些冰冷,這是失血過多的癥狀?!倍虐罹従彽鼗顒恿藥紫率直?,確實是失血過多,他的出血量開始并不高,但一直沒有出力傷口,傷口在后續(xù)的作戰(zhàn)中受到了二次傷害,結果導致他的出血量飆升。
“可別死那么快啊!”
杜邦微微一怔,沒有想到久違的關心竟然出自這個來自東方的號稱仇恨西方的少年,他無聲地笑笑,面甲合上,甲胄飛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