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嗯,我早就聽說過他。我聽勝保他們說,你和李秀成是太平天國的頂梁柱。要是沒有你們倆,太平天國早就被朝廷給滅了……他們都恨不得把你們倆全都抓來給凌遲處死……陳玉成,你知道嗎,你若是不投降,就得受凌遲之刑……”
陳玉成輕松一笑:“這對于我來說,反正都是死,只不過是死的方式不一樣罷了,沒什么可懼的。不過這對于勝保他們來說,可就大不一樣了……”
“不一樣?”
“是啊。”陳玉成饒有風趣地說,“看著我受極刑,勝保他們可以好好地解一下氣。這可是報仇的唯一機會,錯過可就不好了……”
陳玉成在一張大紙上撕掉一塊五寸見方的條條,展在桌上,借著并不太亮的燭光,提筆在紙條上凝神寫著。他的每一筆,都是做到用筆尖輕輕掠過紙面,盡其所能把字寫到最小,以便能多寫一些字。
紫蕓只是在那兒研磨,并不去看陳玉成寫了些什么,只是時不時地看一眼陳玉成,眼神之中滿是透著愛憐。
不多時,這張紙條上就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陳玉成放下筆,伸手從小腿褲筒里取出一件東西——玉柄小刀。
這把小刀通體長六寸,刀身四寸,圓筒形的玉柄兩寸些許。它是當年陳玉成被受封英王時,天王親手所賜。陳玉成把它捧在手中,輕輕撫著青色的玉柄和寒光逼人的刀身。端詳半晌,又用力撥開了玉柄末端的銀質后蓋。原來,玉柄中間是空的。
陳玉成把寫滿字的紙條對折了幾下,勉強塞進了玉柄的空隙中,又卡上了后蓋,使勁拍了幾下。若不仔細觀察,根本就看不出這把小刀的柄端是可以開合的。
“你把信塞到這里面,怎么送出去?”紫蕓面帶憂郁地說。
“這個不用擔心,你的夫君勝保會幫我送到的?!标愑癯捎种匦掳研〉斗呕赝壬?,微笑著說。
她不可思議地搖著頭:“不可能,他根本就不會幫你。要我?guī)湍闼统鋈???p> 陳玉成挺有信心地說:“不用了。你放心,這封信,勝保一定會幫我送到的……”
“對了,你趕緊把紙筆收回去吧。不然,若被勝保見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對于陳玉成的話,她很是聽從。雖然對剛才陳玉成的話有些費解,可是她卻沒有追問。她沒有做聲,默默地收起紙筆,轉身戀戀不舍地走上木梯。到了牢門口,她立在那兒怔住了,轉過身來,深情地回眸看著陳玉成。
陳玉成滿懷感激地看了一眼,把臉偏向一側:“你走吧,別再回來了……你的幫助,我陳玉成來世再謝!”
“不——我還要回來。”她盯著陳玉成,語氣十分堅定地說?!拔衣犝f你們太平天國,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相待的……?”
“是的。太平天國里,女人也同樣可以參加科舉,也可以在朝中做官,我們行軍打仗的行伍之中,亦不乏有一些巾幗將領……”
“這——這是真的嗎?待會兒你把這些講給我聽一聽好嗎?”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對天國的憧憬。
陳玉成抿嘴一笑,點頭答應了。
這天夜里,勝保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去了經常光顧的“醉君樓”。正在狎妓之時,只見身下這名貌比天仙的女子對他陰冷一笑,不知從哪兒忽然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對準他赤裸的胸口就要去刺……這時,夢醒了,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面竟然全是汗;摸摸胸口,心臟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他娘的,怎么做了一個這么晦氣的夢!”勝寶隨口罵了一句,又準備再睡。
“對了,差點忘了這件事兒!”勝保一個驢打滾從床上翻了下來,抓起床下的牛筋靴就往腳上套。“我得到牢里去看看,這生米煮成了熟飯沒有,說不定這兩個奸夫淫婦正在那兒樂著呢!……我要給他們來個現(xiàn)場捉奸,讓陳玉成這小子下不了臺,日后在我面前也好讓他規(guī)矩點兒??茨氵€把自己當成正人君子,我那小妾不把你迷死才怪……”
想著想著,勝保竟情不自禁笑出了聲來。
天空時不時飄過一塊烏云,擋在殘月前面,大地也變得時暗時明。外面靜得很,偶爾只能聽到一些昆蟲時斷時續(xù)的鳴叫所發(fā)出的吱吱聲。忽然,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鞋底飛快地摩擦著草叢發(fā)出的窸窸窣窣聲。
“可能是剛才那個女子吧?!标愑癯赏T口看了一眼——這人竟是勝保。
見陳玉成衣衫整齊地倚在墻上,無憂無慮地賞著殘月,牢里卻不見了小妾的影子。一時間,赤膊短衩的勝保有些目瞪口呆。
“紫蕓去哪里了?”勝保走下木梯,滿腹狐疑地問道。
陳玉成似乎懶得去看勝保,他從地上抓起一根干草在手里捏弄著,一臉不屑地說:“被我趕走了。”
“英王,過得還好嗎?”
“呵呵,我什么都沒干。告訴你,你的這招只能用于像你這樣的酒色之徒身上。你也太瞧不起本主了,別以為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個德行。”
勝保狡辯道:“是嗎?你們干沒干那事又沒有人見,你憑什么讓我相信?”
陳玉成輕蔑一笑,沒有理會。
這時,剛才那個女子忽然出現(xiàn)在了牢門口。
勝保不愧是個行伍之人,他耳朵微微一顫,馬上就覺察到背后有人。
他轉過身去,只見自己的十二房小妾紫蕓正一臉慘色站在自己背后。他的目光匆匆掃過小妾的全身,見她頭上長發(fā)和身上紗衣絲毫未凌亂——這才對剛剛陳玉成的話深信不疑。
這一刻,陳玉成從這女子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懼,他分明聽得到,她那悶塞的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異常凄厲的哀叫。
勝保陰著臉說了句:“廢物!”一步沖上臺階,伸手抓住小妾的長發(fā),硬生生把她從臺階上拉了下來,又靠著慣性把她往墻上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