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方士宗門
天星宙歷,十月廿八日。
宜祭祀。
清晨的天色卻灰蒙蒙的,飄著些雨絲。
清平村外的小溪旁,擺上了一張方桌,上面供奉著果品和肉盤。
方桌的正中,一左一右擺放著兩尊牌位。
上書“慈父秦氏諱茂實之靈位”與“慈母秦康氏之靈位”,靈位下方,角落里寫著同樣的“不肖子秦亮秦明供奉”。
在方桌的下方,折風道人、折海道人雙雙跪在地上。
跪天,跪地,跪父母。
蘇文烈遠遠地看著這一幕。
自己大仇未報,甚至于父母葬在哪里,他蘇文烈都不知道,更別提前去拜祭。
可看著師尊師伯祭拜自己的父母,他突然發(fā)覺,像師尊他們這樣修煉有成的修士,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灑脫。
修真無歲月,修行動輒便是數(shù)百年。
等到修行有成時,親族俱都離世,只剩自己茍活在世間。
那這修行,修到最后又有何意義?
轉念再一想,卻又覺得不對,自己選擇修行的目的,似乎正是為了報家仇。
如今家仇都未得報,談什么修行有成?
當下胡思亂想,轉而看著和泰爺爺。
“和泰爺爺,我和師伯離開后,我?guī)熥鹚?.....”
“小家伙放心吧,你師尊跟爺爺?shù)钠夂軐ξ?,呵呵,沒事我們就去弄點小酒小菜,吃點烤肉,嘿嘿。絕對比你要舒坦。”
“多謝和泰爺爺了。”
點了點頭,蘇文烈暗暗松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了那包碎銀子,強塞給了和泰爺爺。
自己此去宗門,這些銀子應當就沒什么用處了。
還不如放在這里,讓兩位老人買些好酒。
雨霧漸濃,祭拜也終于完畢。
折海道人緩緩走來,沖著和泰爺爺點了點頭。
“去跟師尊道個別吧?!?p> “是,師伯。”
“和泰爺爺,再見?!?p> 說完邁開步子,向著折風道人而去。
正將方桌上的一應物品收回竹籃,感應到蘇文烈的腳步聲,折風道人頭也沒回。
“文烈,到了宗門后,你要切記低調行事,專心修煉?!?p> “是,師尊?!?p> 蘇文烈靜靜站在師尊身后,聆聽師尊的臨行囑托。
“此去宗門,你將再沒有為師和師伯可以依靠,一切都只能由你自己決定,你要做好這份心理準備。”
此刻的折風道人,就是一個喋喋不休的老人,放心不下即將遠行的后人。
“請師尊放心,徒兒定會謹遵師命,專心修煉。不給師尊和師伯丟臉。”
折風道人緩緩轉過身,拍了拍蘇文烈的腦袋。
“傻孩子,為師已經放下了宗門的一切,哪有什么丟不丟臉的說法。話至于此,為師便不再啰嗦,你跟師伯去吧。”
最后看了眼這位顯得風燭殘年的老人,蘇文烈矮身下跪在地,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師尊保重,徒兒去了?!?p> 折風道人受了這一拜,只是點點頭,不再說話。
與和泰爺爺也告了別,蘇文烈跟隨著折海道人,順著小溪的流向,向著村口步行而去。
“老哥,咱們也回吧。今天咱哥倆搞點素菜,這幾天老是大魚大肉,有些膩了?!?p> “好好好,走走走?!?p> 兩位步履輕慢的老人,一路迎著和風細雨,走回了小院。
漸漸遠離清平村的范圍,在折海道人之后,蘇文烈也停下了腳步。
“還有沒有什么遺落的?”
蘇跳跳從肩頭露出小腦袋,安靜地梳理幾下羽毛,窩在那不動彈。
“是的,師伯,沒什么遺漏的?!?p> 遺漏的東西在五芒城,只是自己現(xiàn)在無法去取回。
“好?!?p> 不再多言,折海道人從袖中抽出一把尺子。
“這是我的本命靈寶,沖虛尺?!?p> 說話間,沖虛尺陡然變大,站上他們兩人還綽綽有余。
兩人踏上沖虛尺,冉冉升起,向著東方而去。
一路無話。
曲陽山西麓。
飛了小半天的時間,兩人落在這里準備稍作休息。
這里已經基本進入了方士的宗門區(qū)域,在這里降落,是為休息,也是為了整理儀容。
蘇文烈畢竟是方士掌門的關門弟子,雖說折風道人幾乎沒怎么傳授他功法,但是名頭掛在那里。
若是僅僅因為儀容問題丟了師尊的臉面,也總歸不好。
將渾身上下收拾了一番,蘇文烈盤膝坐在折海道人一旁。
他屏氣凝神,又一次運轉起了鳳鳴寶卷。
這鳳鳴寶卷他已經修行了十天。
十天里,他的身體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巨大的變化。
每天就有一個位置的筋脈淬煉完成,蛻換下一塊死皮來。
終于,在他又一輪完成鳳鳴寶卷的運轉之后,他急吼吼地脫下了鞋襪。
腳上的老皮已經蛻下,只是還有些粘連在腳趾縫。
將兩張爛皮取下丟在遠處,從水筒中取些水,將手洗了洗。
他剛剛完成了所有經脈的淬煉,淬體三重完成了。
現(xiàn)在的身體,正等待著他繼續(xù)下一步,進入筑基!
折海道人蹩著眉頭,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
“你淬體完成了?”
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蘇文烈也顧不上答話。
沉下心,他正打算乘勝追擊,馬上開始筑基。
“你先停一下?!?p> 發(fā)現(xiàn)蘇文烈似乎是要馬上就開始筑基,折海道人慌忙喊了聲,讓他先暫時緩一緩。
蘇文烈也沒多想,當下停下功法運轉,疑惑地看著折海道人。
“將我送你的奔雷丹取出來,服下再開始筑基?!?p> 折海道人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句,蘇文烈就如夢方醒了。
他趕忙從懷中取出那個裝有奔雷丹的玉瓶。
蘇跳跳好奇的飛了出來,落在樹枝上,看著這兩個人。
蘇文烈打開瓶塞,在心里做好準備,甚至把身體的所有肌肉也繃緊了起來。
一張口,一閉眼,將奔雷丹迅速倒進了口中。
趁著身體還沒有完全麻痹,趕忙在筋脈中將鳳鳴寶卷運轉起來。
只是功法剛剛開始運轉,奔雷丹中蘊含的電流就似光蛇一般,在他體內迅速游走。
肌肉全部不能再動彈,就連筋脈中的靈力,也是只能一點點地向前蠕動。
這種畫面如果能展現(xiàn)出來,就像是他整個人是一大塊冰塊,在他筋脈中流動的靈力,就像是一只頑強的蝸牛,在他這冰層中不屈地穿梭。
只是隨著奔雷丹愈加深入他的臟腑,奔雷丹的效力也越來越強。
到最后,筋脈中還殘存的靈力似乎也被凍結,完全不再動彈了。
心內焦急不已,蘇文烈左思右想,就是不愿放棄。
如果他不能趁著奔雷丹生效這段時間,將之完全吸收,那這顆奔雷丹就白吃了。
不甘心地繼續(xù)催動靈力前進,甚至他的筋脈都在輕微地抖動著。
可筋脈中就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力場,死死地壓制著他的靈力,不得寸進。
如何才能將這層力場打破,將自己的靈力釋放到所有的筋脈,這是個問題。
釋放,釋放?
對了,他還有釋鳳印!
想到就做。
將鳳鳴寶卷的運功法門調轉一下,更換成釋鳳印的運力方式。
果然,有效!
暗中解開釋鳳印第一印,人印。
筋脈在一瞬間轉化成堅硬無比的狀態(tài),靈力開始暴力式地向前突進。
就在靈力與那層力場的碰撞中,有一絲絲的靈力已經滲透而出,繼續(xù)向著力場身后的筋脈前進了。
直到這些逃脫的靈力到達下一處節(jié)點,開始釋放出更多的靈力來。
那層力場終于崩潰了。
散逸而出的狂暴力量,在一瞬間,席卷了蘇文烈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筋脈。
面上浮現(xiàn)一抹潮紅,蘇文烈的嘴角猛然流出一縷鮮血。
可他不敢耽擱。
這股狂暴的力量如果不快些收復為己用,而是放任它在自己筋脈流竄,天知道自己的筋脈會成為什么鬼樣子。
當機立斷,蘇文烈用釋放而出的大量靈力,先將小股的狂暴力量成團成團地包圍,匯入丹田一一同化,然后繼續(xù)釋放靈力,開始下一輪圍殲。
筋脈之中的狂暴力量,這樣慢慢地去同化吸收,只需一定的時間即可。
可是滲透進骨骼和血肉里的那些,就難辦了。
只能選擇馬上開始筑基,以自身的靈力,進入這些地方,繼續(xù)將它們一一同化。
這一連串說來很長。
其實,都只是發(fā)生在轉瞬之間的事。
忍受著鉆心的疼,蘇文烈驅動著靈力,在體內一處一處地去清繳,去同化。
特別是滲透進骨骼中的那些,自己的靈力滲透進去,就變成了刮骨鋼刀一般,狠狠地將骨骼刮了一遍。
豆粒大的汗珠,一粒粒從額頭流下。
一臉緊張的折海道人,此時屏住了呼吸,蹲在蘇文烈的身前,仔細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筑基時,靈力在修士的體內運轉,就算是大能來了也不敢造次。
修士的身體是強大的,但修士的身體又是脆弱的。
擅自插手后輩的修煉,有時不僅無法幫忙,甚至還會變相害了他們。
就比如眼前的蘇文烈。
他此刻正在努力地消化那枚奔雷丹,并且借助奔雷丹蘊含的龐大力量,刺激身體進化。
如果因為擔心他無法忍受這種痛苦,而選擇出手引導出奔雷丹的力量,就會使得蘇文烈喪失這絕佳的,能一次就讓大部分身體完成筑基的機會。
不僅如此,還會因為體內力量不足,靈力無法密布奔雷丹力量被抽出的虧空,導致他的骨骼內留下暗傷。
他日后的修行之路,也就基本毀了。
所以,只能讓他自己硬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