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時間半個月,如果不差上那么一兩天的話,明晚就是湯壇節(jié)了,你們要不要等后天再走?”
“這……”
“胡鬧什么呢,千鳥他們現在是考試時候呢?!?p> 車靡駒在沙漠上以中速前進,強壯的前肢踩在柔軟的沙漠上如履平地般,拉著沉重的運輸車朝著夕陽落下的方向跑得飛快,似乎想要趕在夜色籠罩前追上落日的速度。催天宿坐在運輸車外邊聽著車上的小孩們談話,在說起五年一度的湯壇節(jié)時不由地大笑道:
“要有緣的話肯定能趕上湯壇節(jié),這可是咱們卡瓦拉大漠的一個大節(jié)日呢?!?p> 湯壇節(jié),于魔族而言是僅次于萬禧節(jié)的重大節(jié)日。這節(jié)日很特殊,傳聞在湯壇節(jié)這一天的夜晚,干燥寒冷的卡瓦拉大漠上空將會降下一場大雪,大雪覆蓋整個大漠,各家各戶都會拿出家里最大的容器去盛裝這些落下的雪花,將雪花化作的雪水加以烹煮,用來釀造魔族出了名的雪酒,在盛大的節(jié)日或者重要的聚會里拿出來待客。
“就像黃粱一夢,唯有雪酒才能證明過雪的到來?!?p> 行駛中的運輸車微微晃動著,掛在車外的魔導燈成為這入夜后的沙漠里的一顆星,車上那窄窄小小的空間里不到十個人正圍成一團小聲地說話著,談論著這運輸路上的所見所聞,談論著那即將到來的湯壇節(jié),談論著家里人的那點趣事。難得的,一向性格冰冷,對任何事情都感情淡漠的黑發(fā)少女聽得認真,哪怕她坐在那由始至終都沒發(fā)言過,可她認真的神情卻還是讓坐在她對面的魔族少年看得個清楚。
成為隊友四年有多,諸葛千鳥對于緄天綾仍舊是抱有小心翼翼不敢湊上去的心態(tài),雖然他后來也發(fā)現了,緄天綾的性格似乎生來就是這般如此??匆姾诎l(fā)少女對于種族風俗和日常瑣碎事的那種認真好奇的樣子,魔族少年也沒察覺到自己臉上那點微微得意的神色,又是和車上的其他人繼續(xù)念叨:
“哎,還有還有啊——”
商隊的速度沒有飛行魔導器的快,但勝在舒服沒有那么疲累,玖君臨掀過一角油布看了眼外頭的情況。這時天空的云霞已經散去,黑夜籠罩沙漠,遠方的沙漠線條幾近與夜空連作一體,放眼看去整個沙漠里仿佛就只剩下他們這兩輛運輸商隊般,靜謐的要命。她收過目光,看了眼那在前面駕駛運輸車的催天宿的背影,又瞧了眼身邊那聽得認真的緄天綾,最后目光落在那坐自己對面,正靠著貨箱昏昏欲睡的少年。
運輸車往里的位置光線并不怎樣,可玖君臨還是感覺到對方此時的虛弱。她猶豫,卻還是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對方的額頭——
“砰!”
只是差上那幾厘米的距離,身下的運輸車就是突然一顫,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絆到似地,在一個空間里的其他人的小聲驚呼中,紅發(fā)少女也是控制不住撲進了對面少年的懷抱中。
“怎么回事!”
“是磕到什么東西嗎?”
突如其來的顛簸打的一行人猝不及防,可玖君臨注意的卻不是顛簸而是這滾燙的懷抱。諸葛千鳥他們詢問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她迅速從人的懷里掙扎而起,手撫在少年的額頭上,一片滾燙:
“你發(fā)燒了?!”
“起風了!”
卡瓦拉大漠的冷風在夜里吹的嗚呼作響,那成噸位的運輸車被吹的不能保持直線前進,罩在貨箱上的油布也被吹的嘩啦作響,涼風從貨箱的縫隙里四面八方地灌入。催天宿的聲音被風吹散了一半,才將消息給傳達回來的下一秒,運輸車里的眾人就聽風里咔噠的一聲微響,那罩著運輸車的油布繩索就是松開了一角,大片的貨物一下子暴露在黑夜中!
“就一點中暑而已,沒事?!?p> “都這情況了你還說什么沒事!”
玖君臨瞧著人還要做逞強的樣開口就罵到,只道她話音剛落,就是被面前的人給抱個結實?!旭傊械倪\輸車車上突然傳來幾聲悶響,那沖力之大,幾欲將他們這架運輸車給撞翻的同時,幾截鋒利的槍頭已然穿破那貨物的箱子進入所有人的視線范圍中!玖君臨被人按在懷里抬頭正巧看到自己位置上那截槍頭,就聽外頭的催天宿喊道:
“是蛇人族!他們來了!”
“全員戒備!”
有催家人爬上那箱貨上從油布的一角望出去,只見夜里的沙漠上,一個個形態(tài)詭異的黑影正晃動著由遠而近。在外頭的催天宿當然瞧見這一幕,他甚至已經能聽見風里傳來那鱗片摩擦在沙地上發(fā)出的沙沙聲,他揮動著手中的皮鞭抽在車靡駒上趕緊加速。所有人都在緊張著,當他們借著運輸車上的那點光亮,從貨箱的縫隙間看到無數的黑影正朝著他們這兩輛運輸車逼近。
“咻!咻!”
黑暗里,敵人不斷投擲出被削磨的鋒利的木質長槍,銳利的長槍力量大且穿破能力強,雙方速度距離保持的十分安全,運輸車里的眾人完全瞧不見他們身處黑暗的何處??蛇@并不妨礙催家人的反擊。只見運輸車上的催少萍冷靜地抽掉一格貨箱,隨著腰間的魔導器上亮光一閃,一把長弓被她握在手中的那會兒,抽箭上弦拉弓到射出一氣呵成,兩支長箭消失在黑暗中就聽見肉體倒下的聲音,和催少萍一起動作的還有車上的其他催家人,只見他們紛紛拿出弩箭對準黑暗的某處就是發(fā)射箭疾——
可這樣并不是長久之計。
蛇人族的繁衍能力強,成長速度也快,就算他們智商并不怎么高,但在沙漠里游魚得水的他們并不懼怕催家人的這些反擊,更何況他們也是藍照法則下的產物,能修煉能擁有脈環(huán)的他們哪會懼怕生死。他們饑渴地盯著那在黑夜里狂奔的運輸車,那車上的明燈就是他們的獵物,憑借數量上的優(yōu)勢他們開始呈包抄之勢朝著那兩架運輸車逼去,也就在運輸車里再次箭疾射出的那一剎那,黑夜里的沙漠上,一道赤色光亮也是驟然打開!
“他們有脈師!里面有六名脈師!”
“挨千刀的這些死泥鰍!”
“所有人準備——”
弩箭上還沒來得及架上箭刃,一道術式的風刃就已經穿破那層層疊疊的貨箱擊中站后面的催家人身上,穿著催家家服的男人一聲悶哼趕緊被身旁的人給扶住。這僅僅是一個開始,隨著元素的光亮在運輸車的四周亮起,車上的一行人也意識到他們已經被蛇人族給包圍。催天宿一手抓著車靡駒的韁繩,一手抽過鞭子抽掉那抓住油布繩索的蛇人,然后又抽向已經追上的前一輛運輸車車后的蛇人。此時兩輛運輸車已經漸漸并驅前進,一個催家人快速用鎖扣扣住催天宿他們的運輸車然后迅速爬上車頂,隨著頭頂砰的一聲亮響,刺眼的白光從運輸車頭頂炸開然后分成數到光亮往外落去。
“別停下來!都上去!”
“別讓他們靠近運輸車的范圍!”
這時運輸車前方的路不再是平坦柔軟的沙漠,而是進入了有些許磕絆的碎石地帶,磕磕絆絆,不時的顛簸再加上風勢的大增,一時間讓人難以保持平衡。莫千離隨著那雙胞胎翻上運輸車頂的時候,那炸開的光亮正散落到他們所在的高度,也就在這時,兩架運輸車的人才得以看見,那竟是數不清的蛇人追在他們運輸車的不遠處。
“呸呸呸,這什么破天氣,難得出來一趟麻煩死了…”
“別這么說,這趟車也有我們的貨,可不能讓人他們搶了?!彪p胞胎之中的一個安慰道:“大伙都等著這批物資呢?!?p> 蛇人族的速度很快,人首蛇身的他們手持利器不斷刺向運輸車上的油布繩索,先前被大風吹掀油布的那一塊更是成了所有蛇人眼里現成的一塊肥肉。催少萍和幾個催家人不斷用箭疾去將那些湊上來抓住油布的蛇人給擊退,可對方手里鋒利的木槍卻一層層地將捆綁油布的繩索給割斷。
“那邊!”
“風太大了!會拖慢我們的速度的!”
隨著又一邊捆綁油布的繩索斷裂,大片的油布在風中被吹起,一車頂的幾個人趕忙去固定。可那追趕在不遠處的蛇人哪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手腕粗的木支從一群追趕的蛇人中射出,咻的一下落那上前去要固定繩索的人的腳邊。那木支的穿透力很強,貨箱頓時塌了一片的同時也將上面固定的繩索給切斷,只見那緊繃的繩索突然抽起,刷的一下劃破那風聲,就是將攀在運輸車下方的兩條蛇人給抽飛的那會兒,幾個貨箱也是在運輸車的狂奔中滾了下去。
“天殺的這是我們的物資別想拿走!”
“小玟!”
“別過去!”
那一張嘴就是吃了口夾著沙子的風,只聽那雙胞胎中的一個突然大罵一聲就是沖了過去,他速度很快,在其中一個貨箱掉下去的那一瞬間,他一腳勾住沒斷裂的繩索,呈一個倒勾的姿勢將一個貨箱給死死抓住。可抓住貨箱的哪只有他一個。那幾個滾落的貨箱還沒到碰到地面,就被那蜂擁而來的蛇人給迅速瓜分,里面的干貨工具日用品什么的都隨著貨箱的撕裂而撒了一地,那青年緊抓在手里的貨箱說是沒事,可另一頭卻也被紅了眼的蛇人給死死地抓住。
“挨千刀的這群混賬!”
“你給我回來!”
雙胞胎的另一個氣急敗壞地叫道。蛇人一窩蜂地在下頭扒拉著青年手里的貨箱,可那青年也是個固執(zhí),咬死不放,可盡管如此,他腳上勾著的那根孤零零的繩索卻不那么配合。在青年附近的兩個人只聽那混亂里突然啪的一聲脆響,下一秒那人就是連人帶箱地掉了下去。
“雅玟!”
莫千離身邊的那個青年失聲叫到,手中微光才亮起,一條鎖鏈卻比他更快,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將那即將被貨箱砸中的青年給纏住。那鎖鏈另一頭的少年面色蒼白,一聲悶哼緊咬著牙關,往手上纏了兩圈鎖鏈正欲發(fā)力,腳下那片貨箱倒是先承受不住散開了。——斷開的繩索是那一片貨箱區(qū)域里最后的一根繩索,隨著繩索的斷開,摞起來的一堆貨箱頓時散了架,大大小小的從運輸車上滾了下去。
“夜無月!”
“別過來!”
從運輸車上接連掉落好幾個貨箱順利吸引住那些追逐的蛇人的注意力,可仍舊有不少的蛇人借機抓住了運輸車的上掉落的繩索,不斷去破壞企圖將繩索之下的貨箱給挖出。夜里的風勢越來越大,狂沙千斤被卷起,那半遮半露的紅月悄然露面往這片大陸灑下淺淡的光輝,玖君臨得空回頭的那剎就與要落下的少年人對上了目光,一瞬間的目光交錯讓向來處事冷靜的她突然腦袋一片空白,容不得她去思考最好的應對方法,她已然在對方喊話的那瞬沖了過去。
“小心!”
不遠處的蛇人群里一抹微光一閃而過,等玖君臨察覺到的那瞬間,一道破風聲已然穿破黑夜直指人所在的位置。分分秒秒在這瞬被放慢無數倍,一運輸車頂的人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秒,大片絢爛的藍紫光迅速占據了他們眼中的昏暗,點燃了這個黑夜里的沙漠。兇悍霸道的紫色驚雷橫掃這片區(qū)域,蜂擁而來的蛇人前仆后繼卻有如飛蛾撲火自取滅亡般湮滅在那兇悍的雷光之中。她怔怔地看著,絢爛的藍紫光染了她的雙眸,然后她整個人就是猝不及防地被擁入一個灼熱的懷抱中。
“脈術,溯?;剌?!”
龐然大物的黑影頂著那片藍紫光跳上運輸車頂,二人一個翻滾落上面沒半秒,其中一人閃身就是沖上前將那紅發(fā)少女給抱住,與那鋒利的箭疾擦肩而過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這一切發(fā)生的很倉促,甚至是沒有給人呼吸的余地,就見那少年人沒有半分猶豫怠慢,隨著一圈墨藍色的光環(huán)從他身上亮起,渾厚如深海般的蔚藍色能量瞬間籠罩運輸車的四周,凝成一束強光直指那箭疾來時的方向?!伤€是慢了一步,那強光所及之處穿破狂風與沙浪,卻唯獨沒抵達那個在黑暗中發(fā)起偷襲的人。
【慢了一步?!?p> 交錯而過的箭疾落入所有人的眼里,他們沒人吭聲,目光卻都看著那支銀白色的箭疾,看著它一點一點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在空氣中。
【那是什么人…】
“夜無月?”
“沒事了…”
識海里的聲音和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少年也無暇顧及太多,力不從心的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體的虛弱還是那一瞬間的繃緊緊張讓他覺得窒息,眼前黑影晃動,意識在慢慢被抽離,他抱著人的手不覺間收緊然后又慢慢放開,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他擁著人輕輕地低喃著:
“沒事了沒事了…”
對不起。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又是被徹底的反轉過來,無論是催少萍還是其他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紫色驚雷的清場徹底讓那些蛇人劫匪意識到這趟運輸車上的人不是善茬,但就算他們沒能把運輸車給劫下來,卻還是少有收獲放棄了追趕。莫千離在短暫的失神后迅速趕向小孩們身邊,可當他經過那雙胞胎時還是不由得看了二人一眼,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青年使用的也是紫色驚雷才能有這樣強大的清場效果。
“哥!那個人居然和我一樣是紫色驚雷!…”抱著懷里的貨箱,看著那邊的幾個少年人半晌,青年忽然笑到,在他背后那蜘蛛般的金屬利爪逐漸收攏,最后變成他身上服帖的衣服,他回頭看著自己的哥哥,笑得一臉人畜無害:“那小子真不錯,等他醒來我要和他做朋友?!?p> “朋友?你知不知道你的魯莽差點害了我們整車人,害了那少年的命。”
“呃…”
“東西沒了我們還能再買,這要弄出什么,門里可沒有再多的余力去弄這些事情?!彪p胞胎的哥哥沉聲說道:“小玟,你已經長大了,做什么都不能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你要記著——”
“哥,那是鶴哥的藥,我們丟什么…也不能丟了它?!?p> 面對哥哥的訓斥,青年好半晌,才悶悶地說道。
沒了蛇人族的糾纏,去往吹砂城的商隊也不在中途停留,一路快馬加鞭,原來近四個小時的路程竟是用了不到三小時就要到頭。遠處的沙漠城市在黑夜里若隱若現,那用萬家燈火點亮的城市正一點點的隨著夜深而復蘇,暖融融的亮光暖和了這個黑夜,旁奔波了一路的一行人終于是松了口氣。
“他怎樣了?”
“還燒著…”
莫千離和催天宿坐在運輸車的外頭看著愈來愈近的城市,他回頭看了眼運輸車里的人問到。莫千離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心大了,帶領第八小隊四年,他見證著這幾個小孩的成長,從各個方面,他們都向自己展示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天賦和后期的不斷努力,…或許是見慣了他們優(yōu)秀的一面,以至于他有一瞬間,會忘記他們原來的身份——
“住宿的地方之前已經聯系好了,但這情況我們估計先要去趟醫(yī)苑…”
“行,你都安排好了。”
諸葛千鳥將隊伍的后勤做的完美,紅發(fā)少女聽著對方匯報的安排由始至終都默不吭聲,她眸光垂落,看著那躺在催少萍特意騰出來地方的少年,看著少年那張病態(tài)虛弱的面容,想到那個滾燙的懷抱,她放在腿上的雙手不覺間緊握成拳。
到底還是她連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