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一面,可念生怎么也放不下他了,她怎么想也覺得那樣耀眼的人不會喜歡現(xiàn)在的她,鼓足了勇氣去找了陶程。
陶程見他猶猶豫豫,怎么也不肯開口,催促道:“念生,有什么就說,我一會還得算賬?!?p> 念生見陶程有些不奈,一鼓作氣道:“三哥,我想去學(xué)堂?!?p> “你不是不愿意嗎?”
“我想去,我以后會多干些活,少吃些飯的?!?p> 陶程全明白了,其實(shí)她一直想去學(xué)堂,只是害怕給家里人添麻煩,一直隱忍而已,怪他,他該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的,愧疚道:“無論你是怎么想的,我是把你當(dāng)親妹子看的?!?p> “我知道,你們待我都是很好的,可就是因?yàn)樘昧?,才更要小心翼翼?!?p> 陶程看了她好久,嘆了口氣道:“念生,人活一世總該學(xué)著接受旁人的好的,唉,算了...不過你想從幾年級念起?”
“從高中一年級,我跟得上,從前在家我也是念書的,這兩年來我也看過些三哥的舊書,我跟得上的。”
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看的陶程心神一晃,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是啦,聶夫人那樣的性子怎會不讓她念書呢,“嗯,聽你的。”
“謝謝,三哥。”
那晚她的笑,她一聲輕慢呢喃的三哥,留在了他心中多年,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已是她和葉穰成婚的第三個年頭。
念生總算是念上了心心念念的學(xué)堂,很快就交上了一個叫胡家慧的朋友。
家慧約她去自家的馬場玩,她沒怎么交過同齡玩伴,沒做深想,開心的去赴了約。
到了馬場才知,原來,來馬場是要穿騎裝,大家清一色的騎裝,就她一人著笨重的棉襖,突兀又好笑。
念生一進(jìn)馬場各種打量的眼光,就掃在她身上,似乎沒有很大的惡意,但還是令人不舒服。
“念生,這邊,快過來。”家慧朝她喊道。
念生硬著頭皮走到了那邊,隱隱約約的聽到,“原是她啊,也不怎么樣嘛!”,“根本比不上思慧姐姐嘛!”,“穿的那是什么呀,可真老土”。
聽著這些話,念生想要反駁些什么,可他們說的都是事實(shí),心里澀澀的。
家慧見她心情低落,反倒甜美的笑道:“念生,你來騎這匹馬,跑一圈給我們看看?!?p> “啊,我不會啊?!?p> “怎么?不給面子嗎?你上次不是跟我說,在鄉(xiāng)下時,你都是騎馬上學(xué)的,怎的這會子就不會了?!?p> 念生也不傻,明白了今天這場約會原是鴻門宴啊。
見她面色為難,周圍的孩子愈發(fā)起哄道:“騎嘛,騎嘛?!?p> 見那邊鬧哄哄的,坐在馬場休息處的顧思清,用手肘拐了拐葉穰,“葉穰,你過去看看吧,鬧出事來,你同你父親也不好交待。”
葉穰身上還泛著疼,一想起幾日前挨的那一頓,心里就來氣,“不過小孩子鬧著玩,能出什么事,若是真不會騎,誰還能把她強(qiáng)壓上馬背了?!?p> 他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念生一咬牙,笨拙的爬上了馬,上馬的姿勢不對,驚了馬,一揚(yáng)蹄,三兩下就把念生甩了下來。
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念生,大家都嚇了個半死,他們只是想戲耍戲耍她,沒想讓她死。
家慧,嚇得哭了起來,上前欲碰她,哭哭啼啼道:“陶念生,你可別死啊?!?p> “別碰她?!比~穰叫道。
他三兩步走到念生身邊,按照在學(xué)校學(xué)到的正確方法,細(xì)細(xì)查看傷勢,見情況不妙,皺著眉頭道:“摔的不輕,思清你快去請約翰醫(yī)生來,今日他也在馬場的,這會該在馬棚的?!?p> “好?!鳖櫵记迮苋フ裔t(yī)生。
“聶念生,醒醒。”葉穰喚她。
過了一會,只見她費(fèi)勁的睜開眼,眼神迷離的看著他,死死咬住嘴唇,一張臉白的像紙一般,攀滿了細(xì)密的汗珠。
念生躺在地下靜靜看著他,心里塌陷了大塊,昏過去之前,她一直在想,這樣好的人真的會同她成親嗎?
念生被急急送往了醫(yī)院,右腿粉碎性骨折,在醫(yī)院休養(yǎng)了幾月才出院。
出院的那天是葉穰來接她的。
念生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也不欲惹他心煩,一路乖乖跟在他身后,上了車時還特意坐得離他遠(yuǎn)了些,只是眼睛不受控制的一直偷偷打量他。
葉穰將他的這些小動作看在眼里,卻不會放在心上,他淡淡道:“不會騎馬,非得逞什么強(qiáng)?!?p> 念生咬著唇,低頭道:“你不懂,因?yàn)槲沂俏野职謰寢尩呐畠??!?p> 是了,聶大帥和聶夫人的女兒怎會是孬種,怎會任人欺辱。
“那天,你覺得我很丟臉吧?!蹦钌椭^,小心翼翼的問他。
葉穰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有些好笑道:“是有一些?!?p> 念生一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神色堅(jiān)定的說道:“嗯。知道了?!?p> “知道什么?”葉穰疑惑的問她。
“以后不會再讓你因?yàn)槲矣X得丟人了?!?p> 聞言,葉穰頓時有些不悅,語氣又冷了幾分道:“我要去國外留學(xué)了,不要等我,你明白我說什么嗎?”
聽他這樣說,念生慌了神,說話也不利索了,“啊,哦...我明白...我明白我配不上你,不過現(xiàn)在解除婚約,家里人不會同意的,你找到歡喜的人時,一定要告訴我,那時候我來提,家人會同意的?!?p> 葉穰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又覺得她自大的有些好笑,含笑道:“你怎知?我現(xiàn)在沒有歡喜的人,萬一我有呢?”
念生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fēng)景,像是在對他說又不像,“你沒有,你的眼神和我媽媽的完全不一樣,你的眼中空空的,什么都沒有,那是即沒有歡喜的人也沒有歡喜的事的眼神。”
葉穰看著她的側(cè)臉心微微動了一下,不過一瞬他又把它按捺了下去。
念生看著熟悉的大門和在門前等的嫂子突然很想哭,她略帶哭腔,朝葉穰說道:“我到了,葉穰,謝謝你送我回來,還有謝謝你,你是我來BJ后第一個叫我聶念生的人,讓我們正式的打個招呼吧?!?p> 葉穰呆愣了幾秒,輕輕牽住她的指尖,柔聲道:“你好!我是北平葉穰。”
“你好!我是聶念生。是我爸爸媽媽的女兒?!?p> 看著走遠(yuǎn)的葉穰,念生鼓足勇氣問了他一句:“葉穰,若是我變好了,你能不討厭我嗎?”
葉穰轉(zhuǎn)過頭錯愕的看著她,看著這位拋掉姓氏寄人籬下的姑娘,敏感又堅(jiān)強(qiáng)的姑娘,心軟了許多,斟酌了許久道:“不討厭,但也不會不歡喜。”
不討厭,但也不會不歡喜,多冷情的一句話,可為著一半不討厭,念生一直暗暗的努力著,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三年過去了,念生長大了許多,過了暑假就要念大學(xué)了。
今年的暑假過的很是不太平,前線又打了一場大仗,葉穰的母親也生了大病,而葉穰全無音信,最終錯過了見他母親的最后一面。
又一年后的冬天葉穰回到家中才知母親去世了,在家中頹靡了許久,又回了英國。
念生始終沒有見上他一面,只能從旁人的三言兩語里了解他的近況。
從大人們的談話中,念生才知他了無音信的那一年,是瞞著家里,偷偷回國上了前線。
他在戰(zhàn)場的那一年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整個人變了許多。后來,聽葉大帥說:“他好像差點(diǎn)死在了戰(zhàn)場上,據(jù)說是同隊(duì)的小隊(duì)長替他挨了一槍,他才能活下來。”
三哥說:“他回英國前曾見過他一次,他長大了許多,沉穩(wěn)了許多。”
家慧說:“他這次是同思慧一起出國的,以后可能也不會回來了?!?p> 顧思清說:“念生,你別等他了?!?p> 嫂子也說:“念生,咱們退了這門親吧,現(xiàn)在這年代退個親沒什么的,退了咱再找個好的,我們念生誰都配得起?!?p> 念生總是笑眼彎彎,輕輕慢慢道:“沒等他呢?!?p> 葉穰走的那晚,念生躺在床上想了許久,她在等他?好像在等又好像沒等。
他走的這些年,她一直過得很忙,學(xué)業(yè)拿了第一,學(xué)了騎馬,學(xué)了舞蹈,學(xué)著穿洋式的衣服,學(xué)做西式的糕點(diǎn)...甚至連大學(xué)專業(yè)報(bào)的也是英文系,其實(shí)她好像并不愛這些洋玩意。
她想,她的確沒有在等他,而是努力向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只不過好像越來越遠(yuǎn)了呢。
那一夜她做了一個決定,最后再努力一次,這次若是不行,她就放手。
“三哥,我想去留洋?!?p> “念生?。 ?p> “三哥,就這一次,最后一次了。”
最終念生,在劍橋修了英語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在英國的大半年她去找過葉穰三次。
三次葉穰均已忙為借口,沒有見過她一面。
念生想,昨日若不是看在三哥的面子,他也不會來的吧。她將湖綠小襖收到箱子底下,隨后慢慢的整理著書籍。
娉婷回來見宿舍一片混亂的場景,驚訝道:“念生,怎么了?”
“葉穰不放心我們住這里,你也快收拾了,我們下午就搬到他原先的住處去,那邊離學(xué)校近些,也安全些?!?p> “我也去?”娉婷不可置信道。
“嗯,那邊房子大,兩個人也有個半,還有我還得煩你幫我補(bǔ)醫(yī)學(xué)知識呢,補(bǔ)課費(fèi)就抵房租了,你可愿意?”
“可以是可以,我早想搬了,只是你學(xué)醫(yī)學(xué)知識干什么?”
“娉婷,我準(zhǔn)備轉(zhuǎn)系了,我要報(bào)考醫(yī)學(xué)專業(yè)。”
“好好的英語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怎么說不念就不念了?”
“娉婷,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吧,可我想為我們的祖國做更多的事情,想學(xué)一些更實(shí)用的事情,三哥那邊望你保密。”
“你怎么?”
“我知道你歡喜我三哥,我也知道你們私下有往來,這件事還望你保密。”
娉婷有些無奈道:“你說了,你三哥也未必不會支持你,瞞他干什么?”
“等考上了再告訴他?!?p> “隨你吧,對了,葉穰呢?”
“回國了。”
“念生,那你怎么辦?”
“以后,我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蹦钌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