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一個位面就是一輩子來算,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之前得加幾個上字,如果籠統(tǒng)用歸于前世,最好的解釋也只能是被邪祟附體。
“如果我說是……夢見的,你會不會覺得很荒誕?!比~青西臉不紅,心不跳說著敷衍的話。
馮半齋深深看了她幾眼,眼神極具穿透力,好似要透過她的皮囊看清她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她沒有閃躲也沒有畏怯,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
馮半齋走到石桌旁坐下,略微粗糙的指腹輕輕扣著桌面,她說的理由他自然不信,考慮到她的難言之隱,也不再逼問:“你奇叔這個人雖家財萬貫,卻也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去哪兒都是流浪,都遭人惦記……”
他平緩的語氣讓人輕易就能讀出悲傷,但葉青西印象中的師傅卻是個沉默的如石的男人,夸張的表情和濃烈的情感天生就與他絕緣。
時間太過久遠(yuǎn),記憶出現(xiàn)了偏差。
正在她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的時候,她聽見一個冷硬的聲音說:“這么說來,只有閻王殿才適合他。”
葉青西在他對面坐下與其平視,那張臉既不冷漠也不熱情,既沒有開玩笑的揶揄,也沒有嘲諷式的奚落,就好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葉青西嘴角微微上揚(yáng),自她醒來就如影隨形的不真實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眼睛平靜地掃過桌上的果盤點(diǎn)心,把手伸向青花酒瓶,隨著傾斜的動作,酒香充斥著整個亭子。
似有若無的糧食清香夾雜在其中,給人一種醞釀時間的錯覺。
滿上兩杯,將其中一杯擱在師傅面前,和緩的聲音讓人倍感親切:“我沒記錯的話佛山別院是奇叔名下的產(chǎn)業(yè)吧?”
“我三請四請,你可沒踏進(jìn)過城主府一步,卻隔三差五來這里做客?!比~青西假裝吃味。
“您心里有條條框框,我知道,這個地方能讓你心里舒坦,不僅僅因為它安靜,也因為奇叔。您也就是嘴里嫌棄嫌棄,心里卻是在意他的。”葉青西將酒杯湊近嫣紅的嘴邊一飲而盡,瞇著眼睛回味酒中滋味。
“你來,就為了說這些廢話?”馮半齋幾杯酒下肚,就跟喝白水差不多,說得話多多少少有幾分逐客的意味。
“小青,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來人從綠葉后折出來,隔著老遠(yuǎn)的距離就笑聲不斷,腳步雖然有些軟綿但面上的神情卻格外熱情。
花花綠綠的衣服因為做工精細(xì),材質(zhì)非同一般才能免去幾分俗氣,但葉青西的注意點(diǎn)卻不在這里。
狡黠的眸子瞇著看著那叢茂密的綠葉,奇叔一直就在那里!
一個久病纏身,普普通通的人,她居然沒有察覺?
這時候一個離奇的想法出現(xiàn)在葉青西的腦海里——奇叔的修為在通幽之上。
如此才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但也只是一瞬間,她就推翻了這個設(shè)定。
“想什么呢?”黃奇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想……你珍藏的那瓶猴頭果子酒?!背纬旱奶一ㄑ劾锓路鸪休d著一片星河,璀璨而又奪目。
白嫩的雙手合在胸前,再配上垂涎已久的表情,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不忍心拒絕。
黃奇實在心疼酒硬是沒松口,暗中扯了扯馮半齋的衣角卻其被一掌掃開。
……幾分錯愕之后,欲哭無泣。
他居然忘了,馮半齋也是個覬覦已久的人。
“我準(zhǔn)備去送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就當(dāng)做是踐行酒?!比~青西思量再三還是決定提前告知。
“送信?”她話音剛落馮半齋便重復(fù)一遍,拿著酒杯的手一頓,酒雖未灑出一滴但面上也泛起了層層漣漪。
未再言語,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葉青西。
“不行,不行!”黃奇連連搖頭,“你……”
“娘走的時候交代我倆……”他及時打住,把這句話埋在心底。
假意咳嗽兩聲,疲憊的眼皮有些灰沉,偷偷瞅了瞅馮半齋才穩(wěn)定心神:“你個小滑頭,少騙我酒喝,不是和你師父有約定要等入境之后才能出孤城去,別以為我不知道?!?p> 葉青西淡淡地看著他眉眼間的得意囂張,自以為保住酒暗自竊喜的神情太過浮夸,好像刻意為之。
但他也確實很寶貝那瓶酒。
挑了挑眉眼,葉青西慢吞吞將袖子往上挽一挽露出如雪般白皙的手腕,輕輕擱在桌面上,目光落在對面的藍(lán)色布衣上。
也是一句未言。
黃奇的眼睛在沉默的兩人身上逡巡一周后,似有所悟,霍然起身,咂咂嘴巴:“這么做就不地道了吧!”
他知道馮半齋脾氣又硬又臭,做出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急忙把不贊同的目光落在葉青西身上。
話要是說重了,容易引起逆反心理,說得輕了,最怕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抿了幾下嘴唇:“小青你可得想好了,你師父只能幫你入境,再遠(yuǎn)就有心無力?!?p> 他繼續(xù)規(guī)勸:“你天資不錯,雖然荒廢了十多年,但緩個一年半載也能入境,沒必使要用禁術(shù)吧!”
馮半齋扭動扭動身子,把手伸出來,他眼疾手快地死死扼住。
“咳咳咳?!?p> 他扶住桌面低頭接連咳了幾聲,右手沒松,用左手從懷里摸出一張手帕擦了擦嘴唇。
目光牢牢地黏在葉青西身上,那種想要把走上歧路的人拉回來的迫切呼之欲出。
但斜對面的少女見他不咳嗽之后,收回拍背的手,坐回石凳上,側(cè)著腦袋看向湖面。
從黃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見她精致小巧的側(cè)臉,至于眼中瀲滟的笑意卻不被他所察覺。
馮半齋皺著眉頭抖了抖衣袖,白胖爪子卻不識趣的繼續(xù)握著,不由得冷聲說:“放開?!?p> 若是往常黃奇自然識趣,到此時聽到這話卻神經(jīng)緊張地握得更緊,不管馮半齋眼里藏了多少刀子,他都不為所動。
“解除禁制?!瘪T半齋無奈,幾乎咬牙切齒的給出解釋。
“禁制?”黃奇喃喃道。
手雖然沒有松開但力道卻小了一半,回頭上下打量了葉青西一番后,才徹底松手。
一口氣才松下,猛然間想到葉青西的母親葉惹的身世,眉頭又不自覺地微皺,心下又是感慨又是擔(dān)憂,總覺得風(fēng)雨欲來。