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您救我性命,我養(yǎng)你余生(第三更)
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浪潮中,蘇文烈緩了半晌,再次掙扎著跪坐起身。
可是,自己還有師尊,怎能忘記了師尊呢?
這個總愛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的老夫子,待人和藹平和,處處透露出他通古今、富典雅的的氣質(zhì),卻三番兩次,為了自己,搞成了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個平時一本正經(jīng),卻又總愛猝不及防,開個小玩笑的老夫子,徒兒還在等著,您板著的面孔突然綻出一朵花,再說一句,“只是開了個玩笑”。
全身的疼痛,似乎一瞬間不再痛了,被摧殘到極致的身體,也不再力盡疲乏了。
蘇文烈半跪半爬著,向洞府前進,那里還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師尊,師尊還不清楚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被溺在湖底深處那么久,現(xiàn)在又是無人照看,被扔在洞府外面,這么久都不曾得到救治。
“師尊......師......師尊......”
在他身后,血流了一地。
可蘇文烈整個人,都處在了一種朦朧,或者說是麻木了的狀態(tài),他不知疲倦,沒有了痛覺,絲毫不停的,一直向著洞府前進著。
被他遺忘了的丹田深處,一縷紅芒悄然扎根其中,緩緩隨著丹田的規(guī)律旋轉(zhuǎn),向著他的四肢百骸釋放著稀薄的力量。
“文烈!”
六叔的聲音從后方遠遠傳來,但文烈全無所覺,繼續(xù)努力地前進著。
“咻?!?p> 人體的破空聲,快速的由遠及近,一道人影到達蘇文烈的身邊。
他用力抱起地上的文烈,帶著他,繼續(xù)向著洞府方向飛快掠去。
這一刻,文烈再沒有絲毫的力氣掙扎,他只是直直的睜著雙眼,尋找著洞府的位置。
蹦跳之中的顛簸,晃的他眼暈。
他感覺自己就快要支持不住,也許睡一覺,不,只是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就一下下就好了。
可他不敢,他怕等他再睜開眼睛,再沒有機會看到師尊。
他要看到師尊活著,他要師尊活著,哪怕只是活著。
很快,洞府終于出現(xiàn)在他的眼簾,在那里,師尊安靜的躺在地上。
“師尊,是師尊!師尊,你快起來對我笑著說一句‘只是開了個玩笑’啊,師尊,你快起來??!”
蘇文烈的內(nèi)心,終于開始泛起朵朵浪花,可他的身體還是紋絲不能動。
說好了,從今不哭。
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下來。
蘇慶揚輕輕將文烈放在地上,看著臉色死灰的秦夫子,不由心底一揪。
顫抖著雙手,去試探他的鼻息,完全沒有!
不,不對,還有一絲氣息在游走!
蘇慶揚不敢耽擱,掏出秦夫子之前送給自己的療傷丹藥,倒出一粒碾碎了,輕輕掰開他的嘴巴灑了進去。
又倒出一粒,正欲喂給文烈,卻看到文烈雙眼迷離的不停流著淚,猛地一陣心疼,低聲對著文烈說道:“文烈,放心吧,夫子還在,我已經(jīng)喂他吃了療傷藥,以夫子的修為,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p> 說著又掰開文烈的嘴巴,喂他吃下丹藥,便轉(zhuǎn)身離去,打算找些水回來。
文烈的嘴巴里含著丹藥,腦海里只剩六叔那句“夫子還在”。
師尊,是師尊還在!師尊還活著,就夠了!
一道道淚痕掛在臉上,蘇文烈的臉上,終于緩緩放松了些,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喂兩人喝下了些水,蘇慶揚便在一旁守候著,看著心疼,卻又不敢輕易的去挪動兩人。
夫子的臉色嚇人,應(yīng)該是內(nèi)傷,可他那虛弱至極的氣息,讓蘇慶揚不敢妄動,怕不小心打亂了他的氣息,造成大錯。
文烈就不同了,他渾身是傷,那一身的血肉外翻,只是看著就渾身隱隱生疼。
只是他的呼吸很強勁,只是昏睡了過去。
蘇慶揚別無辦法,想了想,又倒出兩粒丹藥,碾碎了,細細的灑在文烈的傷口上。
也許是在身上的疼痛,傳遞到了睡夢中,文烈在地上一陣陣的抽搐著,隱隱還有些夢囈之聲。
心疼的看著文烈,蘇慶揚心痛又悔恨。
實在是自己這個六叔太無能,被眼前的秦夫子所救,蘇氏最后三人才逃出了五芒城。
如今剛要開始報仇,卻又遭城主暗算,自己與武曲差些就折在里面,幸虧又是秦夫子及時現(xiàn)身,以強大的修為硬扛了對方的法器。
然而,就在眾人覺得大功即將告成的時候,古江寒又陰險的掏出一種粉末,向著眾人灑來。
秦夫子仗著自己有法力護身,當先抵擋了下來。然后幫助自己和武曲,將古江寒擒住,貼上潛藏符帶了出來。
可看眼前這情形,夫子竟是又著了古江寒的道。
也不知那粉末是什么東西,竟然這么恐怖陰損。
若不是我見夫子走時情形不對,緊跟著追了上來,恐怕今天......
古江寒,之前還只是我蘇家的仇,現(xiàn)在再加上夫子的這仇恨,你的項上人頭,哼!
“咳咳......咳咳咳......”
眼見夫子突然激烈地咳嗽起來,蘇慶揚趕緊跳起身來,單膝跪地扶著夫子坐起。
“夫子,您終于醒了!”
蘇慶揚在這一刻,終于松了一大口氣。
“咳咳......哦,是......是六公子啊?!?p> 夫子緩口氣說半句,繼而又換班口氣,再接著說下半句。
可蘇慶揚此刻卻一點都不覺得著急,相反還很欣慰。
“夫子,您還是休息一下吧,這里有我在,您放心吧,”
眼見不遠處蘇文烈雖然渾身是血,但呼吸很平穩(wěn)的躺在那里,夫子點了點頭,道:“我只是窒息的久了,如今緩了過來,身體倒無大礙的?!?p> 說著,他有些吃力的理了理自己的白發(fā),將雙腿盤錯而坐,換成了打坐運功的樣子。
眼看夫子輕輕閉上雙眼,除了那讓人心憂的臉色之外,其他似乎都在慢慢好轉(zhuǎn)。
蘇慶揚聞言放心下來,轉(zhuǎn)身坐在不遠處,看著這師徒二人,不再發(fā)出一絲聲音。
只是運功了片刻,白發(fā)下的眸子就連連跳動了數(shù)十次。
感覺到體內(nèi)金丹暗淡無光就覺得不好,如今看來,體內(nèi)當真是一丁點靈力也不剩了。
實在想不到,到老到老,卻被一個小人暗算,失了修為。
只是這一個念頭在腦海過了一遍,夫子的臉孔就如沙陷一般,突然垮了下去。
原本胖瘦適中的儒衫,此時就像突然大了兩圈一樣,松垮的掛在雙肩;原本鶴發(fā)童顏的面孔,此時就像突然成了皮包骨,眼圈深陷顴骨高聳,下巴凸出。
這完全就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夫子才應(yīng)該有的樣子。
驚異的看著夫子的變化,蘇慶揚躡手躡腳的湊上前來,正欲開口詢問,就見夫子睜開了雙眼。
之前的夫子,一雙眼睛給人的印象,就是睿智有神,而如今這雙眼睛,哪里還有之前半點神韻,完全是渾濁不堪、毫無光彩。
“夫子,您?”
“六公子啊,如今看來,夫子我只能拜托你了?!?p> 夫子雖然眼睛沒了神彩,但當被他看著時,那種滄桑感,竟給了蘇慶揚一種壓迫,似乎自己全都被看透了的錯覺。
“夫子,您說?!?p> “六公子也看到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如今夫子修為盡失,是真的成了一把老骨頭了。”
“看來靠夫子自己,可能是再沒辦法回歸宗門。只能拜托六公子代夫子走一遭,到宗門去請人來接夫子了?!?p> 雖然從夫子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哀傷的情緒,但從的語氣里,蘇慶揚還是聽出了濃濃的悲涼。
“怎么會?夫子,您怎么就修為盡失?難道是那種粉末?我明白了,夫子莫憂。等我趕回城中之后,定要找古江寒討要解藥?!?p> “而且您幾次三番,有恩于我蘇家,我蘇慶揚如今殘留于世,縱死也難回報一二!若夫子不嫌棄,日后便由我蘇氏一族,侍您終老?!?p> “況且您這次,又是因為我們蘇家之事,才盡失修為,無論如何我們蘇家都......”
秦夫子無力地擺擺手,示意蘇慶揚聽他說。
“六公子不必如此,夫子只是孤家寡人,如今到老為朽骨,也只剩些埋骨宗門的念頭了。而且,這種奇毒能讓老夫修為盡失,老夫也已大概知曉了它的名字,只是有了它的出現(xiàn),說明古江寒背后,是有強大修士存在的,如今夫子修為已失,留在此處,解藥也是不敢奢望的。只能望六公子......”
“夫子,慶揚聽您的便是,還請夫子稍待一兩日,等您和文烈的傷勢都穩(wěn)妥下來,小子便立即動身。”
夫子點了點頭,閉上雙眼,卻不再說話。
這沉默的夫子,讓蘇慶揚極為不適應(yīng)。
但他心里,也是特別難受。
為什么,這么善良的一個老人,到老了卻要受到命運這樣的捉弄。
也許,把自己換到夫子的位置上,恐怕自己早已崩潰了吧!
一輩子的執(zhí)著與追求,臨到老了,卻突然在一瞬間被蒸發(fā)干凈了。
這得是多么痛苦的打擊,這又需要多么強大的內(nèi)心,才敢于面對。
夫子此時的身影,蘇慶揚已經(jīng)再不忍心去面對,他悲傷地轉(zhuǎn)過頭,看著地上的文烈。
文烈,你的師尊為了我們蘇家,能做到如此。那么日后,不管六叔在與不在,蘇家都要有為了夫子,豁出全族性命的覺悟。
眼見夫子已經(jīng)趨于平靜,蘇慶揚便征得了他的同意,攙扶著他進入洞府內(nèi)歇息。而后再來到洞府外,小心翼翼的,將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的文烈,也給抱了進去。
文烈的身上,裹著的還是那日匆忙離家時,穿著的黑色長褂,此時卻早已碎成了一團團的布條,一道道結(jié)痂的傷口露在外面。
跟夫子打了聲招呼,有些不放心的蘇慶揚,看著洞府內(nèi)這對師徒,一狠心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到芒山腳下找了個小山村,敲開一戶戶的房門,在村民舉著的刀槍棍棒,和驚懼的眼神中,留下一些碎銀子,換來了些衣物和肉干。
再次馬不停蹄的趕回谷內(nèi)洞府,看見兩人安安靜靜的待在原位,都進入了睡夢中,不由得松了口氣。
PS.寫本章的時候,二青眼里也是紅紅的,剛開始其實是打算讓師尊就這么沒了,但后來想想,實在不忍,折衷以下,最后選擇了修為盡失,也算一種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