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鄉(xiāng)
有件事，林尋有些奇怪。
在那個已經(jīng)死掉的家伙的記憶中，自己和妹妹林清的關(guān)系，以前是不差的，同父母也是。
是從什么時候起，他們對自己的態(tài)度變冷淡的呢？
死掉的“他”沒去考慮過那個問題，林尋卻從某些還算清晰的記憶中找到了痕跡。
或者說，仔細回憶起來，關(guān)于林家的記憶根本就全是問題。
“少爺……”
少爺？
什么年代了竟然還存在這種稱呼……
李清淺詫異地看去，看見眼神冷淡的林清身后，還站立著一位中年女人。
她是誰？林家請的阿姨？
李清淺想了想關(guān)于林尋的資料，里面沒有提到過這個女人。
女人看上去端莊親切，穿著一身仿古長裙，最惹眼的要數(shù)她耳鬢旁，嵌著的那朵娟麗細小的白花了。
與她的衣服一樣白。
她是？
林尋找遍記憶，也沒有找到關(guān)于她的存在。
“砰……”
越來越大的風將窗摔在墻上，潔白的窗簾被扯得獵獵作響。
偶然間，一片雪白的花瓣從窗外吹了進來，落在了林尋的手旁。
這是……
林尋瞳孔一縮，腦海中陡然閃現(xiàn)昨晚“死前”的記憶。
一簇簇雪白的花朵綴滿枝頭，把枝頭壓得微微下垂，晚風吹來，沙沙作響……
視線掠過她的鬢間，林尋明白了些什么。
林清只是冷冷地站著，并不說話。
方才林尋那一聲溫和的呼喚，似乎讓她出現(xiàn)了一些疑惑。
“嗯，走吧?！?p> 林尋下了病床，自李清淺身邊走過，陰沉的陽光如幕布一般掩在他的身后。
直到那三個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李清淺才仿佛夢醒一般回過神來。
剛才我為什么不阻止她們離開？
剛才我怎么了？
額頭上慢慢滲透出汗水，李清淺飛快地打開手機，再次仔細地向林尋的資料看去。
“林家老宅，位于安歌舊城九街，第一街，觀花巷。”
……
這不是一個能用常理度之的世界。
無論是恍然間看到的那條恐怖白蛇，還是那個“林尋”習以為常，實則根本就不尋常的童年記憶。
亦或是……眼前正在發(fā)生的事。
“少爺，一定不要亂走?！?p> 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發(fā)出聲音，她的聲音是好聽的，卻帶著一股難言的詭異。
林清走在后面，像是在保護中間的他，可誰又知道呢。
踏出醫(yī)院的瞬間，林尋感覺到自己好像穿透了某層不可見的薄膜，周圍的光線變得越來越奇怪。
晦暗，扭曲，呼嘯的風聲也在耳邊拉扯得宛如嘶鳴。
跟著她們離開很危險，這一點林尋非常清楚。
但他沒辦法，也沒有資格拒絕。
城里的人不見了，逐漸的，風聲也不見了。
耳邊只有自己的腳步，那個女人和林清走路時，是完全沒有動靜的。
林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一輪吊詭的青色月亮掛在上空，它比印象中的月亮要大上很多，過于巨大的形象所帶來的壓迫感，甚至讓林尋有些呼吸困難。
路上只有三個人，淡青色的月華灑在寂靜的安歌城里，記憶中窄小跌宕的青石板路變大變長了許多，道路兩側(cè)青瓦白墻的老房也像是被某種力量拉扯著，向上向遠延伸去，已經(jīng)有些變形。
“林尋”記憶中的安歌老城在這詭譎的光線之下，已經(jīng)變成了某種完全陌生的東西。
沒有人說話，女人只是領(lǐng)著他不斷朝前走。
視野兩旁的磚瓦門墻如畫片一般，一次次改換撤掉，又再度輪回上演。
到底走了多久……
腿已經(jīng)開始發(fā)酸了，“林尋”的身體看來并不是太過強壯。
“您回來了！”
尖銳的聲音突兀地從黑暗深處響起。
林尋朝前看去，黑暗像被燙穿了一個洞，一個個面色各異的，身穿白色長衫的人慢慢出現(xiàn)，他們的手里提著燈籠，白色的，橢圓細長，像是和自己的手連在了一起。
“少爺，請把手給我。”
林尋低下頭，看到了她遞過來的手。
沒有選擇的時候最不必思考，林尋根本沒有猶豫，將手伸了過去。
手立刻被她拉住。
她沒有太用力，但卻給林尋一種不可能掙開的感覺。
下一刻，林尋被她拉著，往前一邁！
一棵巨大的槐樹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眼前。
這是……
槐蔭街道的那棵槐樹？
不……它有這么高大嗎？
繁茂的冠蓋幾乎覆蓋了大半個街區(qū)，粗壯的枝干上綁著一條打結(jié)的紅繩，寒英般的花瓣時不時地飄落下來——與她鬢間的白花一模一樣。
這是槐花。
林尋認得這種花。
樹下擠了很多人，在明暗交錯的光線下大多數(shù)面孔都難以看清，但林尋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這是林家的少爺嗎？”
“聽說他是個人！”
“他好吃嗎？”
各種難言的腔調(diào)卻能以林尋剛好能懂的方式鉆進他的腦海，一時間讓他頭昏腦漲。
“系春，開始吧?！?p> 林清冷得像冰的聲音從林尋身后傳來。
女人點了點頭，拉著林尋的手并沒有放開，而是微微欠了一下身，將頭靠向了他。
“少爺……”
林尋聞言看去，剛好看到她的眼睛。
很快大腦一清，意識雖然清楚，但眼前已經(jīng)模糊。
身體軟軟地倒下，被系春接住。
她深吸了一口氣，周圍打著白色小燈籠圍觀的人群便如退潮般依次倒下。
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霧氣從四面八方納入她的口鼻之中。
“呼……”
系春閉上眼睛，手指按在林尋的眉心。
好半晌后，她緩緩睜開眼，吐出了一口煙霧。
林清凝神看去，煙霧如絲如縷，卻在空中流轉(zhuǎn)成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喃喃念出之后，林清臉上掠過一絲茫然。
“這就是襲擊他的妖嗎……這是……什么意思……”
系春的手指自林尋眉心收回，搖了搖頭：“我也不知?！?p> “不過……小姐，”系春眉眼溫柔地看著林清，“你要多加小心。”
“……”林清沒有說話，低頭看向了昏睡的林尋。
他只是個人類，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