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三人避開牯江蛟城方向，繞了個彎，略過蛟城，走至牯牛莊。
到此，已經(jīng)離周亞男的家很近了。
牯牛莊是一個山間大村，規(guī)模將近鎮(zhèn)的范疇，莊內(nèi)以劉姓與周姓為主，兩姓皆有一本宗家，掌控莊內(nèi)事務(wù)。
值得一提的是，周亞男的爺爺還尚且在世，就居住在這里。
在一個墻壁都破敗不堪的小院前，陸白將周亞男從脖子上放下，問道：“是這里嗎？”
“嗯啊，我爺爺就住在這里。”周亞男應(yīng)了一聲，蹚著一地積雪，于一旁的墻根下扒了扒，扒出一個小洞鉆了進去。
陸白也想鉆，但想起自己是練氣士，便一躍而起，飛了進去。
周亞男本來是想去給他開門的，見陸白直接跳了進來，眼睛都瞪圓了。
“陸大哥……你會飛?。俊?p> “是啊?！标懓c頭道。
周亞男這才發(fā)現(xiàn)，陸白，好像也是仙長。
但是與不是，陸白在她眼里都是陸白，所以也只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她回過神來，往小院里那破敗的茅屋內(nèi)奔去。
來的只有陸白與她，陳月生剛到莊里時便去買東西了。
茅屋內(nèi)，有一個老人躺在床上，把自己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看著屋頂?shù)哪菐讉€漏洞發(fā)呆。
周亞男俯身，緊緊抱住那個老人，小聲道：“爺爺?！?p> “爺爺？爺爺！”
幾個呼吸后，老人才反應(yīng)過來，驚喜的看著周亞男，從床上艱難的立了起來，伸出枯槁的手撫了撫周亞男的頭，用土話輕聲道：
“你怎么來啦？爹娘又打你了？”
他把手伸入草床旁翻找，掏出來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三顆果干。
山間野果曬成的果干，野果不值錢，曬成干也不值錢，但老人每年都做。
周亞男接過油紙，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想哭，又不想哭。
“冷啦？爺爺起來，你窩一會兒，給你熬碗湯，暖一下?！?p> 說著，老人就要從床上爬起，瞧見門外的陸白，愣了愣，問道：“你是誰啊？”
陸白答道：“我是陸白?！?p> “啊……”老人顯然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但他知道自己常忘事，點頭道：“哦，小白啊?！?p> 陸白摸了摸頭，怎么都叫我小白。
周亞男將老人按回了床上，強笑道：“我吃過了?！?p> 而后她拿起一顆果干塞給老人道：“爺爺吃。”
還有一顆她遞給了陸白，最后一顆被她收了起來，給陳月生。
果干梆硬，只有一絲絲的甜，用來含著吃的，能甜很久。
陸白牙口好，嚼了幾下就吞進去了。
老人含著果干，躺在床上，溫和的看著周亞男，問道：“什么時候走呀？”
陸白究竟是誰，他不知道，也沒有想的意思，此時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周亞男。
上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他忘了，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很久。
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他也不知道，但總歸也要許久。
周亞男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垂目思索了一會兒，答道：“現(xiàn)在就要走了?！?p> 迄今為止，她已經(jīng)給陳月生與陸白添了太多麻煩了。
老人點了點頭，依然是笑，遲鈍的大腦里思索著答復(fù)的語句。
周亞男點頭回應(yīng)，轉(zhuǎn)身走出茅屋。
寒風(fēng)撲面，她快速的抹了把將要涌出的淚水，從那小洞里鉆了出去。
老人看著方才周亞男站著的位置，開口道：“待不下去了，總能來爺爺這里，爺爺保你。”
周亞男聽不見，陸白聽見了。
他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看向身后，又看向屋里。
老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漏洞發(fā)呆，有雪花落在他的滿是污漬被褥上，格外顯眼。
他將背囊解下，把一直隨身帶著一床薄被給老人披上，抓了把銅錢塞到他的床頭，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老人察覺到了身邊動靜，但沒有做出反應(yīng)，他只知道身上好像溫暖了幾分。
他看著雪花一片片飄落，心中思索，乖乖下次來是什么時候。
陳月生坐在莊內(nèi)的一個茶攤內(nèi)，見陸白與周亞男走來，起身，排出兩枚銅錢，向二人走去。
陸白此時心如亂麻，看了眼陳月生，便低頭繼續(xù)想事情去了。
陳月生也沒管他，對周亞男問道：“見到了？”
“嗯。”周亞男點頭。
他點頭，看向前方道：“走吧?！?p> 白苗門山下的那個小鎮(zhèn)，離牯牛莊不遠(yuǎn)，不過幾里路。
牯牛莊內(nèi)，來往行人許多，十分熱鬧。
年關(guān)將至，此時正是準(zhǔn)備年貨的時候，在外做工的，討生活的，也都趁著這時候回來一趟，求個團團圓圓。
同行的三人，很難感受到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陸白是被鹿叼到學(xué)宮里去的，平常過年都是和先生過，陳月生勉強算是有爹媽，說不定還活著，可能還生了二胎。
周亞男就不必說了，都知道。
于牯江旁行走，白苗門的山端風(fēng)景漸漸清楚，仙家山門，好生氣派。
小鎮(zhèn)，就這么到了。
陳月生站在小鎮(zhèn)的街道上，低頭對周亞男問道：“知道你大姑家在哪嗎？”
“知道。”周亞男回應(yīng)一聲，想起什么，將一個果干塞到陳月生手中。
而后她向前幾步，再轉(zhuǎn)身，對二人深深一鞠躬。
“謝謝你們?！?p> 陸白心中頗不是滋味，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沒說出口。
陳月生將果干擲入口中，答道：“不客氣?！?p> 有點像含久了的梅干，沒什么味道，但總歸有點甜。
周亞男抬頭，張嘴，閉嘴，轉(zhuǎn)身離去。
步伐如常，很自然，但是裝出來的。
她想回頭，但她沒有回頭。
當(dāng)她走出第七步，陳月生無奈的看了眼低頭不語的陸白，開口呼道：“亞男?！?p> 周亞男回頭，眼中情緒陳月生也看不懂。
“說，說實話?！?p> 周亞男微微一愣，淚如決堤之洪涌出，嚎啕大哭。
“我不想去，他們討厭我，我做什么都要打我，我不是能賣好價錢的女孩子……”
周遭行人投來異樣眼光，陳月生駐刀而立，看向陸白。
還不等他指示，陸白便快步向前，將周亞男護住。
“那便不去，我保你。”
于二人身后，陳月生嘆了口氣，見大先生是不是三生有幸，他不知道，但你見我陳月生，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