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我覺得,你們的感情都很好,很有默契。”
“難道無月哥你們不是嗎?”
長廊下,腥紅的月光撒了一地,白日里往來教學(xué)樓的學(xué)生已然歸宿,只余偌大的建筑沉默在夜里的漆黑中,攀爬在外墻上的蛇若花在子時的到來里悄然盛放,清幽的花香占據(jù)了這處的空氣,三人坐在廊下的地上,一墻之隔外,是那夜里巡邏的守夜人。
“洛絡(luò)格吶…”有著一頭淡金色長發(fā)的精靈族少女雙腿盤起坐在石凳上,她仰頭看著天,由著那紅月將她那雙湛藍的眼睛染做淡淡的紫色,她想了想說道:“畢竟剛開始時我們都是陌生的,雙方磨合之間會產(chǎn)生很多矛盾是一定,但我后來算是看透了,它純屬就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話癆?!?p> 那半張臉都埋在圍巾里的魔族少年悶不吭聲地突然說道,他望向?qū)Ψ?,卻看到人微微皺眉,好半晌才說道:
“總讓我,說話?!?p> “也比不過瑞德勒吧?你忘了上回瑞年跟我們說的那些呀…”精靈族少女笑得歡,才看向魔族少年身旁的自己,說道:“我們是綁定在一起的,排除外在因素,如無意外那是一輩子的事情,與其互相看不順眼,還不如磨合磨合,畢竟只要這個世界元素不絕,它們就永生長存。”
“那是勝似摯友,勝似血親,勝似家人,勝似愛人的存在?!?p> “無月哥,你還記得第一次和海德拉見面的場景嗎?”
他當(dāng)然記得,從為數(shù)不多的對話到兩相沉默的無言,對方的憤怒嫌棄厭惡不屑,自己的恐懼害怕膽小沉默,當(dāng)他以為雙方終于找到了所謂的平衡點時,他也遇到了相對來說的同類,——他沉默地?fù)u搖頭,到底是沒把自己心底的那點羨慕給說出來。
“找到問題了?”
“……”
“這情況很不妙啊,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會發(fā)生?!?p> “閉嘴?!?p> “沒找到問題,索性我直接改了這陣?!?p> 一行四個人泡在那白霧中,不聞風(fēng)動也不見人影,可視范圍極低,若不是腳下的地面還是照舊,他們分毫不懷疑自己是被傳送到一個起大霧的終點站。此時莫千離已離開有一段時間,礙著這大霧的穿透度,夜無月他們也沒想著亂走而是原地坐下修整等著莫千離的回來,諸葛千鳥坐在夜無月身旁,聽著那對話愣了愣,又回頭看向一旁的玖君臨:
“老大你又要畫陣啊?”
“……”
意料之中的沉默,夜無月偷偷地瞄了眼那專注認(rèn)真的某人,才收過目光,回頭,就是迎上隊伍里另一個女生看過來的目光。他愣住,有些許尷尬和心虛,那就像是考試作弊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似地,盡管他沒作弊過。他裝作沒看見似地與對方錯開目光,卻不想下一秒身旁云霧翻滾,一道夾著厲風(fēng)的黑影陡然從那云霧中射出!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身后少女一聲叱喝喊出的那一剎那,一截巴掌不到的銀白色金屬也是擊碎了少年身前的防御術(shù)式。那一瞬間分秒分明,鎏金色的防御術(shù)式,赤紅色的攻擊術(shù)式,以及碎裂的紫光擋都擋不住地飄散在少年黑色的眼眸中,他看著那因為速度而飄在空中的紅色綢粘液體,身體微微后仰,想要閃躲,卻被身后的人給穩(wěn)穩(wěn)撐住。
“術(shù)式,凝寂?!?p> 伴著少女在耳邊的低語,猩紅的魔法陣驟然在層層破碎下悄然綻開——
速度的爆發(fā),力量的碰撞,刀刃劃過的空氣仿佛殘留著利器的鋒芒,所過之處甚比接受凌遲之刑,防御的術(shù)式不斷破碎重組,進攻的術(shù)式寥寥無幾卻也竭盡全力地凝聚。凌空一把花青短刀刷的一下割開那綿綢般的白霧,短刀四周青光暴動,在即將落下之時被一個銀發(fā)寸頭的男人給緊緊握住。男人面無表情,身上脈環(huán)迅速切換,染上紺青雷霆之力的短刀正要再次甩出,身后一道破風(fēng)聲卻是先一步劃破了云霧從他背后襲來。
“鏘!”
金屬的碰撞擦出星碎的花火,莫千離牙關(guān)緊咬,使盡全力將那背上的力量給盡數(shù)卸去,然后一個落地翻滾,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連數(shù)道銀光便是緊追不舍地從霧中穿出!近乎是全方位的能力,這大概也就從那人口中聽過罷了,通過不斷閃現(xiàn)來閃躲的莫千離只覺得自己消耗得飛快,他深吸口氣,總有感覺對方會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拉開術(shù)式的攻擊。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也就你們一個水平的人才覺得彼此的麻煩?!?p> 雙子訣緣峰上一片光禿,沒有可躲藏之處的莫千離只能是壓下自己的所有聲音,將自己藏在霧中,然后,他就聽見一個聲音從霧中傳來,莫千離愣住,握著刀的手微微用力,才忍下心里突然翻涌的情緒。沒有絕對的全能,只有短板的高低,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對方的短板明顯高于自己之上,莫千離找不準(zhǔn)聲源,卻還是憑著白霧那丁點微弱的流動感覺到了對方的位置。
“你是誰?”
白霧不散,可那人卻不再耐著性子和他玩躲貓貓的游戲。五步之外的霧中漸漸透出一個黑色的人影,莫千離看著那人的走近下意識地緊握手中的短刀,問道。不得不說,直到這時莫千離他才得以看清對手竟然是一個披著純白色斗篷袍子的人。只見那人并不打算回答莫千離的話,握著長劍的手一抖,那銀白色的長劍竟是分作一節(jié)節(jié)金屬,變作一條長滿刺兒的節(jié)鞭。
“又或者說,你的目標(biāo)是誰?”
“與你無關(guān)?!?p> 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啪的一聲亮響在這被霧氣籠罩的空氣中炸開,節(jié)鞭強大的沖擊將男人方才站的地方給抽出條深溝,但男人不見了??砂着廴瞬⒉淮蛩憔痛俗髁T,只見對方微微抬頭,兜帽之下露出的是一張哭泣臉的白色面具,握在手中的節(jié)鞭上,淡色的魔法陣接二連三地稍縱即逝,沒等人看清到底是什么一個動作,便見那節(jié)鞭陡然隔空一抽,巨大的能量壓縮瞬間將白袍人身側(cè)的一方云霧給全然驅(qū)散露出那光禿禿的山頭。
“花里胡哨?!?p> 比雷屬性速度更快的,是光。
節(jié)鞭一節(jié)節(jié),每一節(jié)都是開鋒鋒利的劍刃本身,連成一片,切割的不止是空氣劃破的更是空間。只見那銀白的節(jié)鞭在這時成了一條獵食的白蟒般,那隔空的一抽打,沒有撕裂空間卻也用速度劃破了那么些許,不大,恰好是將那個在裂縫中逃跑的男人給從里揪出,然后絲毫不費余力地就是把捕獲的獵物給往懸崖邊上甩去。
雙子訣緣峰的懸崖是從某一處便開始傾斜,斜坡度逐漸遞增。緊勒在腰腹上的鋒刃在抽離那瞬近乎要了莫千離那條老命,他順著斜坡慣性地滾了幾下,在臨近懸崖邊上的地方停住,這還是他自己死死地用手摳住的,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受著空氣里的血腥和腰腹上的濕黏,總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被給拉出來似地,他艱難地抬過頭,視線堪堪地落在那個白袍人的身上,開口有些艱難:
“為什么…”
“嘖,大概是你比較礙事吧,雖然也不成多大的事?!?p> 鋒利的節(jié)鞭上還帶著從自己身上扯下來的肉沫,莫千離看著對方收過變回長劍的節(jié)鞭,上頭銀光乍現(xiàn),竟是不知有多少道術(shù)式被附加在劍刃上,就聽那哭泣面具下的人突然說道:
“真正礙事的家伙已經(jīng)離開了,你們只是嘍啰罷了。”
聲音落下的那一剎那,節(jié)鞭再現(xiàn),狂風(fēng)席卷之下消散的云霧再次上涌籠罩整個山頭。莫千離被一下子掀翻,半截身體飄飄蕩蕩地掛在懸崖外,他運氣大概在這時候好的很,竟是在關(guān)鍵時刻手里勾進了一條藤蔓。這處境糟糕透了,莫千離內(nèi)心暗罵著,咬咬牙緊拽著藤蔓正欲發(fā)力,卻不想頭頂那濃白的云霧中銀光稍縱即逝,竟是直接將他手中那原來就脆弱的藤蔓給割斷。
真正礙事的家伙,是誰?
身體墜落的那一瞬間,莫千離心里想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白袍人說的話,他望見那從云霧中追出的節(jié)鞭,上面沾著的血液還是他自己的。
離開了。
真正礙事的家伙已經(jīng)離開了。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卻夾帶著點異樣的聲音,嘩啦啦的,聽起來就像是某種金屬的摩擦聲,…比如說,鎖鏈?!粭l黝黑的鎖鏈穿云破霧地緊隨那落下的節(jié)鞭,它速度很快,嗖的一下超過節(jié)鞭之際便已然將那墜落的男人給緊緊鎖定。
“封雷?!?p> 絢爛的銀光劃破濃霧與那重重暗紫色的防御術(shù)式狠狠相撞,防御術(shù)式層層碎裂,紫光飄散在空氣中的同時最終還是停在了最后一道防御術(shù)式上。夜無月望著白袍人收過的節(jié)鞭微微蹙眉,手中鎖鏈層層纏繞之下用力一扯,伴著身后一聲少年的驚呼,身旁那面色冰冷的黑發(fā)少女已然爆掠而出,右手一翻,幾道火屬性的攻擊術(shù)式毫不猶豫的就是沖著那白袍人身上落去。
第八小隊的隊員來了。
又或者不該來。
哪怕該來的始終還要來。
“老師!老師你怎樣了!天哪好多血…對,先止血,君臨老大說過先止血!”
邊上的魔族少年驚的手忙腳亂,扶著莫千離的身軀一手上去就是一片血淋淋,他心跳的很快,碎碎念念的話語吵得就像蜜蜂一樣嗡嗡嗡地叫個不停,莫千離覺得好煩,他想擺擺手,安慰這個腦袋亂成糊的魔族少年,可他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擺手的力氣。但所幸魔族少年被訓(xùn)練的好,找準(zhǔn)了點后迅速召出治愈術(shù)式,這讓莫千離感受到些許回神的意思,哪怕這生澀的治愈術(shù)式緩慢且微弱…
估計自己腸子都被勾出來了。
“老師,老師你怎樣啊…行不行,撐住啊…”
“挨千刀的,這傷是要被腰斬了嗎???”
不驚訝也不詫異,對方游刃有余一氣呵成的熟練讓人心驚。夜無月緄天綾二人與白袍人纏打在一塊,他們盯準(zhǔn)切入點破開節(jié)鞭帶來的遠(yuǎn)程防御貼身近戰(zhàn),可對方也不是善茬,被迫近戰(zhàn)也不拖水帶泥,從容不迫地在術(shù)式之間的熟練轉(zhuǎn)換讓對戰(zhàn)的二人仿佛陷入泥沼那般,處處受制,縱然二人所接受的訓(xùn)練讓他們及時應(yīng)對,但這種感覺到底還是讓他們不好受。
太久沒感受過這種感覺了。
不知道緄天綾是怎么想,但夜無月著實是不好受。迎面吃了對方一膝蓋撞擊的他迅速飛身后退,手中一翻,握著的匕首上術(shù)式才剛附加上去,那刀鋒也是與對方刺來的劍刃一擦而過,…一張慘白的哭泣臉面具近在咫尺的與夜無月面對面地晃過,沒等他回過神來,一道爆破術(shù)式就先猝不及防地在二人之間綻開!
“轟!”
一聲巨響在云霧中炸開,所有人甚至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顫動著,仿佛下一次的爆炸就是要將整個山頭給夷為平地般。對方怕是看中自己這里作為突破口。刀劍爭鳴,防御術(shù)式應(yīng)念而生的瞬間也是被人無情地?fù)羝?,只見那一身白袍的人影從煙霧中沖出,緊隨著手執(zhí)銀白的長劍上淡金的亮光稍縱即逝,一時間渾身上下竟是充斥著戰(zhàn)無不勝之勢!
“術(shù)式,破魔!”
“術(shù)式,驚雷!”
薄如蟬翼的劍刃迎上那落下的銀白色長劍,如有神助的力量加持瞬間破開少年身前的防御術(shù)式,卻不想就此停下,劍尖抵在那鋒刃之上再無動作。面具下的人一聲驚疑,手中力道正要加重,便見五個顏色暗沉的光環(huán)從面前的少年人身上亮起。
“術(shù)式,——”
這五個脈環(huán)所帶來的威壓遠(yuǎn)比一般五環(huán)脈師所擁有的,那白袍人甚至是來不及詫異,便忽然聽見身后一聲叱喝響起:
“陽炎拳!”
那是這世界上最熾熱的元素力量,哪怕?lián)碛兴闹魅耸且粋€冷的可以掉冰渣子似地黑發(fā)女生?!倥畮е簧眦探鸹鹧鎻奶於?,仿佛浴火的鳳凰般,那裹著火焰的拳頭砸落的瞬間,鎏金的雙魔法被觸發(fā),所有防御在此之下竟是不堪一擊節(jié)節(jié)敗退,連帶著那鎏金火焰四周驟然密集遍布的紫色驚雷,愣是將白袍人給逼的退無可退。
“他們撐不了多久…”
“時間差不多就行了…”
好歹也是被逼著學(xué)來的治愈術(shù),諸葛千鳥埋頭專注也不敢分心,剛隨口應(yīng)了一句,卻不料下一秒就是感受到來自修為上的壓迫。都說五環(huán)脈師是一個分水嶺,打上以后更是一環(huán)一片天,那差距之大,是要怎么不合理就怎么不合理。諸葛千鳥匆忙抬頭一瞥,迎著朦朧白霧,就見一青灰色的身影從鎏金火焰中走出,而給他這四環(huán)脈師帶來壓迫的,正是對方身上那亮著的青灰色脈環(huán)。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還請二位莫要阻攔。”
“不要?!?p> 青灰的火焰遍布懸崖四周,縱然品階不如緄天綾那鎏金火焰,可在修為上的差距,還是讓對方給補足了勢頭?!@對緄天綾作用不大。只見這個黑發(fā)少女繃著臉,一雙漆黑的眼睛神色不明地盯著那亮出脈環(huán)走出的白袍人,哪怕對方的一身白袍此時已是破破爛爛:
“除非把東西留下!”
“緄天綾!”
夜無月見勢頭不對,叫到,但他到底是沒能喝住那閃身迎上前的黑發(fā)少女?!灰娙怂俣蕊w快,緊隨著人身前數(shù)道鎏金亮光的稍縱即逝,便是直接迎上對方落下的數(shù)到攻擊。
眼下的情況并不適合追擊,那人曾經(jīng)跟她聊過的這點意識性的問題緄天綾還記得很清楚,但是真的能冷靜下來思考嗎?極致的屬性極致的傷害,身邊云霧繚繞,一張哭泣臉面具在手下咔嚓的一下出現(xiàn)了裂痕,她單膝跪壓在對方的頸脖上,漆黑的雙眸看著那面具下的一雙眼睛,…她只想要‘回報’而已,畢竟這就是她回來的理由。
“緄天綾!停下!”
一抹帶著紫意的金光從指尖上凝聚而出,眼看就要落下的那一瞬,卻被硬生勒停在半空。
“停下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緄天綾赫然回神,她茫然地看了眼在自己手下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只??跉獾臄橙?,又抬頭望向聲音的主人。那個剛才和她一起戰(zhàn)斗的少年正站在不遠(yuǎn)處氣喘吁吁地看著自己,對方身上紫光閃動,那天雨夜里看到的黑色能量也正若有若無地飄散在淺薄的云霧中——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緄天綾不知道自己此時在夜無月眼中究竟是什么一個樣,但她卻是看到他看著自己的目光發(fā)生的變化,…一臉吃驚見鬼的表情。
“……”
你看到了什么?向來冷冰冰的冰山女王緄天綾難得愣住,她雙唇微動正想要開口,卻不想一個聲音更先她一步響起,就在她耳邊,說道:
“看看我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