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放站在酒店的大落地窗前,外面是濃稠的夜,萬千燈火勾勒出C城的盛大版圖,綿延連續(xù),暗藏著永不落幕的熱鬧與繁華。
她身后的時言有些擔心的問道:"小放,這場宴會聽說莊先生,也會出席...算了,沒什么。"
聞言,于放轉(zhuǎn)過頭,看著時言一副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擺著手道:"時姐,你可真逗,他來他的,我來我的,互不干擾。"
于放垂著眸,睫毛在冷白色的臉上打下一道陰影,"我們都離婚兩年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喃喃道。
看著她這樣子,時言更擔心了,嘴上說著沒事,可她知道莊顧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一年前她少有的脆弱模樣還深深揪著她的心。
于放這人感情淡,對什么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結(jié)婚的時候是淡淡的一句:“時姐,我結(jié)婚了,家里給介紹的?!彪x婚的時候也只是不冷不熱的一句:“時姐,我離婚了?!?p> 離婚后收了整理工作室的心思,迅速投入工作,完全一副鐵石心腸。時言是怎么覺察到不對的呢,工作上從來不出錯的于放,卻接二連三的犯錯,原以為她只是太累了,直到那天,時言才發(fā)現(xiàn)大事不好了。
那天,是替一位當紅明星拍攝雜志封面。于放早早到了片場做準備,一切都很完美,直到她拿起相機拍攝時,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細小的汗珠綿密的攀爬上臉頰,手指微微顫抖,將相機摔在了地下,后來無論怎么調(diào)整狀態(tài)都不對,不得不終止拍攝,這是她攝影7年來,第一次出現(xiàn)這樣狀況。
由著眼睛動過手術(shù),于放是不抽煙也不喝酒的。那天收工后,她卻一個人趴在陽臺喝兩瓶紅酒,喝醉了之后,才卸下堅硬的外殼,泄露出不常見的柔軟,“時姐,我拍不了東西了,自從他不要我之后,沒有任何靈感,沒有任何想法,一拿起相機就難受,我拍不了,怎么辦?可比起拍不了東西,我更難過的是他不要我了,很沒出息吧?!?p> 看著滿臉淚痕的她,時言愣了,她才明白有些人的感情是猶如一座沉寂的火山,無論內(nèi)里是怎樣的翻滾炙熱,表面卻是一派平和,直到承受不起了,才噴薄而出。
她們對那夜的事閉口不談,但于放主動找了時言陪她去看了心理醫(yī)生。于放就是這樣的人,冷靜堅韌。
長達一年的治療卻沒有任何效果,看著越發(fā)焦慮的時言,于放將手放在了她的頭頂,安撫的說道:“時姐,我打算息影了,我知道的,別人救不了我了?!?p> 時言抬眸,看著她霧氣沉沉的雙眼,溫柔而堅定。她明白或許這樣也挺好,可怎么甘心呀,16歲一出道就拿到大獎的天才攝影師,7年來獲獎無數(shù),拍出了多少萬人贊嘆的作品,大好的前途難道就這樣生生折送?
“小放,我們再努力一下,好嗎?求你了...嗯...”
“時姐,我們挑一副好的作品作為息影作品,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時言看著她從眼底微微蕩開的笑意,最終沒再說什么。
她們挑了一副,名為"唯一的溫度"的作品:漫天的星星和白色雪地的縫隙間填滿的是泛著點點白的黑色山巒,廣袤的白色雪地上,小小一只帳篷發(fā)出暖黃色的光,是那里唯一的溫暖。
眾人都知道這是閃閃發(fā)光的攝影師于放的息影作品,卻不知道這是離婚前,于放在冰島拍下的,打算給莊顧的生日禮物。就因為他的一句很想去冰島看看,她在繁忙日程中擠出時間去拍攝的。
沒曾想到,還沒到他生日,他們就離婚了。
外界猜測紛紛,紛紛擾擾,可誰也不知道內(nèi)情,只是為一位天才攝影師的隕落唏噓不已。
更不會有人知道,就如同唯一的溫度一般,莊顧于于放來說,是她唯一的光。他是將她從黑暗里拉出來,帶她來到這個可以看星月,看璀璨煙火,看遠山滄海的世界,給了她一個自由滌蕩的人生的人。
結(jié)束了長達兩年的休假,于放在上個月,成了m雜志的圖片編輯。
今天這場宴會是M雜志10周年的紀念酒會,于放作為職場新人,必須得出席,莊顧作為這場酒會的最大贊助商,自然是要出席,避了兩年的人似乎這次是避不開了。
吵吵嚷嚷的酒會,于放安靜的坐在宴會廳角落,不知不覺間,視線越過眾人落在了那一人身上。
那人不是主角卻勝似主角,身邊聚集著各色人物,無論真心還是假意,目的都一樣,都想和莊家套上個近乎,撈得一星半點的好處。
他身邊的紅裙美人,言笑晏晏,替他擋著前來敬酒的人,而他禮貌周全的回應(yīng)著眾人,溫柔又疏離。
兩年前,站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我呢,于放想著。只是那時候的她不像此刻他身邊的紅裙女人一般,意氣風發(fā),更多是疲憊不堪的她,是精致妝容也掩蓋不住的倦色,那時候真的很累,但也很幸福,因為有他在身邊。
恍惚間好幾杯酒已下肚,她好像是有些醉了,不然此刻他的臉怎么會那么清晰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多想伸手摸一摸啊,可她害怕像以前一般一觸他就不見了。
她自嘲的笑道,自己真是一如既往的慫,那時候剛結(jié)婚,她好幾次興奮的睡不著,興奮到忍不住半趴在床沿邊,細細打量熟睡的他,醒著時清冷疏離的人睡的像小孩一般,又乖又軟,好幾次想摸摸他挺翹的鼻,看起來軟乎乎的唇,卻總是悻悻的伸回手。
莊顧攜著酒氣,柔柔慢慢的說道:“小放,當初放你走,可不是為了看到這樣的你,這么不開心?!?p> 反正醉了不是嗎?她歪著腦袋,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眼中滿身是懵懂和迷離,“莊顧,當初是你不要我的不是嗎?有了別人為什么還來招惹我了?你知道我多怕自己...“
莊顧心臟快被她細弱的聲音啃噬掉,他像哄小孩子般說道:“沒有別人,當初也沒有不要你,只是...不希望自己成為那個困住你的籠子,倘若早一點知道你也愛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于放將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眼前的人,看著看著眼眶紅了一圈,低垂下頭,喪氣道:“是啊,我愛你,可我害怕……你不……”
“沒有不愛你,我沒有不愛你?!鼻f顧看著她,慢慢道。
“小放,走了?!睍r言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將于放護在了身后,警惕的看著莊顧,“莊先生,小放喝醉了,我送她回去了?!?p> 他剛說的話,她怎么都聽不明白呢?!笆裁矗俊?,于放小聲的嘀咕道,整個人暈暈沉沉的,就快倒下的時候,似乎有人扶住了她。
時言曾見過莊顧幾次,是他和于放結(jié)婚后,來機場接于放的時候。
莊顧氣質(zhì)清冷,待人禮貌周全,但骨子里的清貴,就算他什么也不做,還是會將人壓低半個頭,明明只是一句“我送她吧?!睍r言就慫了,想說的話不敢說,最終吞吞吐吐說了句:“麻煩你了?!?,就這樣把于放賣了。
時言覺得有些奇怪,他抱著小放走的時候,眼中分明盈滿了叫做深情和心疼的東西,可據(jù)于放的說辭,他對她是沒有半分感情的。
車窗外是流動的燈火,于放靠在車窗玻璃上,任風吹過,吹亂了發(fā)絲,迷離間有人將她的頭攬入懷里,輕柔的撫著她的后背,微言細語的哄她,“乖,別吹風了,一會該頭疼了?!?p> 她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祟,還是因為這又低又沉的聲音,這熟悉的薄荷雪松味,總之,她的心亂成一團,前塵往事如洪水猛獸般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