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隴山么?”
“真是臥虎藏龍之地?!?p> 陳尋抬眼望去。
此地云霧繚繞,層巒疊嶂,人若是身處其間,就如同瞎子一般,摸不清方向。
這是一座天然的關(guān)隘。
上山只有兩個方法,要么乘風御劍飛上去,要么在賊匪的帶領(lǐng)下走小道,根本沒有成型的官道石階可以走。
林木間藏匿著一座座堡壘箭塔,一個個面相兇悍的賊匪背弓跨刀,緊盯著四方的動靜。
陳尋和趙嵩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蹤,很快就被人發(fā)現(xiàn)。
“來者何人?”
忽然,從右手邊的草叢里探出一個腦袋,差點沒把陳尋嚇一跳。
不得不說,此人的偽裝很精妙。
他的臉上涂滿了花花綠綠的顏料,身上穿著枯草落葉編織的衣服,乍一看確是不像個人。
他的修為比陳尋要高些,是明鏡境中期,應該是隴山匪軍的一名前哨頭目。
“我叫陳尋,關(guān)寧大人是我的四伯?!标悓ひ恢岗w嵩,“他是我的老奴?!?p> 聽到這話,趙嵩嘴角抽動了一下,強行按捺住了把陳尋暴打一頓的沖動。
“你們來隴山做什么?”
哨兵有些驚疑不定。
這話可信不得。
來隴山落草為寇的,十個里有八個都會和關(guān)寧大人攀親戚。
陳尋拱手道:“我本是一介小官,卻在官場上得罪了孔家的人,實在混不下去了,這才跑來投奔關(guān)伯伯。”
“是世襲三公、封地一城的那個儒門孔家么?”
“對啊,就是這個貪婪無道、欺凌弱小、狗仗人勢的孔家?!?p> 陳尋表情猙獰,青筋直冒,一副和孔家不共戴天的樣子。
哨兵上下打量了陳尋一眼。
敢在廣寒國罵孔家的人可不多見,就憑這一句話,他就夠資格上山了。
畢竟,隴山賊寇越來越多,大多都是拜孔家為首的幾大世家所賜。
哨兵也不擔心二人是在誆騙他,畢竟他一眼就能看出陳尋的修為只是冠蓋境巔峰。
至于那個老奴,估計就是個不能修行的凡人。
“行,我?guī)闳ヒ姶笕??!?p> “跟上我的步伐,山路崎嶇不好走,讓你家老奴當心點,別摔下去喂了老鷹。”
“好咧?!标悓るS意應和了一聲。
趙嵩嘴角又抽動了一下。
他感到很委屈,明明什么都沒說,為什么受傷的卻總是自己?
……
三人走了很久,一路上陳尋和哨兵聊了很多,探聽到了很多關(guān)于隴山匪軍的內(nèi)部消息。
哨兵的名字叫王二虎,三十歲那年,家鄉(xiāng)鬧饑荒,小城里的官老爺死活不肯開倉賑糧,眼睜睜看著數(shù)萬百姓餓死在路邊。
王二虎看不下去,就組織了數(shù)十個身手不錯的弟兄砍下了官老爺?shù)哪X袋,將其懸掛在糧倉門口。
可當眾人打開糧倉卻發(fā)現(xiàn),其內(nèi)居然空空如也!
原來,官老爺早就暗中將所有官糧都換做金銀靈石,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王二虎為了保住數(shù)萬百姓的性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弟兄們屠殺了平日里惡貫滿盈的二十幾家大戶,搶掠糧食,分給百姓。
后來,朝廷發(fā)布了懸賞令,將王二虎等人列為通緝犯。
為了躲避刑罰,他們就來了隴山,追隨了大寇關(guān)寧。
叢林里,王二虎熟絡(luò)地搭上了陳尋的肩膀。
也許是看陳尋比較順眼,他一股腦說了很多事。
“兄弟,你二虎哥的家鄉(xiāng)只是一個小城,十年都出不了一個明鏡境高手,不過你二虎哥天賦異稟,二十七歲那年就突破了此境?!?p> 陳尋也不嫌棄人家身上的味道,大笑道:“二虎哥,你原來是什么家庭出身?。俊?p> 普通人要想修行有成,無疑是難如登天的事情。
雖然儒門在各城都開設(shè)了私塾,放言有教無類,可私塾的價格高的嚇人,大戶人家都很難承受得起。
大多數(shù)人都只能靠自己摸索,爭取在二十歲之前突破登堂中期,加入軍隊,用軍功換取各類靈物書籍來提升修為。
王二虎二十七歲突破明鏡境,比之世家弟子都不差,肯定不是普通家庭出身。
聽到這個問題,王二虎的心情頓時變得失落。
“我爹是一個教書先生,我二十五歲那年,他的修行出了岔子,死于走火入魔。”
“后來我就接手私塾,做了先生。”
“可我是個濫好人,為了更多人能夠修行,私自降低了學費,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難免受了不少苦難?!?p> “好在我有一眾得意門生,他們?yōu)槿苏?,堅守本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p> “其中有幾個不錯的苗子,如今成就已經(jīng)不在我之下了?!?p> 陳尋微微一嘆:“這年頭,二虎哥這樣深明大義的教書先生已經(jīng)不多了啊?!?p> 王二虎本是儒門先生,手染青墨不染血,卻被世道逼得落草為寇。
嗚呼哀哉!
真是廣寒國之不幸啊。
王二虎苦笑一聲,繼續(xù)說道:
“饑荒發(fā)生時,我本想明哲保身,可后來卻在路邊看到了一個餓死的學生!”
“令我痛心的是,此子為了大義,至死都沒有來向我討一碗飯吃!”
“為人師者,何至于此!”
“我怒不可遏,于是再也壓制不住本心,率領(lǐng)學生們高舉義旗,大開殺戒!”
“不瞞兄弟說,我當時已經(jīng)活了三十年,可那個官老爺卻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殺的人?!?p> ……
陳尋和趙嵩靜靜聽著王二虎講述往事,一時神情復雜,陷入了沉思。
這世道,世家子弟一生下來就可以平步青云,而普通百姓卻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輩子熬不出頭。
階級已經(jīng)固化,要想改變這一切,只能推倒一切重來。
然而,奉皇已經(jīng)老了。
他不敢賭!
他已經(jīng)失去了年少輕狂的膽魄。
至于太子陳淵,他早就和儒門世家、朝廷百官的利益緊緊牽扯。
一旦他登臨大位,不但不會解決問題,反而會讓階級分化更為嚴重。
屆時,叛亂四起,古越、冬日兩國乘虛而入,廣寒國怕是會有滅國的危險。
“看來,奉皇那只老狐貍一直不肯退位,不是因為什么私心,而是不想看到國家破滅啊。”
“若真是如此,那他根本不可能將皇權(quán)交到太子陳淵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