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滅門案背后的主使
徐師傅的黑影籠罩了、說錯了話的劉太監(jiān)。
劉太監(jiān)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抱住了徐師傅的膝蓋:
“徐……徐師傅,害你的,其實(shí)并不是童大人,而是郭仙人。他與大……娘子并張都都知……”
徐師傅輕聲問:“你又是如何知道背后之人的呢?”
劉太監(jiān)把頭縮在自己的懷里:“那人是王嬤嬤才死了的對食?!?p> 王嬤嬤是鄭皇后身邊最親近的人。
“那么張都都知呢?”
“他……總把要死的差事派給張娘子。而且,我聽他們說,郭仙人給張都都知的侄子買了一處大府宅,就在麗景門。跟家里出了事的楊都虞侯家,隔著道背墻?!?p> 徐師傅翹起嘴角,這個世界上很多大人物都小看螻蟻們,卻不知道螻蟻們是無孔不入的。
“說說楊都虞侯家的事情我聽?”
劉太監(jiān)看看自己根本沒有逃走的機(jī)會,只得把自己之前從岳虞候那里聽說的故事,一股腦的告訴了徐師傅。
岳虞候夫人秦大娘子被殺的那天早朝,皇帝雖然準(zhǔn)了給女真人贖回幽云七州的代稅錢金額,卻遷怒童貫,把投奔童貫的楊都虞侯“持戟中郎將”的官兒,給免了。
不到晚半晌,岳虞候家大門口,忽然來了八九家、平時都沒有什么來往的親戚。
看著門外、天如黑墨,狂風(fēng)如卷,親戚們還帶著八色重禮,都用牛車挽著,把自己家大門口外、半條路,都塞住了,岳虞候和他母親、妹妹都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還是岳虞候的大娘子、秦家大姑娘,瞧明白了幾分。
她一邊請家人安排親戚到外堂客廳就坐,一邊叫丈夫不要出去,只說他今天在營防、還沒回來。等打發(fā)完幾撥女眷親戚后,她才回房內(nèi)問:
“今日下午,真三公喚官人去,可不是有什么好事?”
岳虞候也贊同妻子這話。但是彀中原因,他卻參不透,于是搖了搖頭:
“不曾有什么吩咐,只是問了問梁八的案子?!碑吘雇炛缓退f了些公事,其他一句別的都沒提。這會,他正圍著爐子,替他妹妹、撿爐子上燉盅里燒熟了的紅棗。
(別看岳云嬌可以舞動八十斤一只的大鐵錘,卻還是個女孩兒,特別喜歡甜食。所以家里但凡有甜的,岳虞候都挑出來,單給他妹子留著。)
“這些女眷都說,官人要頂替楊家哥哥、當(dāng)持戟中郎將了。”
岳虞候瞪大眼睛:
“我?我哪里有這個資歷?我才做了虞候八個月……家里又沒有什么從軍的長輩?!?p> 正說話,楊都虞侯的家人也來了,還特別套了一輛暖烘烘的牛車,要接夫婦倆去楊家吃酒。
“我們大人說,喜聞自己的兄弟接替這個勾當(dāng),叫大人務(wù)必過去,傳授一下心得。”
秦大娘子的叔伯姐姐嫁給了楊都虞侯。她聽見堂姐夫這么提攜丈夫,覺得是大好事,就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于是,夫妻倆就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坐了楊家的車,去了楊府求教。
楊府,在東京府新貴云集的麗景門東大街一帶。原本就氣派得獨(dú)占了一個胡同,兩邊并無鄰居(而郭仙人送張都都知家的宅子,雖然與他們隔著道墻,出口卻在另外一條巷子里)。
如今還為岳虞候夫婦掛了彩燈拉了紅綢,越發(fā)弄得像家里有大喜事一樣。
岳虞候反倒不好意思。他瞧著自己帶來的那點(diǎn)子禮物,跟連襟的好意相比,相形見絀。
楊都虞侯穿著一身藏青色常服,加了坎肩,專門來大門口迎接。
“賢弟啊,我就差給你扎爆竹了?!?p> “楊大哥太客氣了。”
岳虞候羞紅了臉,現(xiàn)在看上去,才像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進(jìn)了大門,登了客廳,妻子去內(nèi)室與堂姐團(tuán)聚。
楊都虞侯拿出自己收的、好些筆記劄子、給岳虞候看,又叫人安排酒菜,弄得岳虞候越發(fā)不好意思。
“楊大哥,我既進(jìn)來了,應(yīng)該先去拜見楊家祖父并父母的?!?p> “他們?你只能回頭拜見了。原來,你這事也是今天傍晚才有的信兒。他們幾個今天去了玉清觀打醮。連弟弟妹妹都跟著去了。今天家里只得我們夫婦二人,我原本也要領(lǐng)著你堂姐過去。誰知道下午天忽然黑了。我正在想會不會有什么大事,竟然聽見你補(bǔ)了這位置,心里歡喜的不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酒菜才上桌,楊都虞侯的娘子就起來告了罪:“我如今……胃口不好,就不能多陪了?!?p> 岳虞候一聽,紅了臉,站起來恭喜:
“恭喜楊大哥和堂姐。我日后必帶一份重禮過來,祝賀喜得貴子?!?p> 楊都虞侯一聽,大笑:
“那可好。回頭把喜氣也讓孩子染染?!?p> 然后,他瞧了瞧妻子和岳虞候的老婆,推著岳虞候:
“反正她們堂姐妹有體己話說,不如咱們倆今天出去樂呵一下?!?p> 于是楊都虞侯就把岳虞候拉去了、常東望的礬樓吃酒。
岳虞候覺得無論是楊都虞侯和常東望都熱情過了頭,于是起了疑,奔去楊家一看,府里的仆婦,并楊都虞侯的妻子,自己的大娘子都被歹人殺死了。
徐師傅聽到這里微微一笑:“所以,你便懷疑起……”
劉太監(jiān)無奈的點(diǎn)點(diǎn)頭:
“小的有個師兄,在內(nèi)衛(wèi)監(jiān)獄打掃的。因?yàn)閹煾笍那笆歉首跔斏磉吂串?dāng)處、張茂則張爺爺?shù)?,現(xiàn)在大家都不得好營生。他前幾日說給師父聽,說那楊都虞侯在獄中一個勁喊冤枉,但是問他原因,他又說不出來?!?p> “?”徐師傅譏誚的看著劉太監(jiān)。
“徐師傅你想,那楊都虞侯是什么人?他家三輩子都是宮里的老油條,怎么這么容易倒了,還不咬出同伙?師兄說,‘他錯就錯在,不該在官家到韋賢妃那里去的時候,把張娘子提過去,讓韋賢妃差點(diǎn)招攬了張娘子?!@樣一來,就暴露了他在宮里沒站大娘子那一隊(duì)里。但是大娘子是沒背景的小宮女起家的,不會自己出手干殺人全家這樣的大事,那么宮里就只得張……了。”
劉太監(jiān)的耳朵,緊緊的跟住外面的風(fēng)吹草動。
徐師傅看看榻子上還沒睜開眼的張洛,站起身:“灑家如何知道你得用?不一下子又背叛了張娘子?”
劉太監(jiān)張了張嘴,憋了半天各種理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幾回背叛了張洛,又幾回、豁出命的跑了回來。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對張洛忠心耿耿,但是送張洛去死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無論是當(dāng)初在靈虛宮和林道士掰扯,還是萬壽山遞出銀子,叫他給張洛下毒,又或是后面的種種,他都猶豫著,然后就被張洛發(fā)現(xiàn),“暴打一頓”了事。
徐師傅看看他這副窩囊相,沒再為難他,只是自顧自的走了。
榻子上,張洛其實(shí)早已經(jīng)醒過來了。
聽到這里,她卻覺得,這個窩囊的劉太監(jiān),雖然是自己認(rèn)識的人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膽小還傻精靈的人,卻比那位坐在皇位上趙官家都勇敢很多。
她盤算著,自己不能繼續(xù)這么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