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少主，是剛才風(fēng)迷了眼睛……”李秀成順手抹掉了眼角殘存的淚水說。
“王叔，你也吃個吧?！鄙僦魅齼煽诰统韵铝艘粋€饅頭，把剩下的一個捧到李秀成手邊。
“少主，臣剛才吃過了?！崩钚愠赏妻o說。
“哦……”少主質(zhì)疑的眼神盯著李秀成，“王叔，你可別撒謊，你可是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不吃東西待會兒怎么有力氣打仗？……對了，把你的嘴張開給我看看?！?p> 李秀成不肯：“少主，臣真的吃過了。”
少主的神色突然嚴(yán)肅起來：“王叔……你是不是我的臣子？”
“少主此言何意？——臣當(dāng)然是您的臣子?！崩钚愠纱鸬?。
“那好……我現(xiàn)在讓你把這個饅頭吃了……這是我的命令?！?p> 李秀成滿目凄涼地看著少主：“好……臣聽令……”
看著李秀成一口一口吃著饅頭，少主的眼眶中又溢出了淚水。
……
曾玉拖著沉重而疲憊的身軀頹喪地走回了王府……
夜很靜，府院之中一個人也沒有。
娘和盡忠呢，他們?nèi)ツ牧耍?p> 南天的殘月照在曾玉泛黃削瘦的臉上，把她單薄孤獨的身影映在地上，她在心里念叨著。
一陣低沉斷續(xù)的哭泣聲順風(fēng)飄來，曾玉側(cè)耳去聽，這聲音竟是從王府后花園傳來的?！@是誰的哭聲？……盡忠！
不好！——一個念頭閃過，曾玉迅速朝后花園奔來。
后花園一口井旁——盡忠趴在井沿上抹著眼淚，見母親過來，淚眼婆娑的他起身哭道：“娘……我祖母，我祖母她……”
“??！”曾玉心里一驚，眼淚奪眶而出?！澳铩币宦曀缓?，她不顧一切撲倒過去，伏在井沿上向下痛嚎：“娘……你為什么這樣……娘……！”
成串淚珠濺落井中，除了一個暗黃的缺月的影兒和幾道微波，什么也看不見。
“娘……祖母說，說……等妖兵殺進我們王府的時候，就讓我放上幾只沖天煙花……她說，要讓我父王知道，我們是死而無怨，歡樂歸陰……”
死而無怨——歡樂歸陰……！
等待和焦躁中，終于熬過了三更……
三更時分，李秀成一行悄悄向太平門和東門之間被轟炸開的缺口摸了過來。不巧，人馬剛剛出去一小部分，便被守在此處的湘軍兵將發(fā)現(xiàn)了。
“喂！……這么晚了你們干什么去？”幾個聚在一起賭酒的兵士朝著穿著和自己一樣號衣的李秀成一行嚷嚷道。
太平軍中一片靜默，沒有人應(yīng)聲。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總兵邢德武打著哈欠從營帳里鉆了出來，方才，他正和幾個部下在搓麻將。
“你們這是去哪？”邢德武睖睜著眼看著面前的李秀成一行說。
“我們奉九帥之命，出城去巡查?！标犖橹虚g的李秀成理直氣壯地答道。
“哦，去吧去吧……”邢德武大手一甩，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帳繼續(xù)搓麻將。
轉(zhuǎn)身之時，他順眼瞟了一下這隊出城的“湘軍”……暗淡的月光下——這隊“湘軍”將士的頭上竟然沒有辮子——全是披肩長發(fā)！
瞬時——冷汗從邢德武的背上一直滑進了屁股溝里。
“不好——是長毛賊！”邢德武一聲尖叫，瞬間震碎了一片死寂的天京城的夜……
“長毛賊逃跑了！長毛賊逃跑了！”這伙湘軍兵將紛紛發(fā)瘋般狂叫起來。
話音未落，頓時槍聲大作，喊殺聲四面震起，湘軍各處人馬聞聲都紛紛向這邊涌來。
“生路只此一條！——殺出重圍，重振天國！”
李秀成一聲厲吼，順手扯碎自己身上的清兵號衣，策馬拔劍而上，率尚未突出缺口的近千名將士把少主的坐騎緊緊護在對陣最里層，趁臨近湘軍一片混亂，殺開一條血路，往外沖了出來。
李秀成保護著少主沖出城來，曾國荃的兵像一窩馬蜂一樣一涌而出，緊緊追了上來。李秀成見狀，立即折回隊伍后端與追兵拼殺。
在邊打邊撤的過程中，李秀成發(fā)現(xiàn)少主的的坐騎不時的落后。
由于撤離時準(zhǔn)備太倉促，沒來得及給少主選一匹好馬，少主現(xiàn)在騎的是一匹才剛周歲的弱馬。
經(jīng)過不久前的幾次來回奔波，它早已筋疲力竭。
——盡管少主身旁的護衛(wèi)持鞭使勁抽它的后臀，可是這馬依舊跑不快。
見此一幕，李秀成立即策馬奔到少主身旁，和少主的坐騎并駕齊驅(qū)，并焦急地對少主大聲喊道：“少主快下馬！——我們換馬！”
說話間，李秀成一個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手勒住自己的馬，同時另一只手伸向了少主坐騎的轡頭，勒住了少主的坐騎。整個對陣頓時停了下來，將士們把李秀成和少主團團圍在了里面。
“少主快下馬！”李秀成掃了一眼停下來和身后追兵拼殺的將士們，聲音頓然提高了八度。
少主猶豫著沒有下馬，兩眼噙著熱淚望著李秀成：“王叔……”
李秀成深切的目光凝視著少主，急不可耐地催道：“少主您別再猶豫了！……只要少主在，咱們太平天國的大旗就不會倒下！萬一少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臣日后有何顏面去見天國眾將士！”
見少主依舊遲疑不決，沒有下馬的意思，李秀成縱身一躍，翻身跳上了少主的坐騎，坐在了少主身后。只見他將兩只臂膀運足了力氣，雙手拤著少主的腰部把少主從鞍上擎了起來；此時，他的坐騎與少主的坐騎并排站著，相隔不過三四尺的距離。他把手中的少主往旁邊奮力一扔——少主騰空而起，又穩(wěn)穩(wěn)地落在他的坐騎鞍上。將士們倏然讓出了一條道。
“少主——攥緊了韁繩！”李秀成大喊一聲，揮鞭朝自己坐騎的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坐騎又是一聲雄渾悲壯的嘶鳴，四蹄騰空飛起，一下子向前躍了一丈多遠，載著少主向前狂奔。
“快！——跟上少主！來些人跟我斷后……！”
少主騎著李秀成那匹久經(jīng)沙場的寶馬，在九百多個將士的護衛(wèi)下脫身逃去，承擔(dān)斷后任務(wù)的李秀成和三百多個將士被落在了后面。到了天色微微發(fā)亮的時候，李秀成已經(jīng)看不到少主一行的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